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过去 by fox【完结】(5)

2019-04-15  作者|标签:


一阵湿润和呜咽的声音隐隐传进耳朵,微弱却带着某种让人发寒的东西,帕崔克转过头,残破的墙边,藏着无数被削得血肉模糊的红色的脸。那已经看不出性别,只是无数被**杀害毁灭得不成人形的生物,它们在怪物身后的残余里冒出,像可怕的血红色蘑菇,装点着它的恐怖。
帕崔克一个不稳,整个儿滑到了地上——地上有血过来——刚才看到怪物时他也没吓得这么没形象。
那些东西并没有过来,无数血红可怕的面孔畏惧地聚集在那里,倒是那些血淋淋只能顺服的东西,帕崔克想,给他的恐惧比那真正的怪物要强大的多。
他想着,这里一共有多少人?那些全是这怪物杀死,并被带入冥界的。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曾经被什么人——比如警察——发现,并制止了吗?还是他一辈子逍遥法外,渺视生命和尊严,直到某些意外的疾病或车祸夺去他的性命?
他坐在那里,心里想着,这认知如此可怕,简直到了有害于灵魂的地步,——在他不知道大千世界的角落,这恐怖血腥的事情,实实在在的发生了。没有任何猎奇和戏剧性的部分。
这家族阴郁的灾难突然变得不难理解,这世上发生的一切灾难,最终都会汇聚于他们家的墙壁后面。

看到那东西朝自己直冲过来时,肖恩拔腿就跑。
他难以理解一切为什么要发生,不过在外的生活早就让他学会看到情势不对,拔腿就跑的本能。
当然这事儿完完全全的不合逻辑,但他可不想和电锯争论这个。
下一秒钟,那尖叫着的锯链划过他刚才呆过的地方,割断一绺头发,发现没有切入血肉,停了一停,紧紧追了过来。
后面的帕崔克大叫道,“肖恩!”冲过来,他看上去想帮忙,但那怪物名义上是个幽灵,但当他来到人间,更像一具死尸。
帕崔克重重撞到那东西身上,那是个毫无疑问的实体,空气中有皮革、腐肉和血的味道,以及某种浓稠得化为了实体的恐怖感觉,怪物身披恐惧和死亡,像披着一层铠甲。
他倒在地上,一片凌乱的视线中,他看到肖恩脚下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上,电锯反手朝他的脑袋冲去,那人就势偏了下头,它锯穿了身下的水泥地,那东西好像木头做的一样被深深切开。肖恩狼狈地爬起来,却被逼向了相反的方向,而这儿只有一个通往地下的储藏室,帕崔克从来没靠近过那儿,虽然知道它只是个地下室,可那儿太黑,太密闭,让人紧张。
电锯狂跟了过过去。
帕崔克看着那深深的沟壑,心里想,这是个实体!实实在在的电锯杀人狂,大白天真实的噩梦,只要碰到一下,肖恩就死定了!
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恐惧,那东西又湿又冷,从他心里猛地泛上来,像隆冬的海水,转瞬没顶,剥压了一切行动的能力。
他站在那里,无法移动。
死尸青白的手指按着他的肩上,指尖结着冰渣,他慢慢转过头,看到幽灵的脸,近在得不过两指之间。那是张死人的脸,结着雪末,眼瞳一片死灰的薄膜,是幽冥世界无尽的沉寂。
它张开僵硬的唇,说道,“好冷……”
帕崔克想要逃走,可是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死亡如此巨大,他完全被困住了。幽灵凑进他,呢喃着,“好冷,好冷……”
他无法离开,他没有那样的能力。
他闭上眼睛。他无法去看那张脸,他曾自虐似地盯着它看,但现在,他发现他没办法看它。那是属于杰克的脸,没错,而他永远不想看到杰克这个样子。
“我很抱歉,”他说,“我希望脑子里的永远是你那张阳光灿烂的脸,你会希望我那样记起你的,我知道。”
他喃喃说着,知道那森寒越发接近,死亡已在深处躯体。那是杰克,他不想让那可怕的事占据人生的最后一刻,他努力回忆着那人曾经的样子。
那些回忆里有阳光明媚的街道,一望无际的海水,还有那总是笑得如同世界上最幸福人一般的面容,全然不知愁苦的滋味。
“你是我这辈子碰到最好的事,杰克,我不知道事情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很抱歉把事情弄成这样。”他说道,“我杀了那些人,我自甘堕落,我把自己弄得简直像个噩梦。我很抱歉,你死了,我却把和你有关的事弄成那样。”
他继续说着,“我很抱歉杀了那些人,我很抱歉试图毁灭自己,我很抱歉把事情搞得这么糟,你的一切明明那么美好。”
他停下来,周围一片死寂。
那个映象清晰停留在心里,杰克站在对面,阳光照在他脸上,笑得放肆而没心没肺,好像一切全无所谓,一切黑暗都会在那样的笑容下退却。
他张开眼睛,死尸已经不在了,房间里很安静,一副正常生活中寂寥平凡的样子。失去了那个人,事物失去了不少颜色,显得有些哀伤。
但生活中总是有些哀伤的事,而你可以在那样的伤心中活下来。不再如同世界末日。
帕崔克想他已经走了出来。他很久以前想像过那会是什么样子——那时感觉上根本不可能——那和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全然不同于深陷时简直能称为壮观的绝望痛苦,这感觉就好像突然间走出屋子,看到外头世界正常进行。
简单至极。理所当然。
他转身朝外跑去,他还有别的事要做。

肖恩当然在电影和小说上看过不少关于电锯杀人狂的事,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身后会追着一个,而且还是这种版本的。
他没命地冲向地下室,虽然和大部分人以为的不一样,他家的地下部分大得像个迷宫,如果跑得够快,够他东躲西窜好一阵子。但他一点也不想靠近这里,地下室像个坟墓,堆积着阵旧死去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的储备,它们在那儿放了少说也有二十年,什么不时之需也没碰到,压根儿就是埋进去的尸体。
而他现在一点也不想到墓地里去,不管里头放的是死尸还是罐头、汽油和干柴。
但他只能冲下去,因为他任何可以转弯不去坟墓的机会都没有,怪物紧跟在他身后,他知道那东西锁定了自己,就像曾经死尸锁定了帕崔克一样,到哪里都会把你揪出来。
现在,那轰鸣的链锯声紧贴在他的后脑勺,不把他拖入幽灵誓不罢休。
他冲下楼梯,死尸——现在进化成怪物了他不知道幽冥界是个什么鬼地方,活人是不允许了解那里的。但看来它一点也不简单,而且有着某种活人不会想要知道的规则和方式,这东西的躯体看着全然不像活人,他不知道它是怎么进化的——紧跟着他下了楼,虽然这会儿只要能多活一分钟都是福气,但肖恩想着,他必须想点儿什么办法解决这个,他不能一直逃跑,多活一分钟没那么好,而只顾着拼命跑从不是活命最佳方法。
怪物会追上他,现在追不上,一分钟、一小时或更久以后,它总会追上的。人的一辈子不可能是逃命的一辈子,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信条。
他得想办法解决这东西,有什么办法……
他没办法解决!这是个见鬼的幽灵,它会跟他到天涯海角,而且他甚至不知道它是怎么冒出来的,这完全不合理论!
他知道怎么站幽灵消失,他熟悉并且习惯这个过程,——比如他从不擅动感情,因为所爱之人的死亡会毁灭生者,虽然他不喜欢这家训,但他对感情一向有着强烈的自制力。
但这次不一样,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电锯杀人狂!
当然他看过些电影,但如果说他最怕的恐怖片是什么也是壁橱妖怪不是电锯狂啊,再说恐怖也没到弄出个快三米的怪物大白天在屋子里乱窜的程度吧。
他顺着运货的楼梯往下,他熟悉这里,他可以这么转悠个一天,但他不能这么……
脚下一空,他一脚踩进了腐朽的楼梯,整个儿右腿都陷了进去。这个数百年没修的玩意儿终于要家族的后人付出代价了,他想,拼命试图把自己的腿抽回来,可是它牢牢卡在那儿,腐木像怪兽残缺的牙齿,早已腐朽和被抛弃,却以难以置信的恶意咬着他不放。
那东西走了下来,挡住了向上门栋的所有光线,一切一瞬间陷入彻底的黑暗。
他能嗅到腐料肉类的味道,电锯轰鸣的声音吹拂他的头发,他是个彻底的猎物,被困在了黑暗的牢笼之内。
那东西行走的动作里,偶尔一丝光线透进来,他看到它不可抵抗地来到他跟前,高举手中的电锯,上面满是受害人的血肉,朝他高兴扬起——
肖恩狂乱地伸手想摸索到什么,虽然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也许仅仅是活命的一点点本能的妄想,一瞬间,他抓到了什么,他抓着那东西朝怪物狠狠丢到。可那仅仅是片腐朽的木头,嘲笑似地在空中轻盈跳动了一下,电锯穿过它,朝他脑袋尖叫着锯下来。
而在扬手的瞬间,肖恩看到自己腕上的水晶钮扣。
渗入的光线映上它的截面,他看到它深处一抹鲜艳的红色,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一个惊慌的弧度。
而它不该是红的,帕崔克早擦干净了上面的血,它是枚水晶,纯银的底座。
可血渗了进去,他突然意识到,那东西正在水晶中形成一枚优雅的球体。
电锯已经冲了下来,切碎木片和空气,他绷紧身体无意识向下用力,只想躲开哪怕一点点,可他做得比垂死挣扎的妄想成功得多,下一刻,他身下的楼梯整个儿碎裂开来。
这房子废弃已久,虽然不到十年前仍有人居住,但它实际上很久以前就废弃了。没人真正地打理它,虽然仍有人在这里生活,但它骨子里就是片被放弃的地方。楼梯早已腐朽,刚才肖恩重重陷进去,再加上尸体跟来,楼梯碎裂并不奇怪。
帕崔克摔到了楼下的地板上,电锯再次扑了个空,血顺着手腕流下来,那里被切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模糊。
他的手刚才扬着,被电锯扫到,而一片血红中,他的袖边和那枚扣子,已经不见了。
肖恩张大眼睛,试图找到那枚钮扣,如果他没弄错,这是他唯一活着的希望。
头顶上的一线天光中,他看到那钮扣高高飞起,然后落下……
它没有落下来!
它落到了楼上的地板上!
可这会儿,他已经和那怪物摔进了地下室里,楼梯全然崩塌,根本爬不下去,只留下上方的一点儿天光,根本爬不上去。
不过肖恩这会儿没空痛苦,他狼狈地翻了个身,朝冲另一个方向跑去,怪物就在他的身后,而且这回,他俩可完全被困在了一个密闭空间,在这里,你只会是那种注定进坟墓的动物,被猎杀者追着玩儿。
这里是储藏室,足有两百平方——但对一个躲电锯杀人狂来小得不像话——里面摆满架子,上面搁着泡在玻璃瓶中的动植物加了佐料的尸体。
他凭着记忆冲向门口,楼梯已经上不去,他必须去找另一条道路,然后去楼上找那枚扣子,他的确摸到了门,可是他用尽全力,门像被焊住一样,紧紧锁闭,半丝也没有移动。
门是锁死的,他想,儿童时的记忆浮现上来,这门不能从里面打开,只有在外面用钥匙开门。
而他现在被困在里面。他无法离开。
他转过头,看到那巨大的死尸,它站在那里,并开始走过来,那是没有地方可躲的实实在在的噩梦。
肖恩从没有如此绝望,那一刻他想,这可能注定是自己的坟墓。这儿如同一片食物的屠宰场,只有死亡和浸泡的东西,没有任何鲜活的、明亮的可以被希望的存在。它们就这么被锁在这房间里,很多很多年,没人关心,没人在乎,只是些尸体。
他从不想这样,他拼命从这种生活里逃开,背离他的家族和亲人,而这就是他的报应。
如同家族的诅咒,他注定还是会回来,然后被困在这儿,死在这儿。和这里无数的死尸一起,没人知道。
他站着没动,看着链锯高高举起。
母亲死后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父亲去世没多久,斯坦利也死了。他们被死亡拖下了地狱,那墙阻止了幽灵的到来,但无法阻止它弥漫的味道,以及活人对那死亡之地眷恋的绳索。
他一直以为他可以逃脱,但现在看来,他最终无法避免死在这房子里的命运。
他不认识这个电锯杀人狂,但它同样是来自过去的诅咒,只是方式不同,而他注定避免不了。
所以他只是站着,当更早时他决定留下,对抗自己的命运对他来说就谈不上什么特别令人起劲儿的事了。
在看到钢锯朝他脑袋呼啸而来的那刻,他听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那是活人的脚步,慌乱,但活生生的。
那一瞬间,他也说不准为什么,脚下一软,倒在地上,电锯尖叫的牙齿割开他面前的空气,在门上撕了一个大口子,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好木头,电锯一时困在里面出不来。
帕崔克冲到离那东西尽量远的地方,朝上面大叫道,“砸碎袖扣,帕崔克!”
他不知道那脚步是不是恐惧过度的错觉,他发自内心祈祷那不是。
那东西很快挣脱了门栋的束缚,朝他冲过来,一排木架子重重倒在地上,上面的东西稀里哗啦砸了个粉碎,在地上变成什么也不是的残渣。
肖恩挣扎着爬起来,却踩到腐烂萝卜的尸体,重重跌倒在地上。
他抬起头,看到那尖叫的链锯在他的头顶,直直劈了过来。
斜着劈过他的脑袋,直到双腿,把他劈成两半。
他会死去,像地上那些浸泡着腐烂的蔬菜一样,和那些困在这里的人一样,变成什么也不是的残渣。
他跪在那里,对方山一般立在他面前,周围一时间如墓地一样死寂,两人都在等待结果。
第一次在这么近的地方看到幽灵,那是张被链锯削平了的脸,模糊的血肉中透出白色的骨茬,这是他灵魂的本来面目,而对自己本身都如此残忍的人,对别人更是残忍得无以复加。
他想到当它身后跟着那些同样被削平了脸的女人,藏在残破的石墙后,那些最终的痛苦的恐惧被困在了幽冥界,尖叫着绝望。而他愿意相信,本来属于她们灵魂那些光明正直的东西,已经上了天堂。他从来都更愿意那些,即使父亲总说不是的。
而已经死掉的他理论上是不能进行这么长时间的思考的。
他张大眼睛,对面的怪物似乎同样奇怪于他还活着,它朝着他的脑袋又是一击,电锯穿过他的脑袋,像风吹过头发一样,就这么多了。
楼上传来帕崔克的声音,“砸碎了!”
“天哪,”肖恩说,“我爱你!”
下一刻,怪物瓦解了,它已不存在任何留下的媒介。这屋子里两个活人的脑袋里,没有一丝记忆跟它有关系。

尾声:
那墙表面的石灰已经碎裂,露出里面的部分。帕崔克曾想过那会是怎么样可怕肃穆的模样,可它看上去只普通的砖头墙,那种像古人垒的,仅仅是用来表示界限的东西。
他们两个站在那儿看着它,一身狼狈,不过肖恩手上已经缠好了绷带。
“我以为它会看上去更可怕一点。”帕崔克说,“我是说,更严肃和了不起一点。”
“墙在这世界看上去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它的形态体现在另一个层面。”肖恩说。
“那是什么意思?”帕崔克说。
“我也不知道。”肖恩说,“我听着那些传说长大,关于它怎样的黑暗,需要守护,但没人知道它的真正原理。人们只是恐惧。”
“我明明看到怪物锯穿了墙跑出来!”帕崔克说。
“唔,那只是种幻境,像这里所有的痛苦一样,只是真实得可以在现实中存在。”肖恩说,低头看手里破碎的钮扣,不久前它还精致完美,现在只剩下一小块扭曲的残渣,丝毫看不出曾经的样子。帕崔克下手的力量还真不小。
“那东西看着可一点也不像幻境。”帕崔克说。
“我只是打个比方,它当然不是幻觉,它就像痛苦一样真实。”肖恩说,“就像父亲在钮扣里封了个守护咒一样真实,他居然一个字也没说过!”
“守护咒?”帕崔克说,“听上去不错,是我的错觉吗,那怪物冲出来的样子可不像是想‘守护’你。”
“它本该如此的。”肖恩说,“当它感应到我的血,会离开幽冥界保护我的安全。但那魔法从来和活人有关,封印的人——我是说我父亲——死后,封印效果便会反过来,那东西冲出来杀我,如果成功,它将可以自由在世界上行动,这是咒术的代价。看来父亲死前没来得及解除咒语。”
他是一场急病去世的,他想,大约离开前不再有力量解除那魔法。对他的家族,死亡总在周围转悠,以至于当它真正到来时,反而容易准备不足。
“呃,我觉得如果他送礼物前先告诉你一声,可能会安全一点儿。”帕崔克说,“至少可以避免你把血弄在上面。”
“他一向不擅长谈这些。”肖恩说,看到帕崔克诡异的表情,他喃喃说道,“也许当你一直沉默,你就真的失去了说话的力量。当你在孤独中呆这么久,就真的失去了寻找快乐的能力。”
“那他至少该把这东西藏起来。”帕崔克说。
肖恩把玩着那个小玩意儿,若有所思。“他最后没来得及解除咒语,他应该让斯坦利帮他干。”他说,“斯坦利处理宅子里所有的事。”
“他为什么想杀你?”帕崔克说。
肖恩转头看他,另一个人摊了下手,“得了,你说你把它还给你老爹了,后来又在自己的抽屉里发现它,还保留着要命的‘魔法’。这于其说是忘记了,不如说是个不怀好意的陷阱。你只要拿到它,然后沾上自己的血,这东西天涯海角都会追着你跑,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可……”肖恩说,“可我不明白……如果是斯坦利的话……”
这次他停了很长时间,帕崔克看着他,心里想,他看到过这种表情,这是那种典型发现生活和自己理解的完全不同的人的表情。
“他恨我。”肖恩说,“他说我总有一天回来,但我猜他认为我永远不会回来,我会停留一段时间,但我总是要离开,到外头的世界去享乐,我一直是这么做的。”
他一直知道斯坦利不喜欢他,那时他想,肯定是因为他太过重视父亲,而自己则总是让那人伤心,——他是让家里所有人都不快活的存在,渴望外面的生活,那梦想和激动搅和得四邻不安。
斯坦利认为作为继承人他没有这样的权利,把整盘平静的生活打破。而父亲已经失去了这么一个家人——那位热情扬溢、没心没肺的母亲——再失去自己他一定受不了。
当时他还想,多么讽刺,他那么想保护他,可是父亲从来不快乐,而他自己也同样的痛苦。他们总是默不作声,那些忧郁和难过就这么沉淀在空气里,攫住所有人的灵魂。
但现在他想,可能他就是恨他,没理由的。
他不安份,不老实,和这里默认的一切全不一样。当他在背后看着他,目光总显得阴冷恶意,不再有原因,他就是恨他。
“他想让你无论去到哪里,怎么逍遥快活,被那怪物锯死的可能性一直盯着你。”帕崔克说,“我觉得这怨念比幽灵还恐怖。”
“父亲死后,他没活多久。”肖恩说,“我猜他觉得我最好也跟着一起死掉,而不是抛弃一切,还能在外面消遥快活。”
“唔,过去这玩意儿还真是挥之不去。”帕崔克说,“居然让当儿子的给父亲陪葬,这真是……莫名其妙。”
“这里的过去太多了,而过去总容易本末倒置,乱七八糟。”肖恩说,“我们沉默不语,隔着十几英尺寻求安慰。”
“我觉得生理上的也很重要。”帕崔克说。
他看着肖恩,对方也在看他,并没有挪开。他眼里有某些东西,让帕崔克感到心脏收 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凑过去,吻了他的嘴唇。那人显然没准备好,帕崔克能感觉到那嘴唇柔软和茫然的味道,以及某些从灵魂深处燃烧的火焰,那属于某些“生理”性的问题,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知道,我一直都想这么做……”他说。
对方看着他,表情捉摸不透,但看着至少像想揍他的样子。帕崔克想,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盯着一个人的眼睛,感到内心燃着火焰,为此紧张或兴奋了。
“真的?”肖恩说,“你上午跟我对视几秒,还跟见鬼似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做……”帕崔克说。
他没有再说下去,他们贴得很近,能感到彼此身体的温度。那人的呼吸吹过他的头发,当然这里一点也不暖和,但只是这样简单的贴近,寒冷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肖恩转头看墙壁,这能让他冷静一点儿。他一直能感觉到这个人的魅力,但那时这绝不是个好主意,他们一路争执对抗,显些把对方送进坟墓。
而到了现在,某些可能性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来,原来那么点儿堤防如同纸般脆弱,一切本就理所当然。
他伸手拽住帕崔克的领子,不再去看那面该死的墙,用力吻住他的嘴唇。
对方立刻贴过来,无比自然,好像他们曾这么做过无数次似的。好像这里不是间刚才闹了鬼的房子似的。
他们的身体紧贴在一起,能清晰感到彼此身体的需求,再也没有一丝缝隙。帕崔克的外套掉在地上,但没有人管,它是用来御寒的,但现在可没人需要御寒。
帕崔克的手探进另一个人的衬衫,之下躯体的触感让才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你真完美!我怎么错过你这么久的,这么多天啊!我们有好几次都睡在车里——”帕崔克说,没多久前的一次对话冒进他的脑袋,那会儿他俩也呆在一起,但气氛冰冷正直。那让他一时感到悲从中来。
“天哪,我绝对不想和你搞精神恋爱!”他说。
“谁要搞精神恋爱了?”肖恩说,拉开一点和帕崔克的距离,两人头发凌乱,脸色发红,完全是精神恋爱的反义词。
“你说要留在这里守房子!”帕崔克说。
“唔,那个啊。”肖恩说,呆了一下,好像在说一个来自侏罗纪的故事。“得了,去它的房子吧!反正这里也不是非有人不可,当地警察会管着它的,十年来他们干得都不赖嘛,我们去找个有沙滩和啤酒的地方好好找乐子吧!”
他一把抓住帕崔克的领子把他拖过来,耳边模模糊糊听到一句“我有没有说过我有多爱你?”肖恩没理他,一心希望他能用行动证明一下。
被推到墙上时,他脑子里了隐冒出一个念头:等一下,就在这儿?
不过他没说出来,帕崔克在吻他,那吻让他觉得没什么事儿也不会比现在更重要。
一小会儿,他靠在墙上,侧耳倾听那墙后的声音。
而有生以来以一次,即使他怎样努力寻找,墙后仍一片沉寂。

—完—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5/5   首页 上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