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 by 诸葛喧之(下)【完结】(16)

2019-04-21  作者|标签:


  “祝霏原先不是这种人……她是被你害成这样的,你知道吗?”
  
  我神经质地瑟缩着,不可遏制地发着抖。
  刘景明掰起我的下巴,弯□子盯着我的眼睛:“你说,我要怎么教训你才好呢?再叫几个人来上/你吗?可是你现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算是老头子都不会有碰你的兴趣吧?”
  他刻意放缓了语调,另一只手一点一点往下滑,沿着我的喉咙,最后落在我的衣服上,尖尖的指甲挑开扣襟,身体暴露在空气中让我又畏惧地哆嗦了一下,却又无从退避。
  
  刘景明打量着我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疤,半晌道:“这些疤……多半是会消掉的,到时候一点印记都没有留下,未免也太过遗憾了,你说是不是?”
  他拍了拍我的脸颊,微笑道:“我该给你些纪念品。”
  说罢眼神蓦然暗沉下来,他冷冷道:“言秋,去,把刻印,还有书房桌子上的那个盒子拿来!”
  
  那个人应了声,立刻退下了,不出一会儿就捧了一个小小的锦盒,还有一根在嘶嘶冒烟的长杆铁烙过来。
  刘景明接过铁烙,便淡淡道:“把他给我摁死了,别让他动。”
  
  扣着我双臂的力量又加重了,我睁大眼睛看着刘景明一步一步走过来,铁烙指向我脖颈的时候,我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了,几乎是疯了般喊叫起来:“不要!刘景明——你这个混账,你……啊啊!!!”
  
  烧红的铁烙印打在脖侧时,那种白热化的疼痛让我张大了嘴巴,却连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皮肉被炙焦的味道和烟气涌了上来,刘景明的表情在我发黑的视野里显得那么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那个烙铁拿来。我额头上全是冷汗,跪软在地上奄奄一息,若不是旁边两个人架着我,我只怕已经倒在了地上。
  “……不错。”刘景明冰冷的手指触在我新烙出的伤疤上,淡淡道,“很漂亮……”
  
  他说完,挑起我的下巴,又拍了拍我的脸颊:“你可先别急着晕过去。这是第一件礼物,还有第二件呢。”
  我模糊的视线里浮现了一只乌黑的缎盒。
  “知道这是什么吗?”刘景明亲昵地靠在我耳边,气息就喷在我耳廓,“听说程维有送过你戒指,对不对?”
  
  “他既然那么大方,我当然也不可能小气了。”刘景明屈指弹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小小的银环,“白金的,价钱不会比程维给你的那只低。怎么样?是不是很高兴?我亲手为你戴上好不好?”
  
  我意识昏沉地望着他,没有一丝神采,极度的痛苦和打击已经让我虚弱至极,连反抗的力气都不再有。
  
  他的话我都能听见,但已经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甚至当刘景明的手触上我前胸,毫无预兆地将那个银环的尖利缺口打开,刺破乳/首,就那么血淋淋地穿过去,然后扣好,这一过程中,我也没有一丝反应。
  
  这原本是很疼的事情,可是脖颈上烧灼的痛意已经将它掩埋。我空洞无神地睁着眼睛,涣散无光地任刘景明动作着,仿佛一具尸体。
  
  没有一丝挣扎——这显然令刘景明很不满意。他预料之中,我应该是哭喊踢闹的,可是直到他把那个耻辱的银环穿好,我都没有动静。
  
  他发了火:“你是死了还是怎么了?你不喊是不是?你不哭是不是?那好啊——言秋!”
  “是!”
  刘景明的神情近乎扭曲,明明是很英俊的一张脸,现在看起来却和鬼一样丑陋。
  
  我就那么涣散地看着他,隐约想起程维暴怒时的模样,那个人即使情绪失控时,面部也不会有任何的扭曲。
  我曾经深爱过的那个人,他是……那么的完美……
  
  我空洞地睁大眼睛,泪水却无声无息滚了下来,从苍白冰冷的脸颊,滴落在伤痕累累的身上。
  程维……我被折磨成这样了,你高兴了吗?你满意了吗?
  你还……恨我……吗?
  
  刘景明把水族箱里取来的蛇拿在手里时,我全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面色阴沉地向我走来。扼着蛇的七寸,举在我面前:“虽然没有人愿意碰你,但是,如果是动物的话……应该不会嫌恶你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吧?”
  
  他见我依旧木然呆滞的样子,切了一声,将蛇举到我鼻尖前,他将手微微松开,蛇得了空隙,便张开嘴,嘶嘶吐信。那湿滑阴冷的感觉终于略微唤醒了我的意识。我微微瑟缩了一下。
  刘景明见到我有反应,瞳孔瞬间恶意而兴奋地收拢了,然后俯看着我:“怕吗?”
  “……”
  “怕也没有用的。”刘景明轻声道,“没有人会救你。你被我玩死之后,还会转送到赢洛手里,连尸体都不得安宁。”
  
  他说完,又摁住了蛇头,让它把信子收回去,令它将嘴合拢。
  “言秋,姜巡。把他的腿给我分开。”
  
  那两个人便犹如机器一般听话地照做了。他们将我的双腿分开,暴露在刘景明面前,刘景明的目光一寸一寸剜过去。当他用蛇头触及后面最私/密脆弱的地方时,我终于反应过来他的目的,瞬间苍白了脸色——
  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超越了我的想象,恶心和恐惧从每个毛孔里蔓延出来。蛇头那潮湿硬冷,棱角突明的感觉,终于又让我歇斯底里地尖叫挣扎了起来。
  “放开我!放开我!”鳞片生硬滑腻,随着刘景明的动作而愈发清晰地感知到,我说不清楚是毛骨悚然的怖惧感更深重,还是恶心反胃感更重。
  
  我的胃部阵阵痉挛,声音已经全然扭曲,撕心裂肺地绝望尖叫了起来:“拿开!!把蛇拿开!!不要——不!!放开我!!让我死了吧!求求你!!让我死了吧!!”
  
  这是我到刘景明家以来,第一次出声说出告饶的话。我的眼泪滚了下来,一边哭一边向刘景明苦苦哀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刘景明却被我的求饶刺激得更加兴奋,他舔了舔下唇,眼神不再冰冷,甚至炽热的可怕:“杀了你?我怎么舍得?”
  他开始试图缓缓地把蛇头推进我的后/穴,一边森森地在我耳边说:“我是不愿意杀了你的,让它动手好不好?它进去之后,我就把手松开,这样它就可以在里面吐信咬人,还会钻破你的肠子,搅烂你的内脏……”
  
  剧烈的恶心让我阵阵干呕,可是我的胃里什么也没有,吐出来的只有胆汁。刘景明的脸在我面前显得愈发扭曲:“感觉到了吗?我正把它一点一点地送进去……被蛇操的感觉怎么样?你这么贱的骨头,应该会觉得爽吧?是不是很满足呢?”
  
  我真的已经疯掉了,充血的眼里含着绝望和泪水,嗓子里撕裂般喊着,旁边两个仆从似乎都有些动容,按着我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稍稍轻了一点。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含糊不清地一边哭喊一边求饶,刘景明像是在刻意拉长折磨我的时间,从而更好地享受快/感,将蛇推进的动作十分的缓慢,但也十分的清晰。
  
  我的理智已经完全崩溃,和疯子没有任何区别,我嘶哑着嗓子大喊大叫,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一开始我是在求刘景明放过我,求他给我一个痛快的,到后面,意识越来越疯癫,反反复复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不知道我在喊谁,我那个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自我,那被我颠颠倒倒,反反复复哭喊的两个字,是在我内心深处的,最相信,最依赖的名字。
  我那样绝望地喊着他,哭着喊他,喊的嗓子都哑了,声音都快发不出了,还是张着嘴喃喃着唤他。
  
  温室的大门是什么时候被踢开的,我已经不知道了。时间在疯狂之中已经变得那么模糊,我只觉得刘景明一下子松了手,旁边按着我的两个人也放开了我。
  我得到机会,发疯般挣脱逃离那条蛇,剧烈颤抖着干呕,然后畏缩疯狂地往角落里爬,直到碰到笼子的栏杆,再也爬不出去,就缩在角落里抽搐一般发着抖,眼里一片灰暗。
  
  “刘景明!你这个畜牲!我杀了你!!”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完全扭曲了的怒吼,然后便是枪声。
  
  “住手!”似乎来了好多人,其他人都在劝阻那个吼叫的男人,“把枪放下!”
  “快!控制住三爷!别让他这样!”
  “把他摁住!把他的枪拿走!”
  “程维!程维你冷静点!”
  
  程维……程……维……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我空洞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身体都仿佛被冻住一般,僵硬着不再颤抖,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四周似乎是一团混乱,拳脚声,劝架声,怒骂声。
  而我只觉得一片凄惶。
  
  当一双温暖的,指腹带着细茧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上我血污狼藉的□身体时,我犹如被针刺中,猛然蜷缩起来,含泪的眼睛空洞洞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跪在我面前,双目赤红,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流泪的样子,他温热的泪水滴到我的脸上,我有些茫然,那液体……怎么会是暖的呢?
  
  “小霖……小霖……”他嘶哑哽咽地唤着我的名字,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抱起来,抱紧了我颤抖无力的身子,那么用力,好像要把揉碎在怀里一样,“小霖……是我来迟了……我怎么能把你送走?我怎么会把你送走的……”
  
  “小霖……”
  他的怀抱也是暖的。
  
  ……可是……为什么……觉得四周好冷……
  身体……也好像……越来越没有知觉……
  
  程维……
  程维……是你来了吗?
  你还是……会舍不得我的……吗?
  
  我的眼泪慢慢从苍白冰冷的脸颊滑了下来。他的模样在我的视野里渐渐模糊,天地间好像下起了蒙蒙白雪,顷刻间世界一片洁白无瑕。
  我在那美丽干净的白色中,看到了他少年时的身影。
  他还是那么温柔,清澈。而年少时,那些悄悄的对话,即使隔着十年光阴,也依旧清晰如昨。
  那时候,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唤我的名字:
  
  “小霖。”
  
  “嗯。”
  
  “……我喜欢你。”
  
  明明是这样温暖的句子,却听得我心脏揪疼起来:“……嗯。”
  
  “我喜欢你。真的。”
  
  我的视线已经被泪水模糊,气息也渐渐弱了,这个时候却突然觉得好安宁,我躺在他温暖的怀里,看不清他的脸,可是我能感觉到他宽厚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那么熟悉的动作。
  “小霖……”
  我恍惚间听到他在叫我,那么悲伤的语气。
  
  我费力地抬起手,伸到一半,便被他紧紧地握住。我静了一会儿,然后合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轻声道:“程维……”
  
  “我在,我在这里。”他更加用力地握着我的手,哽咽道,“我在这里,小霖,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了……”
  
  我流着泪望着他,微微笑了:“不要……再恨我了……”
  他亲吻着我冰冷的手,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就算…曾经…欠你……再多……”我断断续续地对他说,声音越来越轻,“也应该……还清了……对,对不对?”
  他湿红着眼眶,摇头绝望地看着我一点一点虚弱下去,直至油尽灯枯。
  “放过我吧……”我转过头,梦呓般喃喃低语,“程维……我真的好累……”
  
  你若还有当初的记忆,程维,那么请你回过头,看看五年前的我,看看十年前的我。
  
  你知道的,我曾经是那么的莽撞天真,无所畏惧。
  你知道的,我曾经……是那么的爱你。
  
  你看看他们,再看看现在的我。
  你看看我……
  我还剩下了什么?
  
  “小霖……小霖!你醒醒!”他焦急的喊叫声越来越遥远,好像隔了深深的海洋,他在岸边,而我在清凉的海水中不断下沉,“小霖!……周熙晨!你给我过来!你给我救活他!我要他活着!听到没有!!”
  
  我在那渐渐模糊的海天光影中微微笑了起来,但觉身体渐渐放松,海水亲吻这每一个细胞,刘景明也好,祝霏也好,程维也好……他们,都再也伤害不到我了。
  都结束了。
  真好。
  
  我恍惚又回到了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那个我深爱的少年抱着我,认认真真地对我说:
  小霖,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一分,一秒,都不少。
  
  呵呵……真可笑……一分一秒都不少……
  那时候的我们哪里会想到,原来,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竟是那么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想。

作者有话要说:姐夫旧坑重新开了,在坑里蹲着的妹子们可以过去了,修改较大,重开新文。
困兽完结之前,姐夫更新会比较慢,完结之后,就会尽量加快速度了~~上传送门~


90

90、90 ...


  我坐在抢救室外面,血红色的警示灯一直都没有熄灭,刺眼的红色淌在冰冷的地面,除了这腥甜的红色,四周便只剩下一片苍白。
  这是医院独有的苍白。
  
  消毒水的味道让我一阵阵恶心,我摸出一根烟,颓丧地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旁边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程维,你别这副表情,我看着都心闷。”
  来的人是周熙晨,我的朋友,也是我的私人医生。
  
  他在我旁边坐下,伸了个懒腰:“你担心他抢救不过来吗?”
  
  我沉默不语。
  
  周熙晨便笑了,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我终于掐灭了眼,冷冷望着他:“说够没有?”
  
  “生气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好怕呀。”
  
  “……”
  
  “说真的。”看到我愈发阴沉的表情,他总算是放正了表情,“你根本就是自找的。折腾来折腾去,伤的是他,痛的是你。他死了,你估计也是活不成的。”
  
  我转开视线,许久才道:“……你真多嘴。”
  
  “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别不识好人心。要不是看你像个死人似的杵在这里,谁高兴来管你。”
  
  “不高兴的话就滚。”我冷冷道,“没人强留你。”
  
  周熙晨的面部抽了一下,半天才道:“……我还真是犯贱,找了这么个朋友。”
  
  我实在是没力气再和他贫下去,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个小时了,他还躺在里面,没有出来。在这十多个小时里,我仅剩的锋芒和锐气都消损了,现在色厉内荏,只剩一具空荡荡,冷冰冰的壳。
  
  我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手掌中。
  过了好久,我听到周熙晨对我说:“他的体力十分虚弱,身体也有严重的脱水症状,胃里是空的,据刘景明的手下说,祝霖从四天前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而且精神又受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只怕都要崩溃了。”
  
  静默了几秒,周熙晨把手搭在我的背上,用力拍了拍:“不过,就算这样。程维,你还得听我一句——林大夫的手下从来没有医死过病人。他会没事的。”
  
  “……”我静了好久,才说,“他是不是,非常地恨我?”
  
  “换成我的话,那是肯定的。恨你恨到投胎都不想再见到你。”顿了顿,他说,“可是祝霖的心思,又怎么会和我一样。”
  
  我苦笑一下:“你是在安慰我?”
  
  “我只是在实话实说。他恨不恨你,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谁说了都不算数。”
  
  “……可是我恨我自己。”我闭上眼睛,“……我真的恨我自己。”
  
  他曾经为了他父亲给他留下的巨额财产,抛弃了我。也曾经将我年迈的母亲推下扶梯,他是第一个教会我看清现实的人,也是背负着我母亲性命的仇人。
  我知道我应该杀了他,记恨他,最起码,我必须要离开他。
  
  可是我就算再怎么对自己重复,再怎么告诉自己:他是我的仇人。我也,无法做到亲手把刀刃架在他的脖子上。
  我恨我自己的软弱。
  
  两年前,我亲眼目睹了妈妈从楼上摔下来的场面,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是她就这样离开了我。从火葬场回来的那几天,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祝霖每天都会来敲门,他会在门外不停地和我说着“对不起”,一声一声,直至把嗓子喊哑。
  有几次,我闭上眼睛,就想起妈妈被推进焚尸炉的场面,那种刺鼻的焦臭和呛人的烟味,成了无法挥去的梦魇。
  我真的担心自己会疯魔之下,举枪,开门,然后结束那个人的性命。
  
  我的爱人,杀害了我的母亲。
  这样的矛盾和痛苦煎熬了我很久。我想到好多年之前,祝霖曾经为了遗产离开我,我那个时候只是怨他,并没有恨他。
  我喜欢他,就算他在金钱和我之前,选择了前者,我对他的这份感情仍旧不会改变,所以,我可以说服自己原谅他。
  
  可是这次呢?
  我拿什么来说服自己。
  
  我没有原谅他的理由,能原谅他的只有我的母亲,可她已经化成了灰烬,成了我和祝霖心口最深最深的一道伤疤。
  
  我知道他就在外面,只要我开门,举起枪,扣下扳机。不用三秒钟的时间,我就可以为妈妈报仇。
  可是我做不到。
  我不可能对他下手。
  
  我靠在门板上,隔着门板,他的声音嘶哑哽咽,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哀伤。
  我含着眼泪听了好久好久,紧绷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我在拼命地忍耐,忍耐着不要开门,忍耐着不要开枪。
  
  我已经失去了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还要我亲手杀了我唯一爱着的人,那么,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终于等到他离开,我听着他疲惫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远去,直至再也无法听见。我靠在门板上,慢慢滑坐下来,喉咙中断续苦涩的哽咽,最终成了失声痛哭。
  祝霖……祝霖……
  你为什么要逼我……你为什么要逼我?!!
  
  让人狠狠地揍他一顿,然后让他彻底死心,就此一刀两断——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我想,就这样了,结束了。我杀不了你,然而,我也不可能再和你在一起。
  我们,从此以后,便是两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我站在雪地里,远远看着他被手下拳打脚踢,无力还手。
  沉重的打击声,一声一声擂在我的心上。我的指尖有些轻微的颤抖,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从口袋里摸出烟来点上。
  淡青色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身影,而我的眼睛,也在这呛人的烟气中,被熏的微微发红。
  
  “他还没醒吗?”周熙晨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拽了出来。我恍然回神,回头看着他走进重症监护室。
  今天是他值班,是我忘了。
  
  周熙晨穿着白大褂,抱着记录本,站在祝霖床前看了看,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啊……”
  祝霖的手术很成功,可是他太虚弱,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我暂辞掉了沈家和余家所有的事务,现在他们无论是明争还是暗斗,都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只想守着眼前这个男人,直到他醒来的那一刻。
  
  可是他一直沉睡着,就好像在和我赌气一样。
  
  周熙晨给他换了药,拔了盐水针头,然后便出去了。我坐在他的病床前,静静望着他清瘦清瘦的脸庞。
  一分钟,五分钟,一个小时。
  他就那么安静地睡着,扇贝般的浓深睫毛投下阴影。我是多么希望他能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我,哪怕是骂我恨我也好。
  可是他一动不动,仿佛要永远离我而去一样。
  
  这样的想法让我很不安,被子太厚,人太薄,他躺在里面,一丝起伏也没有,全无生气。
  我握住他的手,冰冰冷冷的。
  “小霖,你很冷吗?”我声音沙哑地问他,眼眶红红的,“冷的话,我帮你搓搓手,好吗?”
  他没有反应,好像是真的很生我的气,再也不打算理会我的样子。
  我捧着他伤痕累累的手,用掌心一点一点焐热,然后搓着他的指尖,指腹,关节,手掌……
  
  “我知道你恨我。”我轻声说,“……我也恨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把我出卖给九处呢?”我握着他的手,悲哀地凝视着他憔悴的脸,“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你知道我看着那些兄弟死在我面前时,我是什么感受吗?”
  
  “他们都对我那么忠心,我从没拿他们当普通的属下看,而是把他们当作自己的朋友……被九处追捕的那一次,他们为了让我安全撤离,一个一个,全落在了九处警官的手里,就连周熙晨……就连他都差点落网。”
  
  “那些警官会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群收了好处就会乱咬人的疯狗,我爸当初就是被狱警活活打死的,他们连黑道的人都不如,一帮衣冠**。你为什么,要帮着他们,和我作对呢?”
  
  他不回答我,还是那么平静的模样,仿佛一切都不再和他有关。
  我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小霖,你知道吗?那一次死的人里面,有个年轻人,他才刚刚结婚,他死了之后,我去看望过他的妻子……那个女人,已经快疯了,自始自终,只会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一句话……”
  
  “……替他报仇……”
  
  说到这里,我停住了,我看着祝霖消瘦到几乎失形的身体,看着他胳膊上青青紫紫的伤疤,看着他紧闭的眼睛,最后落在他脖颈侧那个刺目的烙印上,我恨的牙齿都快咬碎,我恨刘景明,但更多的,是恨我自己。
  
  我没有勇气亲手杀掉他。
  把他囚禁在我家的那段时间里,我偶尔晚归,会看到他双手反扣在床腿,垂着消瘦的脸庞,小动物般蜷缩的睡姿。
  我曾在他睡着的时候,动过掐死他的念头,可是手指搭在他的脖子上,指腹下的脉动是那么鲜活,富有生机。
  我却又,下不去手了。
  
  后来刘景明想要把祝霖作为祭品。我有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可耻的念头。
  我想,既然我自己无法动手,那么把你交给他,让他给你一个痛快的终结,这样,或许也算替我妈妈,替我的兄弟们报了仇。
  
  可是……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不再想部下来向我汇报祝霖被残酷虐待时的心情,不再看祝霖遍体鳞伤的模样。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现在都成了我心口一道皲裂不愈的疤痕。
  
  我这辈子,直到死的那一天,也不可能忘记他跪在囚笼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流着泪喊我名字的模样。
  我忘记不掉他哭的样子,他绝望的样子,他浑身是血污,被人极尽羞辱的样子。
  
  他曾是我最珍贵的爱人,我曾经发誓要和他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曾想要替他挡下所有肮脏和罪业。
  我曾想要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可是这个我视之如珍宝的人,却被折磨的神形俱失;这个我一心想保护的人,却被我亲手推进了地狱;这个我发誓要一直在一起的人,却流着泪,在我怀里合上了眼睛。
  
  “程维……我就算…曾经…欠你……再多……也应该……还清了……对,对不对?”
  他苍白颤抖的手死死揪着我的衣襟,含着泪断断续续地对我说。
  
  我就算曾经欠你再多,也应该还清了。
  
  他哭着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对他最后的一丝怨恨,也不复存在了。我知道他害死了我的母亲,他害死了我的兄弟,他改变了我一辈子的轨迹……可是就算他曾经做过再多对不起我的事情,这十年人生,却是我负了他。
  
  是我辜负了他。
  
  他在我怀里合上眼睛,青白的嘴角,最后却是笑着的。
  小霖,我有多久……没有看到你的笑容了呢?
  
  年少时那个轻狂不羁,莽莽撞撞的你,遥远仿佛是我上辈子遇见的一个少年。我竟再也想不起你倔强高傲的样子,想不起你耍脾气使坏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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