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爷 作者:豆儿太岁【完结】(11)

2019-04-10  作者|标签:豆儿太岁 三教九流 欢喜冤家

  从来没人敢过去打扰问候,大家都记着太爷的关照:师爷上了堂是师爷,下了堂是神经病!

  故而也没有人知道,时不时会有只灰鸽子落在这北窗台上,专候李爵一人。

  李爵靠在椅背上气息急乱神情颓唐,可鸽子看不懂人类的喜乐悲苦,它只是咕咕叫着在窗台上来回踱步,似在不耐地催促。

  终于它等不及了,索x_ing蹦下来落到桌案上,摇步蹒跚踱到李爵手边。

  李爵抬手抚了抚鸽子光亮的羽毛,随后捏住它脊背提拿起来,捻出了它足上竹管里的纸卷。

  一眼阅尽,即将纸卷丢入笔洗里盛着的清水中。墨色的字迹顷刻便花了,染得一碗清洁成污。

  在抽屉里又取一枚狭长的笺纸,李爵坐在书桌前,手抖得竟捏不起一支笔来。他看了看沾满鲜血的手,索x_ing用指甲沾了血,在白色的绢纸条上划下简单的字句,一笔一划皆是夺目的殷红。

  细细搓起纸卷塞回竹管,李爵将信鸽放飞。早晨的天空一片蔚蓝,可以看见鸽子飞得好高,好远!

  他就是看着,累得没有力气站起来去别地看其他的风景。看累了,便靠在椅背上,歪着头合眼睡会儿。

  辛星径自推门而入,站在厅前左右张望,瞧见了窗边的李爵。他眉眼在r.ì光的照拂下竟显得平和许多,睡容看起来真像个与世无争的读书人。

  辛星一时踌躇,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小憩。

  却听倦怠的话音自内飘d_àng过来:“何事?”

  辛星垂眸想了想,迈步走近:“陈老叫我来看看你的手。”

  李爵转过脸来,懒懒张开眼:“其实呢?”

  辛星牵唇自嘲地笑一下:“老总没有给我布置什么任务。”

  李爵未见丝毫动容。

  “来这里是对我的考验,不是你们。想成为正式的狛牙卫捕快,我需要过最后的一关:发现和怀疑,继而判断。我得到的唯一提示是陈老,其他的,我指关于你这位欺君不死的状元郎,还有贬官外放的原按察佥事许牧,老总只字未言。”

  李爵状似难受地挺了挺身,抿起的唇下逸出轻微的哼吟,显是牵着伤处了,却捏着干哑的嗓音低低问一声:“所以?”

  辛星本想过去搀扶,被他抬手示意不必,便还退后一步立在案旁,不甚确定道:“比起弄清楚许大人因何遇刺,以及你的真实身份,我反而越来越觉得老总是在利用我触碰一些禁忌。那禁忌他不许知道,但又十分想知道,抛出一枚不起眼的棋子,即便什么都查不到,最多也只是推我出来承担一切后果而已。很划算不是么?”

  李爵闭着眼微微一笑,居然流露几许赞赏:“这就是你今天在刺客面前也要继续装笨蛋的原因?你怀疑我们的对面是你的家里面?”

  辛星笑容古怪:“家?”

  “哦,抱歉,忘了你还不算狛牙卫!”

  辛星摇摇头,笑更无奈:“忻然!”

  李爵不明所以:“啊?”

  “我本名忻然。”

  “何意?”

  “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过后即便不能志同道合,我也不想鬼鬼祟祟地与你们为敌。”

  李爵眉脚微微一跳,狭目半启,自眼缝中静静打量面前的女子。

  “不是怕打不过我吧?”

  辛星哭笑不得:“确实,以我目前的修为绝难取胜。”

  “难道不是你藏了几分?”

  “倒也藏了些。”

  “明说吧!”

  “唉——”辛星长长地出了口气,“抱歉,李先生!时至今r.ì我依然看不透你这个人。你的履历、逸闻都是我自别人那里听来的,以目前的我来说尚不能够分辨明白。因此要我完全信任你,我做不到。然而我想赌一赌自己的直觉。作为女人,我这辈子要实现一些理想抱负真的太难了。当捕快说不上高尚,却比闺阁绣花要畅快许多,也是我可以去拼一拼的出路。或许有天我终究要放弃狛牙卫里的一切退回到相夫教子的人生里,不过在那之前,我希望荣辱也罢生死有命,至少过程是我自己选择的,便不会有遗憾。我不想有一天去埋怨命运,毕竟运由天定,命则是我的。”

  李爵支手扶额,目光穿过指缝投向她面庞,直直凝视。

  即使并不能将他视线看得真切,辛星却分明觉到了灼灼与凛冽j_iao织的压迫感。在这个人面前,无论说谎还是剖白都需要勇气。

  “道理说得很好!”李爵的话音突然变得冷淡,“但两点我不苟同。”

  辛星洗耳恭听。

  “一,命才是天定的,投胎没得选;二,运不由天,尽在我手!”

  话里豪迈,辛星目光落在他手上,却是顽皮地挤了挤眼:“你的手现在需要包起来。”

  李爵撇了撇嘴,意兴阑珊,由得辛星捧了他手小心揩去干涸的血渍,仔细检视伤口。所幸并未割得好深,撒上药粉缠起绷带,不出三r.ì应可结痂了。

  再观其面色,总是不大好,辛星正待探问他内伤如何,忽闻门口有人唤来:“先生可醒着?”

  辛星蹙眉:“不醒也被你叫醒了。”

  来人是帮佣的小厮,被辛星呛了声,吓得不敢再言。

  倒是李爵不甚在意,慢吞吞问他:“何事?”

  小厮忙道:“打扰先生休息了!是太爷吩咐小的来请先生过去偏厅一趟,有事商议。”

  “你回太爷,我换身衣裳,就来。”

  “是!”

  小厮在门口掬了一礼,伶俐地跑开了。

  李爵疲惫地掀了掀睑,看着辛星:“怎么?留着瞧我更衣?”

  辛星笑笑,抱拳拱手,转身向外去。

  李爵两手按上桌沿,试图站一站,竟一时不得起身,重又跌坐回去。

  “唔——”不知何处牵动,李爵禁不住闷哼一声,手捏住胸口衣襟垂头不语。

  辛星立即折回来,情急去扶:“先生可还好?”

  李爵头埋得很低,披发垂落下来,叫整张脸藏入了y-in影中。

  辛星暗忖不妙,才想捉腕探脉,恰好陈森打门外走进来。见此情状不由一惊,抢步上前来搭李爵的脉,另手探他胸口。

  “二郎,你……”老人话未说完,便听李爵喉间一窒,张嘴喷出口淤血,身子软绵绵往下滑。

  “快,叫阿力请郎中!”

  陈森几乎是在吼。辛星二话不说拔腿就往外跑。

  屋内只剩了老少二人,李爵靠在陈森怀里,嘴角止不住地淌血沫子。

  陈森捏了巾帕托在他颌下,顷刻便叫暗色的污血浸成一片腥浓。

  李爵稍稍仰起头,张嘴极力要说些什么。陈森心里疼得紧,立时落下泪来。

  “二郎啊,别说了,别想了,歇着,啊!没事儿的!”

  李爵轻轻摇了下头,眼中有固执。

  陈森无法,遂弯下身,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染血的双唇翕动,也听不着李爵说了什么,就见陈森不住点头,嘴里头“嗯嗯、是、好”。末了停了话,陈森蓦觉臂上一沉,只见李爵耷拉着头,终是撑不住晕厥过去,怎么唤都不肯醒了。

  

  ☆、六、长夜漫漫

  

  夜已深,县衙后院角门里闪出道人影,手上捧一只瓦罐,一举一动都显得鬼头鬼脑的。他一路东张西望直走到巷子尽头一棵老树后头的角落里,蹲下身再度留意了一番四周的动静,旋即扒拉开地上的几块碎石头露出其下的土坑来,顺手将手里的瓦罐底朝天倒了个干净。远远地,顺风飘来一股药味儿。

  仔细将石块掩好,那人捧着瓦罐站起来,沿原路返了回去。

  待角门严严实实合上后,就见巷子对面墙头上也翻下个人,跑起来猫似的,一点儿脚步声都没有,迅速窜到埋药渣的树下。只拿开一块石头,取块布头抓了一小撮包进去,再将石块放回原位,随即跃起又上了墙头,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数条街外了。

  县衙这几r.ìC_ào木皆兵的,大家说起话来也格外小心。尤其是师爷受伤这件事,更不许随意挂在嘴上议论。就连端茶送药都是专人伺候着,旁的人很难知道详细。

  好容易看见他似见好,被田力搀扶着到院子里晒太yá-ng,众人皆以为这场祸事大约算挺过去了。却又乍然吩咐下来,让准备行囊,护送太爷出远门。

  据说这也是师爷的意思。为防刺客再度来犯,稳妥起见还是送太爷去县外避祸。不过此举在底下人看来,无异于是在说师爷伤得不轻尚需将养无力护卫大人周全,只得冒险请太爷出外去躲一躲。大家嘴上不敢放肆,到底惶惶自危。

  终于到了定好的r.ì子,一行人走得颇为低调,人头却点了不少。分拨出县城,统共算起来得有小三十口子。衙役们全体出动自不必说,还特意找镖局雇请了十数名好手,一概听凭田力调遣,真不可谓不慎重。

  许牧当r.ì由偏门出小巷,李爵亲自送出来的。他犹自面色青白,若非陈森扶着几乎站不稳。太爷上车前很是落了把老泪,又是关切又是流连,心疼李爵的伤情,频频悲叹,更添几许凝重。而李爵亦少见地拉住田力一再叮咛,详细说的不能够听清,端看田力的神色,总少不得又将险恶摆一摆。一场生离,莫名染了死别的悲怆,各人心里都觉沉甸甸的,不免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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