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杀 by 君子九里(上)【完结】(8)

2019-04-04  作者|标签:


  上茶的姑娘朝五位老者福了福身,退至门外,将门紧紧的掩上。
  “王丞相!”待姑娘走后,为首的老人将茶盏重重的一摔,向临窗而立的老者怒喝道。“你再说一遍!”
  老者动了动身子,却没有应他的话。他定睛望向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人人脸上的笑容都诉说着他们各自的幸福。
  幸福,难道不是对一个治国者最大的肯定吗?
  “李太人你冷静一点。”御史大夫杨静启,虽也是一脸的失望之色,还是站出来打圆场。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他的话你没有听到吗!那是丞相该说出来的话吗!”李逸孟一拳砸在桌子上,年迈的身子因愤怒泛着一波波的颤栗。
  “已经没有丞相了,祁朝已亡。你们还要固执到什么时候。”临窗老者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幽幽的叹了口气。
  “王昱州,先皇对你的恩德你都忘了吗?!”李逸孟所幸站起来,疾步走到王昱州面前,怒目圆睁。“你还记得你是什么身份吗!”
  王昱州朝着皇宫的方向抱拳,也有几分怒了。“先皇的恩德我时刻铭记于心,但是先皇晚年昏庸无道,弃民于水火,江湖侠士起而反之是顺应天理,如今天下安定,你难道还要再看到一场腥风血雨才能满意吗!”
  “哼!什么江湖侠士,根本就是一群各怀鬼胎的乌合之众!”李逸孟背过身去,胸口起伏不定。
  “李大人,希望你不要把个人恩怨说成是忠心!哼,你到底是为了先皇复国,还是为了你自己向江湖中人报私仇呢!”王昱州目光炯炯,审视的目光落在李逸孟的背上。
  “你!”许是被人说中要害,李逸孟猛的转身,手指指向王昱州,指尖不住的颤抖。
  “好了。”杨靖启按下李逸孟的手,叹了一口气道,“人各有志,如果王丞相真的无心复国,我们也不能勉强。只是希望丞相看在先皇昔日之恩的份上,不要将这件事与外人说道,也算是报了先皇的一片恩德了。”
  王昱州看着眼前的人,口气软了下来,“你当真要跟他走这条路?你也不是贪图权利之人,何苦……”
  “丞相。”杨静启打断道,“朝廷纵有朝廷的不是,但静启为官一日,便要向朝廷效忠一日。我穿着官袍,却眼睁睁看着江山社稷付之一炬,我是如何也不能原谅我自己的。”
  “哎……”王昱州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我又何尝不是。但已经够了啊,杀戮早已就够了啊。”
  杨静启垂下眼,不再接话。
  语毕,王昱州对屋内四人一一抱了个拳,看向李逸孟时,他丢下一句“好自为之”,随后便走出了房间。
  纱慢阻挡住了窗外的阳光,不知哪个姑娘正在梦中呓语,叫唤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王昱州微皱着眉,深深的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然后一改方才的戾气,神情一瞬苍老了许多。
  已经有些年岁的楼梯突然一阵吱呀作响,昏暗的光线中走出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王昱州有些讶异的望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人,深紫色的锦袍略显厚重,却压不住来人淡定却又逼人的气势,金质的发冠将所有的头发挽在头顶,干净利落不留一分随意。
  纱帘中漏出一丝光线打在男子的脸上,平平常常的五官,却因为眉宇之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劲,让人好像被摄住了魂魄般转移不开视线。
  男子停下脚步,朝他点头一笑,举止间尽是儒雅。
  “你是……”王昱州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男子回笑,径自走了过去。
  “大人,人到了。”守卫推门而入,伏在李逸孟耳边低语。
  听了守卫的话,李逸孟本来阴沉的脸一亮,露出一份惊喜和希望,“在哪,快请进来。”
  还没等他说完,一抹紫色的身影已经跨入房内,房中四位大臣见状,都顿了手头的动作。
  “太……”一位大臣不自觉的站起身,眼看就要对来人行大礼,却被李逸孟伸手拦了回去。“慢着”,李逸孟眯起眼,审视着眼前的男子,“东西带来了吗?”
  紫衣男子并不恼他的唐突,抿唇一笑,叫身后的随从递上一个细长的锦盒。
  李逸孟将锦盒打开,取出盒内的物什仔细查看了一番,手不自知的颤抖起来。他将东西递给守卫,然后两手环至头前,“扑通”一声跪倒在男子身前。
  “臣,李逸孟,叩见太子殿下!”老泪纵横,声音都哽咽了。
  男子却只是淡淡的笑着。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其余三人也齐齐下跪行礼。
  良久,像是终于尽兴了一般,男子缓缓说道,“起来吧。”
  李逸孟撑着膝盖,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他含着泪凝视着眼前的人,那眼神不像是一个臣子对王者的尊崇,更像是一个父亲看见自己久别的儿子,满满的都是无言的欣慰。
  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现在也应该长到这般光景了吧。如果没有那帮江湖宵小的话,如果没有那帮所谓的“正义之士”的话,他的儿子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他的身边,扶着他年迈的身子,不像现在下个跪都这么吃力。也许还有一个贤惠的儿媳,还有一个可爱的孙子。
  “太子殿下,太好了,有您在,我朝复国指日可待了。”一位老臣神情激动道。
  “启禀太子殿下。”李逸孟弓身行礼,“近一年来,臣等暗中召集了各路兵马,许多将军、大臣也都表示愿意为国效力。天可怜见,现在太子殿下又平安无事,只要时机成熟,我……”
  李逸孟还想说下去,紫衣男子抬手制止了他。
  “这些我都知道。”男子道。
  “太子殿下……”李逸孟略显疑惑的看着他。
  男子唇角微扬,“杀贼复国,这样的事我想了多少年了,李大人您为祁朝做的事,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说着伸出双手将李逸孟扶起,不见先前那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笑得亲近诚恳,宛如慈儿。
  几个老臣见到太子这样体恤他们的苦心,一时悲喜交加,还有人偷偷抹了抹眼角。
  “太子殿下……”老臣们纷纷低诉。
  “不过现在,我有一件事要你们去做。”男子松了手,笑得意味深长。
  杨靖启立刻上前敛首道,“太子殿下吩咐,臣等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紫衣男人看向窗外,三月的暖阳正好爬进窗户四四方方的框架里,在一片以天为背景的画布中,孤独的做着困兽之斗,想要避开男子嗜血的目光。
  “呈上来。”他对随从吩咐道。
  随从从怀里取出两幅画像,在四位大人面前一一展开。四个大人看看画像上两个年轻俊美的公子,不知所以。
  “这左边一个我认得,是现任武林盟主林正楠,也就是当年杀了先皇的林江书的儿子。”李逸孟道,望向男子。“不知这一个又是谁?”
  男子的手指在桌上扣了扣,食指一勾,让侍从把画像递到自己手里。“这一个是极乐谷谷主萧天翊。”
  “极乐谷?我倒是有所耳闻。太子是想让我们……”杨静启道。
  “抓了。”手一握,将画像捏成了团。“要活的。”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让我在世界末日这一天挤进了首页……老泪纵了个横啊= =老天爷你玩我啊


☆、第十八章 风水轮流

  空气中流动着淡淡的花香,似曾相识的味道。
  还活着吗?林正楠在心里问自己。漫天的暗器,被束缚的手臂,还有腹间的伤……
  好像是唤醒了脑中的某根神经,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自下腹传来,瞬间麻痹了四肢百骸。
  眉蹙了蹙,林正楠挪开重如千金的眼皮,失了焦的瞳孔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雾水,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余光处的一抹鹅黄正快速的向他靠近。
  “林盟主?”清脆的声音问得小心翼翼。
  像有一阵风吹散了眼前的雾霭,视线一点点的清晰起来。
  “白……姑娘?”林正楠有些艰难的从口中挤出三个字,声音小的如同蚊蝇。
  白雪精致的小脸立刻多了一分欣喜的神采。“太好了,林盟主,你终于醒了。”她的笑让林正楠也无意识的勾起了嘴角,被一个只有过数面之缘的人关心,这种感觉让他动容。
  林正楠抚上腹间的伤口,那里已经被缠上了厚厚的布带。昏迷前最后一刻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坚^挺的下巴,有神的眼睛,他看到的是萧天翊的脸。
  “是白姑娘一直在照顾我吗?”林正楠侧过头道。
  “谷主吩咐我一直在您身边候着,只要林盟主醒了就去通知他。”本来还挂着笑的脸忽然红了红,白雪看着林正楠扶在伤口上的手,说话变得局促起来,“不过,换药这些事都是谷主亲自做的……”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补充有些多余,声音一点一点的小了下去。
  林正楠看着白雪的样子,心里已明白了几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那就谢谢白姑娘与萧谷主了。”
  “啊,对了。”白雪突然转身,快步走至桌前端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缠在右手上的黑色手纱在白色瓷碗的对比下,格外显眼。“谷主吩咐我每隔一个时辰就重新熬一次药,只要林盟主醒了就让林盟主把药喝了。”
  林正楠有些诧异,萧天翊居然对自己细心到这个份上。
  房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萧天翊看了看白雪端在手中的药,诧异了片刻,随即疾步走到床边。“你醒了?”
  林正楠含笑点点头,“嗯。”
  “药是什么时候的?”萧天翊转头问一旁的白雪,
  “刚刚送来,林盟主就醒了。”
  “嗯。把药喝了吧?”萧天翊低头看向林正楠,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只是一脸的严肃却像是命令。
  不待人回答,他伸手穿过林正楠的腋下将他托起,尽量不让他因发力而牵扯到腹部的伤口。白雪有些犹豫的将药放在了萧天翊伸向自己的手上,神色黯然,退出了房间。
  林正楠愣愣的看着萧天翊,见他执起一勺药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又递到自己嘴边。许是动作半天没有得到自己的回应,他还将眼睛一瞪,投来了命令的目光。
  “我自己可……”林正楠被他瞪得有些别扭,自己连忙伸手去接,但只是稍稍用力,腹部的疼痛就让他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天翊无视他的挣扎,勺子一伸,蛮狠的撬开他的嘴。
  “烫……咳咳咳……”这一勺药灌的太突然,激烈的疼痛让林正楠下意识的扣住萧天翊的手腕,过大的力道下,指尖到关节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剧烈的咳嗽牵动伤口,五脏六肺疼的仿佛都搅在了一起。
  萧天翊一下子慌了手脚,将药碗一甩扔在了地上,几乎将林正楠整个人打横抱起、放平,一下一下顺压他的胸口,让他平稳呼吸。
  林正楠抬手盖上自己的眼睛,胸口的起伏一点一点平稳下来,唇角不禁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你笑什么?”萧天翊在他身边坐下,用手巾擦了擦他嘴角的药渍,有点不爽他的反应。
  “我在想几天前还是我在照顾你,转眼间就轮到我遭罪了。”林正楠打趣道。
  萧天翊抿起唇,尽量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去和一个伤患计较“遭罪”二字背后的含义。他大手一挥,甩开林正楠放在胸前的手,然后开始扯他的衣襟。
  “做、做什么……”林正楠挪开盖在眼睛上的手,一脸讶异的看向板着一张脸的萧天翊。
  萧天翊也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和他对望,片刻之后,突然笑得宛如三月的春风,一字一顿的说道。
  “换、药。”
  -
  以后无数个换药的日子林正楠都在想,也许当初死在楚不复的暗器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功德圆满的事情。
  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小花向太阳问声早,又是一个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的好日子,可是好日子中的林正楠只希望这样的好日子快些结束。
  门又“吱呀”一声的开了,已经是今天第三次,萧天翊拿着金疮药和布条,优哉游哉的走进了林正楠的房间。
  林正楠醒来已经有五六日,肖荆生想要取他性命的一击在他腹部留下了极深的伤口,现在也只是勉强愈合到不再破裂流血的程度。
  萧天翊走到床边,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好像还没有醒。他延着床坐下,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会打扰到林正楠休息,动手就开始扯他的腰带。
  “……”
  “萧谷主……”林正楠的声音听着有些哀怨。
  “嗯?”萧天翊诧异的抬头,脸上的神情在说 “原来你醒着啊” 。
  “在下伤的是腹部……”
  “嗯。”萧天翊满脸诚恳的点了点头。
  “你没有必要……”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嗯?”
  “脱在下的裤子。”
  “哦……”萧天翊做恍然大悟状,顿了顿道,“那你自己来啊?”
  “……”
  又是一番折腾,萧天翊终于为林正楠换好了药。想到今天还有两次,林正楠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越来越怀疑萧天翊的癖好了,竟然对替他换药这种事情达到了一种热衷的地步,有时萧天翊还会以天气热了,伤口需要通风为由,给他每日五次的刑罚再加上额外的一笔。
  他试着提出过让下人帮他换药的事情,却在萧天翊招来满脸通红的白雪后,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换好药,萧天翊在桌子边坐了,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边得意的瞅床上的人。林正楠叹了口气,以手遮眼摇了摇头。
  “萧谷主。”他将手拿开,注视着头顶的床幔,“有什么消息吗?”
  “还是没有。”萧天翊放下手里的茶,敛了敛眉。
  林正楠醒来第二天就拜托他打听傅如海和林江书的下落,可是别说林正楠要查的事情没有着落,萧天翊自己要调查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结果。人物,线索,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断了。
  有什么人在暗中阻拦。
  林正楠略显失落的闭上眼,整日躺在床上,除了脑子什么都不能动。他想了很多很多事情,可是千丝万缕的头绪不但理不顺,反而越来越错综复杂。
  是谁杀了雄傲天,谁拿走了《通慧集》,傅如海和林江书又去了哪里,柳杏生为什么会遭到判官笔的追杀?一切的一切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林正楠死死的缠在里面,他感觉网的外面,有许许多多双眼睛在看着他,可是他看不出那些到底是什么人的眼睛。
  “你也别想太多,先把伤养好才是要紧的。”萧天翊道。
  林正楠侧过头,对他一笑,“是。醒了这么久,还没好好跟你道过谢。多……”
  “你烦不烦。”萧天翊不耐烦的挑了挑眉,“你不是也救过我吗,我俩就算是扯平了。”
  林正楠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萧天翊退出了房间,留林正楠好好休息。白雪远远的从回廊的另一端迎了上来,从萧天翊手中接过药和布条,一语不发转身就走。
  “生气了?”萧天翊按住白雪的肩膀,将人圈进怀里,柔声道。
  白雪不说话,只是抿了唇低头看他的手。
  萧天翊将头埋进白雪颈间,用下巴摩挲她的肩膀,“你看你,我说了多少次了,我只是在骗他,你吃的哪门子的醋。”
  白雪一听更气了几分,伸手一拍打开了他的手。
  “别气了。”萧天翊宠溺的一笑,拉过白雪缠纱的右手。白雪下意识的往回缩,可是萧天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雪儿,我说过的,为了你这只手,我也会让他们血债血偿。”
  他小心的将黑纱一层一层的剥开,黑纱下的手不似左手的雪白纤细,形貌狰狞的可怕。变了形的肌肤几乎将五指连在了一起,从指尖一直蔓延到袖子里。
  白雪撇过头去,眸子里已有些闪烁,她不愿意看到自己右手令人作呕的样子。“你演得太真了。”她说的很干脆,只是声音有分哽咽。
  萧天翊低头吻上那只可怕的手,沉声道,“快了,快结束了。”
  


☆、第十九章 将醒之人

    天还没亮,天幕上挂着几丝寂寥的云,掩着星光渐弱。黑木泽上隆起一团灰色的烟雾,泽中水声汩汩,翻出一波波厚重的草药味。明明是一潭死水,却像通了灵性一般兀自翻滚,时不时炸开一两个水泡,啪的一声轻响,震落泽边花草上的几点露水。
  坪地草丛里睡着个白眉老者,那老者也不惧春夜露重,只随便挑了块平滑的石头支肘而眠。他胸前挂了个竹篓框子,框子里塞满了各色草药,红黄参间,方圆不等,都是些奇异少见的东西。
  云丝化开,天幕渐明,晨晓洒进陀曼谷,给林中水汽镀上层淡淡的冷金色。说也奇怪,见得这一丝亮,林间植被竟像活了一般,窸窸窣窣的动了起来。白眉老者胡须一颤,眼睛忽的一睁,显出一双精亮的眸子。
  “芎葵啊芎葵,老夫守了你三个晚上,总算叫我等到了啊。”老者说着一跃而起,一点都没有刚睡醒的迷糊劲,长袖一卷,手里已多了把小巧的三头镰。芎葵脱了墨绿色的叶子,露出深蓝色的花身,花尖上缀着一点绛红,甚是妖艳。
  一声茎叶断裂的微响,那芎葵的花身一颤,落在老者手中时,花瓣全开,正是开得大好的时候。镰起花落,时机竟掌握的分毫不差。
  老者取出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将芎葵小心的放进去。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笑得十分得意。
  “师傅,师傅——”圆髻小童蹦跑而来,错综的藤蔓竟没有一个绊倒他的。
  “孽障,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老者吹吹胡须,向小童子瞪了个眼。
  那小童子摸摸脑袋,憨憨一笑,“嘿嘿,师傅,还真被您说准了,今早谷里来了两个人,说是请您医治。”
  白胡子老者抽出把草药往小童子头上一敲,“来就来了,你慌慌张张的做什么。还不快替为师拿着。”说罢,将檀木盒子往小童子怀里一塞。
  “呀,师傅,你终于摘到芎葵了啊。”小童子在盒身上一通乱摸,一脸的惊喜。
  白胡子闻言不悦了几分,又把小童子的头敲了一通,“哎呀呀,什么叫‘终于’,你师傅这是早就算好了时机,就等着这一天才取这芎葵的小命。真是孽障啊,孽障……”
  小童子捂着脑袋,背过身做了个大鬼脸,心里直笑这老顽童死要面子。
  一老一小穿过树林回到自家草堂,刚进庭院,就有一男子匆匆迎了出来,双膝一屈跪倒在老者面前。
  “曲神医,还求您救救他。”男子面色焦急,拉住老者的衣摆。
  “哼,亏你个傅小儿还记得我。”老者抽出衣摆,自顾自的往里间走,“四年前老夫不眠不休替你解了心上人的毒,你倒好,得了甜头就走人,逢年过节也不知道给我捎两壶好酒喝喝。”
  傅如海慌了,连忙起身追上去,却被小童子拉过衣袖,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话。“曲老头逗你呢,他几天前就去给你准备药材了。”
  “几天前?”男子压着声惑道,“他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
  小童子刚想说话,曲亭鹤已原路折了回来,拎起他一只耳朵道,“孽障,你当为师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吗,竟敢在背后嚼起为师的舌头根子了。
  “哎哟,哎哟,师傅,徒儿错了,徒儿不敢了……”小童子五官挤作一团,疼得直哼哼。
  “神医,到底……”傅如海一脸的惑色。
  “哼。”曲亭鹤睨他一眼,胡子一抖,“还不快跟我进来。”
  屋内,竹榻上卧着个男子,昏睡了四年一点都没有显老的痕迹,青衫琼簪,面若冠玉。男子眉毛蹙着,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丝。
  傅如海握住林江书的手,举袖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神医,江书他先前醒了一次,可是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曲亭鹤不耐烦的打断道,“醒了一个时辰就昏了过去,然后便一直发热,流汗不止。”
  “神医,您是怎么知道的?”傅如海一脸讶异。
  曲亭鹤不满的睨他一眼,“我当然知道了。四年前给他医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在那一日醒,你这小子也一定会再来找我。不然我怎么就放心不跟你要药钱,就放你出谷。”
  傅如海更诧异了几分,起身道,“神医既然知道,为何当日不告诉我?”
  曲亭鹤老脸一沉,鼻子直喷气,“你这个人烦不烦,你医他还是我医他?!”
  小童子在一旁用衣袖掩了嘴小声道,“定是怕四年之后没给他算准,丢了他的面子。”
  傅如海闻言,嘴张了半响,看看小童子又看看曲亭鹤,不知说些什么。曲亭鹤脸红了一圈,抬脚往小童子屁股上一踹,怒道,“孽障,昨日叫你分的草药分了没有,杵在这里做什么?!”
  小童子吐了吐舌头,抱着屁股跑了。
  屋内,气氛有些尴尬,曲亭鹤给人揭了老底,面子十分的挂不住,摸摸胡子顺顺衣服又去捣腾了一番草药。傅如海拱了手迎上去,“神医,既然您能算到江书会醒,可有办法将他彻底医好?”
  曲亭鹤等的就是这个台阶,连忙顺顺溜溜的下了,还不忘给自己卖个乖,“废话,我是什么人。”随即拿起桌上的盒子道,“这里头装的芎葵,一年只开这一季,一季中又只在破晓前开那么半柱像的时间。我谷中统共不过种了三株,为了你这相好,可是把我的心头肉都给割了。”
  傅如海闻言喜不自禁,又跪了下去,“神医大恩大德,如海没齿难忘。”
  曲亭鹤捻着胡子打量地上的人,“你这人还跟四年前一样,为了这个林江书不知给老夫磕了多少个头。不过老夫倒是没想到,四年未见,你家那盟主娃娃居然这般狠心,给全武林下了英雄令,要捉他亲爹的老相好。”
  傅如海叹了口气,幽幽的起了身,“这也不能怨他,他定是被那些人逼的。楠儿的秉性我最清楚,这四年来,我和江书再不容易也不及他一二。那孩子为我们牺牲太多了,所以……所以还请神医一定将江书医好,今后也不用楠儿一人挑这些担子。”
  曲亭鹤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床上的人,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人。那时的林正楠为了求自己替林江书解判官笔之毒,和傅如海在门外跪了几天几夜,直到昏过去才作罢。那小人当时和年纪极不相符的坚强,叫他看了也十分的不忍。想到这,他心里不禁有些酸,“你也是,做了什么,竟到了被武林通缉的地步。”
  傅如海闻言将头狠狠的摇了摇,“小人陷害,说我私藏秘籍残页,还杀了雄傲天泄愤。本来我应当留下与他们对质,却碰巧江书在这个时候醒了,我不敢被这些事情缠住,耽误了江书的病情,这才连夜逃了出来,却苦了楠儿了。”
  “你可知道你这一逃,你那盟主娃娃也成了武林通缉的要犯了?”曲亭鹤眉毛一挑,有些怒色。
  “什么?怎么会?”傅如海诧异的抬头,他这几日只顾着带林江书躲避追捕,完全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事情。“楠儿好歹也是武林盟主,怎么会被通缉?”
  曲亭鹤十分不满他的反应,将江湖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与他说了一番。秘籍失踪,武林盟主潜逃,极乐谷谷主暗中帮凶,二人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傅如海重复着这四个字,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床上,满脸愧疚的看向昏睡中的林江书。
  曲亭鹤极恼他这个样子,挥手就把他往屋外赶,“出去出去,我见你这个样子就来气。你赶紧出去让我医他,医好了就给我滚的远远的,好好照顾我那盟主娃娃去。”
  傅如海抿了唇,知道他是好意,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
  极乐谷,枫林畔的厢房内,林正楠已经可以勉强下地。萧天翊环臂在胸前,倚在墙上看他一瘸一拐的挪步子。“我说盟主大人,你非要这么心急吗。这伤才刚刚好就急着下地,你要去哪我抱你去就是了。”
  林正楠正挪到桌子边上,听他这么一说脸又红了。自从见了萧天翊,他的脸就特别不争气的总是红。想到这几日,如厕,沐浴,更衣,样样都是萧天翊亲手为他操办,不说身子被看了个光,估计摸也给他摸了个遍。难得他想出去透个气,还是萧天翊将他抱在怀里坐在屋外透的。来来往往的下人看看他们,又敛首匆匆的走过,竟然没一个表现出诧异。
  林正楠撑着桌面站着,低着头尽量不让萧天翊看到他通红的脸。“我也想快点好,总是在床上躺着给你添麻烦。”
  “你要跟我客气到什么时候去。”萧天翊垂下手,语气透着不满,“你住在这我又不会把你吃了。”
  林正楠给他一句话噎着,心想这萧天翊还真是三句话不离情^事。“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放心傅先生。都这么久了,他和爹还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他是被人陷害的,那他现在一定有危险。嘶——” 他说着皱起眉,腹上的伤口还是有些疼。
  萧天翊看了他半响,突然走过去将人打横抱起。
  “喂……”林正楠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萧天翊托了托他的身子往床边走,“你要真想好,就乖乖给我躺着休息。傅如海的事情我会帮你办,你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逞强。”
  林正楠给他裹在被子里,挪挪身子把脑袋露出来,愣了会笑了出来,“嗯,多谢了。”
  


☆、第二十章 新的开始

    春^色褪尽,五月初夏,蔷薇点点娇,古树盛绿,浓荫似水。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8/2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