我还能怎样 作者:顾明思钰【完结】(34)

2019-01-24  作者|标签:顾明思钰

  此时已经七点,钟思毓开着车,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开到了顾浅家门口。她呆了呆,习惯性的在顾浅家后头的那棵大树后边停下。此时的顾家被夜幕笼罩,屋内外一片漆黑。钟思毓趴在方向盘上呆呆望着,不知道现在婚宴上如何了,顾浅听到她逃婚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呢?钟思毓撑着下巴想,她觉得顾浅应该认为很正常?毕竟她就没怎么守约过。但那也是她这么多年唯一能见到顾浅的机会了。或许这之后,她就没办法再这样正大光明的见到顾浅,更别说跟顾浅说上一句半句话了。

  钟思毓揉揉眼睛,有些遗憾。她将汽车椅背调低,锁上车门后躺在椅背上小憩。心里还在做斗争:如果我没逃婚呢?那现在是不是该敬酒了?那我到底要跟顾浅说什么?想起顾浅婚宴时顾浅笑的一脸甜蜜的让她祝福,钟思毓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种模样,钟思毓这一辈子都做不到。那既然这样,还是老老实实的逃婚比较好吧。虽然事后会比较麻烦,但总算不用去想该怎么应对顾浅。哦对,还有她身边那个更麻烦的女儿。那姑娘说不定会用眼神杀了我。

  钟思毓想到这儿,闭着眼也忍不住点点头。

  迷糊间,钟思毓忽然觉得远处有道强光照过来。她皱起眉来,用手挡着眼,缓缓睁开眼去适应那‘远道而来’的强光。

  那是辆出租车。从车上下来一中一小两个女人,车灯将她们的身影拖得很长。钟思毓忽然下了车,莫名其妙到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在这一刻特别特别的想要见顾浅,想要和她说说话。这样强烈的念头,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有过。

  钟思毓觉得胸口憋着一股气,心‘咚咚’跳的格外快。她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连带着声音也颤抖“浅浅!”那边两人的脚步顿住了。王子承钰拽着顾浅的胳膊,死命要往前走。可顾浅不动。“钟浅!”钟思毓又喊了一声。她眼眶泛红,鼻子发酸,眼睛瞪得大大的,生怕一眨眼眼泪就掉下来。她的心里又酸又涨,喉咙又干又涩,像是有东西堵住了嗓子眼儿,让她再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而那边的顾浅终于开口,不知是在对王子承钰,还是在对她说“回去吧。”随后,她就带着王子承钰进了家门。自始至终没有回头。钟思毓忽然觉得有一块石头重重的压到心上,她一时浑身无力,靠着车门蹲下,望着灯火通明的顾浅家,再没有一句话可说。

  ☆、【LAST·顾浅】

  钟思毓第一次放假回家的时候,我抱着枕头整晚整晚的坐在床上睡不着,因为她一回家就跑去找从前的朋友玩,根本顾不上回我的短信。钟思毓第一次放我鸽子的时候,我穿着一身可笑的连衣裙高跟鞋,站在电影院门口冻得瑟瑟发抖,却还相信‘她一定会来的’。钟思毓第一次笑着说我‘真好’的时候,我整个人高兴的都快要飞起来,做梦都笑出了声儿。

  钟思毓第五次放假回家的时候,我闭着眼,摸索着给她发了条语音‘你注意安全’后,就算完成了任务,扔了手机躺下就睡。钟思毓第十五次放我鸽子的时候,我把有些松散的头发重新梳顺扎紧后掉头就走,然后告诉她‘我还在门口等你呢,你在哪儿呀?’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钟思毓第五十次笑着说我‘真好’的时候,我心一颤,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去问她‘你又缺钱了吗?’刺耳的闹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揉着眼皱着眉从床上坐起来,摸到身旁空空的床铺——王志琛又出差去了。我叹口气,起身下床,洗漱完毕后晃晃悠悠的往隔壁房间去。打开隔壁房间房门的时候,王子承钰还睡得很是安详。

  “小王子,起床了。”我走到她床边,俯身到她耳旁,柔声细语的叫她起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每天早晨都这般。王子承钰皱皱眉,没有动弹。我伸手轻轻拍她,半点儿舍不得用力“起床啦,太阳都晒屁股了。”王子承钰用喉咙恶狠狠的发出一声不满的尖叫声,就似是一只尚未断奶的小兽。我‘哧哧’笑出声来,掀开被子,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揽进我的怀里。王子承钰靠在我的怀里没有动,她闭着眼,睡得很熟。我熟稔的将她的头靠到我的肩上,把她的腿挪到床边,帮她穿鞋。又半搂半抱着她去厕所,给她用冷水洗了把脸。

  王子承钰这才缓缓睁开眼,眼里一片迷茫,呆愣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谁。我对她笑“阿姨今天有事不会来,你好好刷牙洗脸,我去给你做早饭。”她渐渐清醒过来,点点头。

  其实阿姨今天没有事,是我让她不要来的。

  我走出洗手间,深吸了一口气,到厨房拿出面包,给王子承钰做早饭。王子承钰早上喜欢吃三明治,里头夹着午餐肉和番茄的那种,如果能给她再多夹一片芝士的话,她会更加高兴。只是我很少这样做,因为我总记得那个人是不大爱吃芝士的。但这回,我难得的照着王子承钰的最爱给她做了一份三明治。我托着下巴望着洗漱完毕坐在餐桌前,吃的一脸心满意足的她,笑的很是开心。

  “我去上学了。”王子承钰吃完三明治,用餐巾纸擦掉手上的面包碎屑后,拿起书包说。我跟着她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我送你去吧。”我说,“我好很多了,开车也没事。”我看到她眼里的诧异和不信任,急急的解释。王子承钰愣了愣,低下头去,想了想后,才点了点头。我拿出车钥匙,伸手替她接过她重重的书包,带着她出门,上了车。

  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王子承钰是因为寡言,而我则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直到了她的学校,我停下车,从车上下来,望着背着书包的她要进学校。一路上学生穿着宽大的校服,来来往往,三两成群结伴上学,唯有我的王子承钰,东瞧瞧,西看看之后,对我说了声‘再见’就要一个人进去。我眼角一跳,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送那个人去上学时,她也是这幅模样。“王子。”我心头一动,出声叫住她。她回过身来站定,眼里满是疑惑。其实我从不曾叫过她起床,也从不曾亲手给她做过早饭,更不用说送她来上学。我知道她一定有一肚子疑惑,只是死撑着没问。

  我上前几步,伸手帮她把鬓角边的碎发理好,别到她的耳后去。我望着同我差不多高的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说“以后如果有人喜欢你,你也正巧喜欢她,不论她是谁,是男的女的,就答应好了。哪怕当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这样那样的困难都不要紧,只要她愿意陪你一起解决这些问题,渡过这些难关就好。”我看到她的眼神闪了闪,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她皱起眉来,眼里更是不解,甚至还夹杂着些许的厌烦和讥讽。我并不在意她的反应,只是柔柔笑出声来“不过呢,你一定会幸福的。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呀。所以哪怕你以后没有我了,你也会好好地的。”我听到我的声音低低的,似是梦呓般,又带着几分少女时代的明亮轻松。王子承钰扯起嘴角来,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我抿唇,说“我要走啦,你给我笑一个吧。”话音刚落,王子承钰就皱起眉来,不耐烦的模样更加明显。她不愿,但拗不过我的要求,还是扯起嘴角来,露出刚才那个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心里一酸,红了眼眶,伸手轻轻抱住她,语气又无助又可怜“那我走了。”她推开我,点点头,然后对我挥挥手,叮嘱我‘路上小心’的时候,语气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我笑眯眯的开车离开,留下她一个人。

  我驱车驶过从前我和那个人常去的咖啡馆,从前无论是甜蜜还是吵架甚至是最后的绝交,几乎都是在那里发生的。我看到从前我们一起念过的高中已经被翻新过无数次,新到我都不认识。我只知道从前教过我们很多人生哲理的语文老师十多年前就入了土,那个聒噪又八婆的地理老师后来居然娶到了一个很漂亮贤惠的老婆,现在他的孩子都快要大学毕业了。高中旁边没多远就是我们的大学。大学的时候我们已经住在一起,从那人刚入校新生军训开始我就没停止过骚扰她,处处帮她拦桃花,惹得漫天流言蜚语。记得那时,我最喜欢的就是听别人问我和她‘你们是不是一对儿啊?’我笑瞥她,她笑着沉默。我是不会管她为什么要沉默的,我只自作多情的把她的沉默当做默认。

  我喜欢那人,从满怀希望,到伤心失望,到最后死心绝望。也从最初的美好幻想,到害怕多想,到最后全然不顾及。那个人教会了我许多许多东西,其中最有用的一条,就是——不要对一件事抱有任何美好的幻想,要先想到它最坏的结果,这样不论这件事到底以何种方式收场,你都能欣然平静的接受。

  当我把这条心得告诉我的小表妹苏霁薇的时候,她沉默了许久,再抬头的时候,眼眶都红了。她是家里唯一知道我喜欢那个人的人,她不像谢子沫,永远理智冷静,如古井般波澜不惊,在被任何人伤害后都还能依旧天真的相信‘世界是美好的’。她就像这世上大多数人一样,会有美好梦想,会有愤世嫉俗,也会有莽撞冲动。苏霁薇很恨那人,她心疼我,在听我说很多关于那人的事的时候,甚至会比我还恨。她无法想象我是如何一步步简直到今天的,也无法体会我这条心得背后到底流了多少泪,吃了多少罪。哪怕她和谢子沫一样,知道我和那人的每一件事。因为这世上,永远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当时听我说心得的阿薇红着眼,握着我的手,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吃了那人“你怎么还不放弃啊?”

  那时我二十三岁,她二十岁。因为我,她半分没有‘跑偏’的喜欢着男人。就在我说完那条心得的八年后,她嫁给了一个外国人,后来又有了一对混血的龙凤胎,日子过得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当初她生完孩子,累的眼睛都只剩一条缝的时候,还不忘劝我说“姐,你生王子的时候也那么疼么?既然那么疼,你不好好跟王志琛过,还念着那个不要脸的,岂不是亏了么?”我握着她的手对她笑眯眯的点头“是呀,所以姐姐现在转型成贤惠人妻了。”

  虽然我深以为,这两种痛苦的区别只是*和心灵而已。但怎么说呢,*上的痛,好了就好了,只要不再去触动伤口,就不会再有什么后患。而心灵不同。那些从前养成的习惯,与她相像的部分,无时无刻的都在提醒我,在告诫我,它们每天每夜都在反反复复的对我说“顾浅你看,你曾经这样爱过一个人。”

  我驱车路过那人在这儿住的第一个家,那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小商品市场,我当年在她家楼下苦等她的地方也变成了一个大花园;我驱车路过我和她当初住的地方,那里还在,只是变得又老又破,从前的高档小区,如今只剩下了个名字;我驱车路过她出事的那条十字路口,那里的红灯变得又慢又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S市的郊区已经不再是郊区,自从地铁开通后,这里也被改造成了人来人往的商业区。我停下车来,走进一家餐厅随意点了份饭吃早中饭。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她微微皱着的眉,想起她深邃的眸,想起她上扬的唇角,我想起她头次叫我‘顾浅’的模样,我想起她头一个鼓起勇气一股脑儿的倒掉夏令营时难吃的饭菜,她从来不是那种愿意将就的人,我也想起她站在人群中大笑的模样——肩膀剧烈的抖着,手捂着肚子,好不开怀的模样。她那双好看的大眼睛弯弯的,眼里满是飞扬的奕奕神采。周围的人众星捧月,她好似朋友中的领首,人群中的王。

  想到这儿,我忽然心里一梗,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拽住了我的心脏往下头死命拉扯着,让我连口水也难以吞咽。于是我推开面前只吃了三分之一不到的饭,结账离开。

  我开车回了家,硕大的家里空空荡荡,死气沉沉的。我深吸了一口气,换上宽大的睡衣躺到阳台的躺椅上。从阳台上望下去,有一棵大树,它生长的很是茂盛,遮住了不少阳光。我的目光微微向下,果不其然的看见大树后头躲着一辆黑色的私家车。这是那人的车——我很清楚的知道这点,尤其是从苏昊然来了过后,我便更加确信。那辆车已经在那棵树后头停了许久了,自从那人逃婚后,这辆车便一直在这里。我想起那夜她出声叫我,她依旧像从前一样喊我‘钟浅’。那刹那我哭的泪流满面,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其实我们已经错过了,早在苏昊然回来的那刻我们就错过了。哦不,也或许是更早,早在我无条件的宠着她惯着她让她变得又娇纵又不懂事的时候,我们就为后来的错过埋好了伏笔。我望着那辆车,不知道她还待在这里是在思索,还是又打算做什么。其实那人的新郎很好,长得也不错,脾气又好,她逃婚了新郎都没发脾气,只着急的帮忙找人。我觉得,她该知足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似她那般的人,哪里懂得‘知足’二字该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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