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 作者:豆儿太岁【完结】(13)

2019-04-10  作者|标签:豆儿太岁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李爵额头抵在田力肩头,把那口悬丝般羸弱的活气缓一缓,可怜巴巴跟他讨要:“那个,再给我点儿。”

  田力心头一凛:“陈老j_iao代不让多吃!”

  “屁话!不吃、能撑到这会儿?药劲儿、过、过去了,老子现在他妈快疼、死了!有就给我。”

  “没有!”田力感觉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掐得很用力,眼眶更是一红,哑声解释,“真没有!陈老怕你乱来,就配了那么些,剩下的眼看着给倒石灰里了。我不骗你!”

  “娘希匹!”李爵咬牙暗骂,“被臭老头儿玩儿死了。”

  辛星听出蹊跷,肃正地问田力:“是药么?为何不能多吃?”

  李爵没好气:“闭嘴!”

  辛星知他身上难受,也不介意他这点躁烦的坏脾气,矮身蹲下,逼视田力:“陈老是狛牙卫的老人,我不知道捕快和密探的技能如何迥异,不过提起药,我这里也有几丸,是出来前一位前辈悄悄送我的。嘱咐我,熬不过了才能吃。”

  望着田力眼中欣喜与恐惧j_iao织的矛盾挣扎,辛星了然,竟低低骂了声娘。田力诧异地瞪住她。

  “前辈故意捉弄我,以为我不识药,给的是五石散。没病的人吃下去当个壮yá-ng药使,病者少服可止痛,吃多了致幻。我想,陈老不许先生多吃就是这个道理!”她说着,扭过脸去回避田力的目光,“先生靠着药力撑到现在,可见用量不小,我不能再给他了。上了瘾人会废的!”

  田力并非不知轻重,遂咬咬牙,径直将李爵抱将起来,嘱咐辛星:“先生伤成这样马背上坐不住,车又散了,我们走着回去,你快上马赶去报信!”

  辛星犹豫:“可只有你二人,万一——”

  话未说完,忽听侧旁异动,只见林茳已蹭着树爬起,蹒跚走过来抱住马,凭腰力硬翻上马背,虚弱地挤挤眼,笑道:“先走一步!田兄,辛姑娘,你们小心!”

  言罢,催马疾驰而去。

  余下田力和辛星带着李爵在黎明的深重墨色里步行穿过这树林。

  四野无声,除了风,除了以r_ou_眼不易察觉的速度退去晦暗的天空,仿佛一切都是静止的。而他们三人是扰乱这片宁谧的异端,是不和谐的杂响。

  纵然李爵身形不算魁伟,可抱着个大男人赶路,对田力来说仍旧吃力不小。好容易出了林子,天色渐开,东方微曦,时有鸟啼。

  正觉道路易辨好走多了,却听怀里的李爵低声嗫嚅:“好黑呀!天怎么还不亮?”

  田力愣了愣,辛星灵犀,伸手在李爵眼前晃晃,他双睑半垂竟全然无知。

  二人立时面色铁青,神情惨然。

  田力将人往上托了托再抱稳些,步子迈得更大了。

  又走一段,忽听李爵更小声说了句:“真冷!”

  田力肩头一颤,终于双泪滚落。

  辛星没有哭,只手忙脚乱剥下罩衫来,抖抖索索想给李爵盖上,却被田力情急喝阻。

  “不能捂,会要命的!”

  辛星愣了下,明白了,忍不住咬住下唇,两手死死攥着衣服,吸吸鼻子,压住一声哽咽,好言劝李爵:“夜里风凉,先生再忍忍,就到家了!”

  李爵微弱地嗯了声,人往田力怀里缩了缩,还昏睡过去。

  辛星看看田力,再探探李爵的呼吸,终于捂着脸哭了出来。

  就这样缓慢艰难地又往前行了一刻钟,前路上忽见尘土飞扬,有车马奔来。到得三人近前勒缰住马,领头那人俯身急问:“可是李先生和田捕头?”

  田力忙道:“在下田力,这是我家师爷。”

  马上人赶紧下来,左手抱拳一礼:“凌觉!”

  田力惊着了:“风铃镇的凌觉?”

  “正是!快上车!”

  “可,”田力不解,“为什么凌家?”

  “高将军拜托了金陵冯西园。”

  闻此言,田力登时恍然,忙将李爵抱上车,把辛星也推上去,转身上马,一行人疾驰回县城。

  

  ☆、七、人尽其用

  

  尚在昏睡的李爵看不到,此刻偏厅里头气氛着实微妙。说剑拔弩张太过,不过上首坐着江湖赫赫有名的凌家当主凌觉,其余人全都默契地站到了右边,可谓壁垒分明。

  究其原因,皆为着主簿陈森的一句话:“即便高将军相托,凌当主到得也忒及时了!”

  于是呼啦一下,满室的人都围到了陈森身后,兵刃没亮,但俱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只等陈森一声令下。

  其时,太爷许牧正在自己屋里睡大觉。并非他心大不知忧惧,而是陈森将他安神茶里的助眠药粉剂量加重了,使得他喝完茶没过一刻钟就困得眼皮子打架,倒头呼呼大睡。任凭外头砸杯摔碗掀桌子,也别想吵醒了。

  然而偏厅里并没闹出大的动静,陈森始终笑眯眯的,不逼不问,就是看着凌觉喝茶。

  凌觉也果然只喝茶,单手托盏,两指捏住茶碗盖拂开茶叶,抿口茶汤顿一顿,再抿一口。他喝得很慢,很细,始终一言不发。

  陈森总留意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更有耐x_ing地等他喝完这一盏茶。

  终于,凌觉似品完了,搁下杯来不疾不徐道:“凌某此番不是从家里过来的。”

  家即是凌府总宅,位于北地,依山而建,往江东来纵使快马加鞭r.ì行六百里,也需得四、五r.ì。何况消息转了两道,难免再耽误些时r.ì。因此凌觉若想在六天之内自总宅赶到这里,除非他生着翅膀能飞。

  如今他不讳言自己打别处出发,时间对上了,反倒愈加可疑。

  陈森闲话家常一般随意,问:“凌当主近r.ì哪里发财?”

  凌觉掸衣捋袖,淡淡道:“不远,扬州。”

  “还未到过金陵?”

  “出来了。”

  “难为冯妈妈了。”

  “西园在我车上。”

  “千里送君行。”

  “死乞白赖!”

  陈森笑得仙翁一样:“喔嚯,普天之下能得沐昀阁主殷勤送一程的,恐也数不出一只手!”

  凌觉目光微微偏过来,仍是冷冷清清的面容:“是他死乞白赖求我来此江湖救急!”

  陈森有些意外:“凌家不管闲事了?”

  凌觉反问:“你这是闲事?”

  “不能算公事。”

  “也不是江湖事。”

  “所以不想管?”

  “不想!”

  “为何又管了?”

  “我管了吗?”凌觉伸手把茶杯盖翻转了过来,落落起身,抱拳一拱,“江湖的急凌某救完了,告辞!”

  陈森亦起身,却非相送,转而将人拦一拦:“当主留步!”

  凌觉站下,眉眼相询。

  陈森垂在身侧的手臂不为人查地抖了下,举到凌觉跟前提一提袖口,辛星依稀觉得他手里扣住枚物什,正好包在掌内难窥真容,只有凌觉一人看得清楚。

  可是他面上的神情依旧纹丝未动,只将话语放下:“你的意思还是李二郎的意思?”

  陈森笑呵呵把手缩回袖里,虚虚实实:“我俩哪敢有什么意思?”

  凌觉略一沉吟,还问:“高将军知道你有这道令么?”

  陈森摇摇头。

  “李二郎知道你用这道令么?”

  陈森还摇摇头。

  “所以是他的意思?”

  陈森不置可否,只是笑。

  “哼!”凌觉忽自嘲地笑一下,“这笔账总要还的!”

  陈森则安慰似的说一句:“一丁点儿利息罢了!”

  凌觉半挑眉,眸色里升起几许怒火。

  意外,李爵醒转后听说赶来援手的人是凌觉,不说谢倒也罢,竟自从床上弹起来破口大骂,非让将凌觉轰走。结果骂不到三句,自己先气喷一口老血,直接栽地上去了。

  陈森和田力七手八脚给他抱起来放回床里救醒了,脑筋子转清楚想起凌觉,接着又骂,说就算立即死了也不需得他姓凌的来救。说完一口气堵在半道上,当真又死过去一回。

  再救醒,老主簿索x_ing双手合十朝他拜,求他:“祖宗嗳,你说一句谁还能不依着?可别跟自己个儿过不去。老朽一把年纪,要眼睁睁送走年少的,倒不如让我先蹬个腿儿吧!”

  李爵也实在闹不动了,消消停停躺着跟自己生气。直气得满目哀色万念俱灰,把个魂丢了。

  辛星躲在门外头,光探个脑袋往里窥瞧,一脸心有余悸。她袖口尚沾着药汁,那是李爵初醒时一怒掀翻了碗泼上去的。平r.ì里跟县衙众人面前藏巧,到底是初出茅庐的少女,真碰上疯野起来的李爵登时便傻了眼,下意识想躲。躲出门却还好奇,跑到前头偏厅张望一下犹自淡定吃茶的凌觉,又跑回来觑觑这屋里的情形,一时间八卦心起。

  她把田力招出来窃声问:“咱师爷跟凌当主是老相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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