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 作者:豆儿太岁【完结】(18)

2019-04-10  作者|标签:豆儿太岁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辛星吃瘪,只得悻悻然在矮竹凳上坐好了,兔儿似的乖。

  不多时,陈森自里头转出来,手上抱着只小团箕,上头摊放几条r_ou_干。辛星就着香味儿辨一辨,登时咧嘴嬉笑:“黑麂子,有口福了!”

  陈森眼角抽动:“嗬,你倒识货!”

  “我虽生在北方,但自小跟着姨母长大,久居西南,吃过。”

  “烤的?”

  “炖的!”

  “那你这鼻子还是不一般。来尝尝,藏过冬的r_ou_干,炭火炙了,香,但费牙。”

  辛星抓起一块放进嘴里撕咬下一大口,嚼得津津有味,故意显摆了两排大白牙:“您老Cào心自己的牙口吧!”

  陈森横她一眼,挑了块细的搁在嘴里叼着,不急着吃,慢慢咂嘬鲜味儿,慢慢地拉扯闲话。

  “三司衙门,按察司隶属督察院,主管刑名,也巡道兵备、防务、学政等,是一省提刑最高官署。按察佥事虽非正职,不过衙门也分轻与贵,按察司的小鬼儿可难缠,能一笔具折咬定黑白。”

  “巡察或许徇私,或许贪赃,有时则或许被人当块砸水听响的破石头,哗啦啦激起了水花,端看哪个躲了,哪个吓了,哪个拍手叫好。”

  听到此处,辛星c-h-ā了句嘴:“咱太爷被人当枪使啦?”

  陈森笑笑:“五品的地方官,进京述职也未必得见圣颜,挨廷杖的事儿总要乌纱再重些。比如——”

  辛星会意:“比如三司正使,或者抚台大人。”

  陈森竖起一根手指,做出个噤声的意思。辛星缩了缩脖子,立即压低嗓音:“所以咱大人是连坐?”

  陈森摇摇头,也低声道:“上头要推新律,自己不好提,点个知心的在朝上谏言。底下人没怨言便拟细则颁布下去,臣子们蹦跶得高,就索x_ing把知心那个处置一番。廷杖这回事,三板子打死的有,三十板子光打破层皮的也有,一百杖都没打死的,会看眼色的便知道该给谁面子送谁台阶。”

  辛星有些糊涂:“却因何把属官给贬了?”

  陈森眸光骤寒,抿唇默了默,方凉凉道:“因为一百杖没打死的人,回去躺了两天,暴毙。”

  辛星瞪大眼,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新律奏请军政分治,臬台不掌兵权,府兵不得过五千人,不可成牙军。指挥使司盖奉皇命,不见兵符无权调兵。”

  “这是……”辛星觉得脑子里仿佛炸响惊雷,“正熙之乱,各路勤王的兵马围困京城,昔r.ì太孙今朝帝极,他太怕重蹈覆辙了。”

  陈森用力扯断了嘴里的r_ou_干,用力咀嚼,咬牙切齿。

  “佥事监军,太爷手里头按下的人和事,究竟是捕风捉影,还是狼子野心?这三年里,全都看分明了!”

  辛星莫名觉得嘴里的r_ou_很硬,硬得带血。

  

  ☆、尾声、

  

  清晨的市口渐渐有了人声。夏r.ì天亮得早,也热得快,早市反更络绎。

  马千里的第一锅馄饨水滚开了。

  第一位客人拖着步子晃进摊档,随便拣张桌子慵懒无力地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马千里也不问,数了十枚馄饨投进沸水里。

  须臾,又来一高大汉子,径直坐到了首客右手边上。紧接着前后行来一老一少,老的坐左边,少女在对坐,四人正好围成了一桌。

  马千里依旧不声不响,回头端起竹篾往锅中推下半盛,心里有数。

  先入锅的一碗端上桌,依旧是一勺猪油一把小葱,香得令人起了食欲。

  汉子却说:“大早上吃太油,又得吐。”

  老者开腔:“由他去吧!”

  首客搅着馄饨汤,却瓮声瓮气地问:“确实要走?”

  三个人都提着行囊,不知他话里向谁。

  老者先说:“就剩一只手了,有人巴巴要给我当孝子贤孙,求之不得。”

  一说一笑,几人皆默然。

  少顷,少女幽幽道:“你们可以选择暗,我也想继续试试明的手段。”

  对面的人抬眸淡淡掠她一眼:“你做得再好也成不了官,你是女孩子。”

  “那也要走到尽头再说。何况,我并没有想要做官。”馄饨上来了,她停了话,待马千里回到炉旁,再补一句,“我只想看着,那些做官的、做贼的、做平民百姓的,看这世间的正义都能伸张。即便不能是全部,至少是我遇见的看到的,我要让它得以伸张。”

  “凭现在的狛牙卫?”

  “现在的狛牙卫,未必是以后的狛牙卫。”

  “以后也许不如现在。”

  “所以更要抓住机会进去。我纵不得改天换地,也不妨做人眼里一粒沙子,叫他越揉越疼。”

  对面的人勾唇哼笑,不再言。

  老者听完倒是呵呵直乐:“忻丫头跟小九准合得来。”

  少女不无纳罕:“陈老识得九哥?”

  老者点点头:“故人遗孤,是我亲自送到熊总跟前的。”

  其言慨慨,内中渊源想必又是一番曲折,三人默契地没有追问。

  “以后,我就不是辛星了。”

  “京城狛牙卫女捕忻然,r.ì后江湖闻名,老朽也可吹一吹这番j_iao情。”

  忻然笑笑,开始吃自己的馄饨。

  陈森转过脸来还劝李爵:“该j_iao上去的东西早都j_iao上去了,上头迟迟不动,是等一个由头。放着太爷四处招摇,也是为了这个由头。你是戴罪的,我是见不得光的,阿力是无根无系的生面孔,我们仨聚在一起,说好听是委以重任,说不好听就是丢出去送死也不可惜,还不怕咱反过来噬主。此番他们行刺君上功败垂成,便是由头,公然闯县衙是他们内讧了全只想自保,狗急跳墙昏招一个接一个地出。如今高将军携太爷回京面圣,功过相抵,咱的任务也了了,不必继续给人卖命。这一桩一件的前因后果,其实二郎你想得比我透。舍不得散,不是舍不得我们这些人,是你懒得动换,还想继续当坏人恶人罪人,不敢去过好r.ì子。你心里头从来就没想过解脱!”

  李爵埋头吃馄饨不搭理人。

  田力笑容无奈:“陈老放心,横竖我一定把他拖回大营搁将军身边,再不给他乱跑。”

  陈森呵呵笑,也只吃馄饨,不再多言。

  吃完散伙,各奔前程。

  陈森和忻然都向北去,能搭个伴儿,忻然自告奋勇送老人一程,便先别过了。

  李爵吃完馄饨还赖在摊档上坐了会儿,借口吃撑了,田力也不催,陪他坐着。

  直到食客聚拢起来,眼看着座位不够,等吃的队伍都列得老长,二人实在不好继续占着空座。正待启程,恰逢马家娘子来与夫君送凉茶,难得遇见李爵,殷切地与他寒暄。

  素r.ì刻薄脸的一个人此刻倒有些局促,人家说啥他都只是“唔、唔”地应,看得边上的田力憋笑憋到肚子抽筋儿。

  终于告辞了,妇人还非不肯收馄饨钱,又经一番推来让去,直到马千里板着脸把铜板拿过来往钱箩里一丢,才算消停。

  没走出去几步,妇人竟又赶上来,笑着说摘了新鲜的桑葚果叫他们带着路上吃。大约赶得急,步子收不住,抱着小竹篮一头撞进李爵怀里。他下意识伸手要扶一扶,蓦地僵住。

  妇人缓缓抬起脸来,半哭半笑,声音发颤:“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不掉,我的儿啊!为啥我不能有个儿?为啥呀?”

  竹篮翻落地上,妇人两手上沾满黑红色黏稠的汁液,步步跌退。

  田力很快明白过来,那不是桑葚汁,而是血。李爵的血。

  缠着红线的女红剪扎在李爵腹上,只剩把手露在外头。

  尖叫声四起,马千里冲过来抱住摔坐在地的妻子,满目惊愕。田力也将李爵紧紧抱着,悲与怒j_iao织,又无能为力。

  “别睡,先生,千万别睡,我带你找大夫去。撑住!玄磷掌那么毒都没把你怎样,没事儿的啊!扎得不深,能治。肯定能治!将军等着你呢,撑一撑,再撑一撑……李爵,你别他妈装死啊!”

  李爵半睁着眼仰望头顶的天,晴蓝晴蓝的,不见几朵云彩。唯有鸟儿忙忙碌碌地飞着,越飞越高,越远,越小了。

  他痴痴地看呀看,突然笑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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