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过去 by fox【完结】(3)

2019-04-15  作者|标签:


和他离开时一样,锁头坏了,房门半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
他用电筒照亮对面的墙,它仍安静立在那里,一副陈旧破烂、不为所动的样子。这面墙的后面隔绝着幽冥?帕崔克自嘲地翘下唇角,但他感到自己动作的无力,电锯声更强了,他确定那就是从这面墙后传来的,——理论上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墙后是数千米的深渊,而外头还是零十几十度的狂风暴雪。那之后还有某种指甲挖掘的声音,他说不准是不是还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他希望不是真的。
他走过去,伸手抚摸墙壁,触感冰冷,灰尘沙沙落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它有些微微的震动。
他抬起手,轻轻敲了一下墙壁。
在敲响的一瞬间,墙后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整间屋子一片死寂。
帕崔克感到汗毛竖了起来,他这才知道它之前有多吵。电锯和抓挠声音不见了,好像那后面真有什么,正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摒息倾听。
那静默仿佛延续了无限长,然后,墙壁的对面,传来轻微的一声敲击。
像他刚才敲的那样。
这下帕崔克连背脊都冷了起来。他再一次抬起手,在墙上敲了两下。“咚,咚”。
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对面传来声音。同样轻柔而且频率相同。
“咚,咚”。
帕崔克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墙后面有什么东西,有智商,而且有着某种不知道的意图,正在模仿他!
但他没有离开,他伸出手,再一次敲击墙。连着三次。
对面静了一会儿,传来稳定的三次回击。
帕崔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他没有敲下下一次,墙壁后面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停了一停,然后又是一声,再一声。三次缓慢的敲击,像接近的脚步。
帕崔克感到整个人都石化在那儿了,那声音静了静,接着又是三下连着的“咚咚咚”。
帕崔克呆了呆,猛地门外跑去,几乎是把门整个人撞开,冲进黑暗的走廊,只想离那诡异的墙壁越远越好。
他身后的黑暗中,持续传来连着的敲击声。三短,三长,三短。
SOS。救救我。
他一把推开房门,从里把锁死,呼吸急促,他出了一身冷汗,从来到这见鬼的北方,他从没觉得这么冷过。
他冲进自己的房间,翻出一瓶伏特加,用力灌了一口到嘴里,那味道呛得他咳了半天,像一团火被吞进了肚子,冲得每根血管都在尖叫,让他找回了一点活着的感觉。
酒,他想,好东西,它总是有用。
他又灌了一口,在床上坐下,周围静得可怕,好像那是某种实际存在的活物,正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等待死亡的好戏。
接着它就来了。
黑暗的深处,敲击声远远传了过来。三短,三长,三短,求救。无止无境。
他张大眼睛,坐在幽暗的房间,觉得自己是被恶狼盯上的兔子,只是不是人世间的战争,他熟悉人世间的那些战半,但这次的追捕发生在另一个层次。某种黑暗中的东西盯了它,它的触手已经卷上了他的脚踝,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摆脱,如何战斗。
像那些村民所说,它渗入的不是空间,而是灵魂,一时被缠上,它会如附骨之蛆般追着你,直到把你拖入黑暗。
他呆呆坐着,没有任何办法。
他拿起酒,一口灌下去,那些火一般的酒液落到胃里,让他的脚趾都蜷了起来。这感觉可怕透顶,但他只有这样,他已经失去了解决问题的能力。
当那事情发生,他能干的只是拼命让自己变得更加糟糕,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反应。现在,求救的信号从超越理解的幽冥世界传来,他脑袋里还是只有这么一件事。
我真悲哀,他想,又狠狠灌了一大口酒,任那酒精把他推向更远的迷雾中,作为对那敲击声的回答。

肖恩醒来的时候,窗外仍一片幽暗,但手表显示已经是早上了。
他爬起来到卫生间去打理了一下,路过帕崔克房间时,他闻到浓烈的酒气,他探头看了一下——他也不是那么想侵犯隐私,但帕崔克的门大开着,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当初是他非缠着要有门的那间卧室——帕崔克蜷在地板上,看不到脸,但光是闻着就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手边着着经济装的伏特加酒瓶,已经全喝空了。
肖恩跑过去试试他还有没有鼻息,发现他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又拉了床毯子给他盖上。
他知道这位同伴的生活不幸福——罪犯的生活很少幸福,总有那么点儿倒霉事让他们去犯罪的——但他可不想让他自暴自弃,死在这里。虽然肖恩从来都不怎么喜欢帕崔克,这家伙只是被迫同行的旅伴,但他可不想和一具尸体一起困在冰天雪地又闹鬼的祖屋里。
看来一时半会儿叫不醒他,肖恩决定自己先忙活起来,他也不想和一个醉鬼一起困在一间屋子里。
他上了楼,准备找些保险丝、扳手之类用得着的东西,虽然废弃了很久,但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这是片被遗弃的地方,连小偷都拒绝光顾。
只有他的家族坚持着守护,并认为是一种荣誉。
他来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这里一样空旷安静,像他离开时一样鬼气森森,但又透出难以磨灭的亲切。
他走到书桌前,这东西像他第一次见到它一样残破不堪,像从坟墓里挖出来的遗物。他拉开抽屉,里面放着个小小的黑色盒子。他拿起来,打开它。
里面放着一枚水晶袖扣,样式优雅简洁,他把它拿出来,那是他十五岁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当时他肖想了好久。他在电视里看到外面世界里优雅的绅士,那是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地方,那人花了不少钱帮他买这个。
在离家出走时,他把这玩意儿丢到了他跟前,这无法代替他想要的生活,它只是一个钮扣,而不是真实的生活。
这么久以后,当他回来,这里已经人去楼空,再没有生命。他只看到父亲又把它工整地放进盒子,自己曾经存放它的地方,好像他仍在这里,是那个珍爱着这梦想的孩子。
没有叛逆地转身离去,也没人像现在这样,把自己想要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糕。
他紧紧攥着那钮扣,它锋利的边缘深深切进掌心,带来强烈的疼痛。它细小如童年时的一个梦想,晶莹却又无法磨灭,当你一身苍老风尘地回过头,才发现它会以那样可怕的方式刺伤你。
他把那剔透而坚硬的一小枚东西放进口袋,继续寻找过冬的物品。
房子里的东西几乎没什么变化,他顺利淘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也许他可以抽时间做出两张单人床来,这些东西让他们在这里度过两月绰绰有余。只要他们的神经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他为最后一个念头摇了摇头,他可不该在逃亡成功之际,冒出这种沮丧的念头。

酒精让帕崔克头疼。
感官一片阴郁沉重的粘连不清,一切显得鬼影幢幢,幽暗而模糊。
一个穿着迷彩服的人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帕崔克看到他的脸,那脸庞一片灰白与腐败,是张死了很久的脸,盯着他的眼瞳覆上了一层薄膜,只有灰白的冷漠。看不出一点活着时的样子。
他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杰克?”
死尸站着没动,他的嘴唇青白,金发上结着冰渣。
“是你吗,杰克?”帕崔克说。
死尸动了动嘴唇,声音冷得像冰雪变成的。“好冷。”他说。
“我知道。”帕崔克说。
幽灵向他走进一步,仍喃喃说着,“好冷……”
帕崔克躺在那里,看着那东西越发靠近他,然后在他身边躺下。它的脸和他只隔了几厘米,那灰色的眼膜是一片非人类的死翳的空茫,当在那相的眼瞳之下,他能感到生命之火变得微弱,只有那片恐怖的死地如此真实。
死尸越凑越近,然后那灰冷的嘴唇吻上他,那传来冷得让人发疯的触感,那是骨头深处都冻成了冰渣的冷。幽灵的念头像蛀穿苹果的虫子一样钻进他的脑袋里。——我冷得发疯,但这儿好温暖,这里面好温暖。
那舌头伸进来,帕崔克躺着一动也没动,那森冷的念头在他脑子里钻来钻去,——好想到里面去。到里面去。只要一点点,一点点温暖……
他能感到下面一只手在解开他的皮带,他听到金属碰撞的轻响,那些念头在脑子里钻得更快了,越发的强大尖锐,带着恶毒的意味。
进去。进去。这么温暖。
死尸冰冷的手指猛地伸进他的身体,他张大眼睛,身体一动没动,但脑子里的一部分——那被冻僵的、只有一点点的人类部分——正在恐怖尖叫。他感到尸体分开他的腿,把手整个伸了进去,动作疯狂又荒诞,脑袋里森冷的念头尖叫着“进去”“全部进去”,他想它想钻到他的身体里去。
他张着双腿,一只尸体的小臂从后面完全伸了进去,场面像三流恐怖片里将死的女主角,有种血腥疯狂的意味,人类的那部分恐惧得要死,又想要狂笑,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到他身体里去,到他身体里去……”
死尸的手臂毫不留情地往里钻。
那一片被魇住的幽暗之外,某些东西摇动了,他感到更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用力晃他,他尝试着想抓住,在那一刻,他听到脑子里的声音尖叫,“滚开,这是我的,别碍事——”
那尖叫像一千只被宰杀的动物一起发出,尖利的声音直穿脑海,他在一片幢幢鬼影的拉拽中拼命扑腾他的意识,终于勉强伸出一只手,然后是脑袋,黑暗中透出一绺亮光,那些影子仍不愿退去,在眼界的周围打着转。
那一点儿光亮中,他看到肖恩的脸,他的黑发旅伴脸色凝重的看着他,看到他张开眼睛,说道,“你死了?”
帕崔克发出一声长长的**,黑影又消散了些,仍在角落不想离开,他呆呆看着肖恩,脑袋无法转动。
这时,那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把他从被子里拽起来,叫道,“醒过来,帕崔克,天哪,你昨天出去和熊打架了吗?!”
帕崔克踉跄着站起来,那一刻,周围的黑影消散了。他站在肖恩家凌乱的卧室里,周围乱七八糟,是个逃亡中的狗窝,这地方简直糟糕透顶,但比梦里头好了一万倍。
“你得去洗个澡,你身上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这伤是哪来的——”肖恩说,伸手碰了下他的嘴唇,他的表情如此凝重,帕崔克的脑子还在浆糊里,所以呆呆的让他研究。
“……什么?”帕崔克说,声音出口他吓了一跳,那吵哑得像从坟地里传出来的怪物的声音。
“宿醉可不会这样……”肖恩低头看自己的指尖,上面沾着帕崔克唇上的一点点血,他用指尖轻捻,像要捻出它里面最黑暗的秘密。“你昨天干什么去了?”他问。
帕崔克想到那墙壁里的敲击声,它像一记记重锤,在他的脑袋里回响着。他猛地抓住肖恩的胳膊,说道,“墙壁里的声音,你能听到吗?它一直在响,一直在响,我要疯了!”
肖恩呆了一下,侧耳倾听墙另一侧的声音。
当他开始倾听,寂静不再是一片虚无,某些实质的东西隐隐传了出来,那是一下又一下的叩击声。
“啊,是有敲击声。”他说,停了一会儿,又说道,“这是SOS求救信号吧?三短三长三短,有幽灵在世界的另一个地发发求救信号?”
他笑起来,帕崔克死死盯着他,表情像得了失心疯,肖恩把笑容收起来。
“怎么了?”他说。
“它真的在那儿,是吗?不是梦,是真的在那儿!”帕崔克说。
“它当然在那儿。”肖恩说,他停了好一会儿,说道,“你最好些雪来擦一下伤口,这对冻伤很有用。然后你再去洗个澡……”
“冻伤?”帕崔克说。
“你受伤了,帕崔克,你不知道吗?”肖恩说,表情越发严肃,把他帕崔克推到卫生间里,“去照照镜子,然后告诉我你昨天干了什么。别告诉我你什么也没干,睡个觉就变成这样了。”
帕崔克怔怔看着镜子里的影象,他的嘴唇——或者说他的整个脸——呈现可怕的青紫色,好像冻了好几个小时,血液已经凝结。他的嘴角边裂开深深的血口子,嘴里全是血腥味,他咽了口唾沫,感觉像生吞一口血,他不敢相信里面伤成什么样了。
“天哪。”肖恩说。
帕崔克转过头,看到肖恩在怔怔看着他,表情恐惧。他顺着那人的目光看过去,他睡袍的下摆被血浸透了,他脚下的一小片地板已是血迹点点。
他感到喉咙像被卡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知道他是哪里受伤了,而他也知道这么多血,他的伤有多重。
可是他一点也没感到疼。
只是昏沉,冰冷,和眼前发黑。
“那是死人的味道。”肖恩突然说。
帕崔克呆呆看着他,肖恩继续说道,“我以为你身上是酒味,不是的,是死人味儿,只是被酒精盖住了。你被盯上了,天哪,我去拿绷带,你必须洗个澡,虽然这可能要了你的命!”
他冲到门外,然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帕崔克,像在看一个癌症末期患者。
“你有麻烦了,帕崔克,所以你现在最好听话。”他说,“虽然这是家族里干得最烂的一个,但相信,全世界你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习惯处理这种情况的人。而我由衷地不想跟一具尸体困在这里两个月。”

帕崔克这辈子碰到过很多危险,但没想到有一天困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城堡,会碰到这么要命的麻烦。
“去找那面墙?!”肖恩叫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帕崔克坐在床上,后面靠了两个垫子,手里还拿着碗热汤,味道真不怎么样,但肖恩说可以治病。他从家族的“医疗箱”里把那些药水翻出来,帕崔克很怀疑它的保质期问题,肖恩只是粗暴地说如果他下辈子不想当太监就老实喝掉。
他能说什么呢。别说一碗,一浴缸他也会喝下去的。
“……我只是好奇。”帕崔克说,“那声音很可怕吗?你也能听到嘛。”
“我能听到那求救声,是因为你说了,然后我用心去听。那声音和我没联系,我随时能把它屏蔽。”肖恩说,“而你,你引发了这声音,声音的主人还在梦里找你,把你弄得半死,它完全的缠上你了!”
“……那是什么意思?”帕崔克说。
“就是被鬼盯上了。”肖恩说。
“哇,容易理解多了。”帕崔克说,大大灌了口药,露出痛苦的表情。
“灵魂黑暗面重的人经常能听到墙外的声音,”肖恩说,“但不该会被扯进去啊,那只是些……噪音,像平时一些杂七碎八的念头一样,不会造成损害,顶多有些烦人。”
“我看着不像因为想得太多,所以伤成这样的吧?!”帕崔克说。
“你就是想多了变成这样的。”肖恩说,“它到不了生世,但你却可以帮助它过来。那盯上你的东西多半认识你,契合了你心理的某一个非常痛苦的、可以和幽冥界联系起来部分,我很少碰到这样的情况,我是说,很多人会听到些恶灵的声音,或死去亲人的声响,但这种情况……它得需要多大的能量啊。”
帕崔克呆了一会儿,伸手去拿酒瓶。
“酒对它不会有用的,只会更严重。”肖恩说,“杜绝这个需要清醒的认知和自制……我虽然觉得不太能指望你做得像圣人那样,但你最好少喝酒,多想点儿什么开心事儿。别想那些伤心事了,你和它之间隔着整个亚马逊河呢,那东西很难过来,只要你不把它用力往这边拉。”
“伙计,看看我现在这样子吧,只要能让这东西消失,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帕崔克说,最终没有拿那瓶酒,“但在一间被暴风雪困住的鸟不拉死的鬼屋里,被幽灵缠上差点变成太监的情况下,想点开心的事情?我心理医生也没你这么不切实际!”
“怨天尤人对你摆脱幽灵可没有任何帮助。”肖恩说。
他的同伴突然咒骂了一句,脸色发青地看着他。
“如果你开始感到疼了,那是好事。”肖恩说,“说明你不会变太监了。”
对方这次骂了一串儿,肖恩微笑,很高兴他这么有精神。
帕崔克看看他,说道,“你该多笑笑,你那副严肃的表情让我以为世界末日快要到了——哎唷!”他停了一会儿,忍受痛楚,然后好奇地看了一眼肖恩,说道,“那么,你那二十个谋杀罪,其实……你说的是真的罗?”
肖恩耸耸肩,帕崔克说,“你说他们是些……回魂尸,那些人早就死了,身体被另一种东西所控制。如果不杀了他们,他们会变成非常恐怖的东西,四处吃人。我一直以为你疯了。”
“听上去是够疯的。”肖恩说。
“没有人相信你。”帕崔克低声说。
“没有。”肖恩说,“我不怪他们,因为我自己都不太相信。”
帕崔克挑起眉毛,“你是个正经驱魔人,猎鬼人,或者其它什么的,你当然要坚持自己的信念,除你以外一个信的人都没有了。”
当这么说时,他的脸色越发苍白,这是唯一能看出他如此疼痛的样子,肖恩想,汗水多半把他的内衣浸透了,他看过伤口,知道那会有多疼,那可不是可以随便拿来装硬汉的小伤。
但帕崔克盯着他,表情看上去挺轻松,语言也很有条理,仿佛那些痛苦对他不过是个小问题。
这是个习惯忍耐痛苦的人,肖恩惊讶地想,他自认无法做到这样,这需要严格的训练,还有本身极度的自制,——而且在肖恩说了酒对伤口恢复不利好,那人一次也没有试图伸手拿酒瓶。他从不认为这是帕崔克的特点,他为了**死大开杀戒,而且完全放弃了自己的生活,他想像中他都是个脆弱容易被打垮的人。
但现在看来,他并不是如此,他曾严格而自制。也许那痛苦真的如此巨大,他想,大得旁人都难以想像,所以才会把他这样一个男人给摧毁。
“嘿,说点什么让我分分神嘛。”帕崔克说。
肖恩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我并没有想去当什么驱魔人,我离开家乡,就是想摆脱那些,我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想总是身陷黑暗。”
“可那不是你第一次做,对吧?”帕崔克说,“你远远离开了家乡,到外面的世界,可是你还是在做着同样的事。那甚至更艰难,小镇上的人对这充满敬畏,可我们根本不理解,鬼魂什么的对我们是天方夜潭,我们谈论明星、丑闻和经济危机,被鬼魂追逐之类,那是精神病的标签。”
“但我看到了,就不能不管。”肖恩说,帮他把靠垫摆正,“我试图选择我的生活方式,但没有一种生活方式叫‘见死不救’。”
帕崔克低低笑起来,“你真有趣儿,我们的司法体质惩罚了一个英雄。”
“我是那么的想到外面去,那里有真正的生活,真正的经历。”肖恩喃喃说道,“我不能老在这里看着一片别人生活的残局,还认为这就是我的宿命。你不能等着你的生活到来,无论是那个女人还是那个男人,你得自己去找,而如果这里没有我想经历的那些,我当然就要到外面去。”
“是这样没错啊。”帕崔克说。
肖恩看了他一眼,说道,“看看我都干了什么。”
“你是说你混成了全国通缉犯这件事?”帕崔克笑起来,“多壮观啊。”
肖恩也笑,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满好笑的。
“我觉得我大概其实命中注定就该留在这里,我只是现在才想通而已。”肖恩说,把玩着那个水晶袖扣,“真不敢相信到了这年岁,我真的开始重复父亲说过的话。我当年跑到外面去,不断重复我的老本行,直到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现在我又被带回这里,我猜它一直在呼唤我回来,我转悠了一大圈,而一切注定是要回到原点的。”
“唔,我还真不习惯这么宿命论的观点,虽然今天这儿着实给我上了一课,世界比我知道得要大得多。”帕崔克说,他想了想,“等一下,你该不是说你要留在这儿吧!”
“我会留下。”肖恩说,“雪停了,你自己走吧。”
帕崔克呆呆看着他,肖恩转头看着那房子,那表情忧伤得让帕崔克发冷。他的旅伴喃喃说道,,“这房子好像一直在等着我一样。”
“你说得它像个老怪物一样,我觉得它也像个老怪物!”帕崔克说,一副有点孩子气的愤怒表情,“我一点也不觉得你命中注定要留在这里,而且……而且你留在这里的话,会被警察逮到的!”
“警方并不知道我们逃往这个方向,”肖恩说,“而镇子里的人不会告密,他们害怕这里,他们的确也该怕。警察也许不会找到我。”
帕崔克张了下唇,却没说出什么。他挠挠头,说道,“我一路上都在想,能摆脱你该有多好,但现在我还真有点沮丧,我不觉得你该留在这里,这儿……让人不舒服,它像座坟墓似的,我不是说它长得像,虽然它长的的确像,我是说气氛很像,让人想到墓地和风干的尸体什么的。”
“我猜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死去的东西,有时候它那么强大,拖着活着的部分往下坠。”肖恩说,“那求救信号是什么?”
帕崔克僵了一下,“什么?”他说。
“那求救信号,它还在响,我听得到。这说明你一直在想它,即使疼成这样子的时候,你都无时无刻在想它。”肖恩说,“如果你一直这么想着,你活不到雪停的。”
帕崔克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没办法。”他说。
“我总是听到,那事以后,我的噩梦就全是这个,我半夜醒过来,听到的都是无休无目的求救,却没有任何人回应。”他说。
“……你女朋友?”肖恩说。
“不,”帕崔克说,“男朋友。”
他朝肖恩微笑,“挺惊讶的?军方觉得不太名誉,所以把这事儿略过不提,新闻报道只说是我的**什么的。”
肖恩想了想,回忆这一路的旅程,喃喃说道,“天哪,我居然没发现。”
“你没往那边想嘛。而且我们光顾着压制自己不拿枪把对方开个没事了。”帕崔克笑起来,他咳了两声,肖恩看到他有点发抖,去拿了杯热茶给他。
帕崔克坐在被褥里,紧紧缩着身子,说道,“杰克是个北方小子,他十四岁转到我们学校,满口北方话,听着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他很活泼,可骨子里却总有些孤独,不管他多么欢快开朗,他和我们都是不同的人。”
他接过肖恩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也许就像你到外面的世界一样,我们外形相同,你却总是难以溶入人们的生活。当时我和他同桌,我想让他显得不要那么孤独……我们就是那时候睡到一起的。我们都太小,荷尔蒙和好奇心都太旺盛,很多人说那时候的感情后来总是会后能悔,但我从没有过,他是我这辈子碰到最好的事情。同性恋又怎么样,被实习单位炒掉又怎么样,能和他在一起一切都是值得的。”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5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