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杀 by 君子九里(上)【完结】(18)

2019-04-04  作者|标签:


  拨灯芯的手一颤,映在眸子里的火光也跟着一碎。所以,刚才他脸上的难过是因为我走了?柳杏生忙转回头,把涌上眼睛的喜悦压回心底,既然决定要离开就不要再动摇。
  下了床,林正楠跟着柳杏生去了厨房,子淳和刘老爹已经动了筷子,看见他们来了连忙将碗筷放下。
  “林堂主,你好些了吗?”刘老爹起身急切道。
  “无碍,就是些皮外伤。”林正楠报之一笑,眼睛扫了一圈桌上的饭菜,不过十几日没吃上,还真叫人怀念。他接过子淳递来的碗筷,也入了座,动筷之前想到了什么,“老爹,您今天想和我说什么?”
  刘老爹一口饭噎在嘴里,眼神迟疑,在林正楠和刘子淳的脸上瞟了几圈。“傅唔林老唔……”他口中含饭说的含糊不清。
  林正楠正听的不解,忽听到背后有人唤他,“楠儿……”
  “嘭——”
  手中的碗摔在了桌面上,他僵坐着不敢回头,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楠儿,是我。”
  身后的人又唤了一声,走过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傅先生……”林正楠慢慢抬头,目光一寸一寸流连在那人脸上,仿佛只是看着还不够真实。
  “楠儿,你受苦了。”傅如海将他轻轻搂进怀中,竟和怀里的人一样微微颤抖。
  不过一个瞬间,林正楠已推开了他,死死拽住他的衣摆,“傅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
  傅如海拂开他额前的碎发,眼神却好像越过他落在了别的地方。“你爹他醒了。”
  什么?
  林正楠愣住,从未奢求过的喜悦突如其来,让人措手不及到不知是该喜悦还是震惊。他转过头向子淳和刘老爹确认,见他们点了点头,却没有该有的欣悦。
  自傅如海和林江书下落不明,他就设想过千万种坏的结果,唯独没有想过再见面时,林江书已经苏醒了。
  “林老堂主现在人呢?”柳杏生问道。
  傅如海向说话的人投去淡漠一瞥,与对林正楠的态度截然不同。林正楠觉察出他反应中的蹊跷,但此刻也无心细究,“傅先生,我爹醒了,在哪?怎么不来见我……”他越说越慌乱,将傅如海的衣摆揪成一团。
  傅如海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跟我来。”
  -
  月生夜凉,烟雨庄却少有烟雨。天空很高,没有什么星光,辨不出是蓝是黑。
  一行五人从后门出,穿过三尺窄巷绕至一处山脚下,拾阶而上。约摸半山腰的位置孤零零的立着一间小屋,处势极为隐秘。
  林正楠站在小屋前,半响也没有勇气推门。傅如海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进去吧,你爹在等你。”
  烛火划开一室的昏暗。卧榻之上,一个青衣男子倚墙而坐,墨发拢在耳后,衬出清瘦的侧脸贯如以往的云淡风轻,他静静的凝望窗外夜幕之上的玉牙弯月,眸中波光点点似吞下了一整个星河。
  “爹……”林正楠轻轻跪倒在床边,十指颤抖着握住林江书的手。可是床上的人不为所动。
  “你爹虽然醒了,但一直时好时坏,这一个月来也不过与我说过一次话。”傅如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会……”林正楠低喃出声,将林江书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那天雄傲天大闹君子堂,断言是我偷藏了《通慧集》的残页。为了暂避风头,我去了墨池后的竹林,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现你爹醒了。”傅如海徐徐说道,“我正要找人通报你,却得知了雄傲天惨死落花飞英剑之下的消息。我知道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要陷害于我,且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当时我心急于你爹的病情,料想留下来一定中了敌人的下怀,所以权益之下我只能带着你爹逃离了君子堂。”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声音突然沉下去,“我这一走居然连累到了你。楠儿……”
  林正楠摇摇头,“他们本来就想除掉我,不过是多了一个借口罢了。傅先生你不必自责。”他的目光紧锁在林江书没有表情的脸上,语带哽咽,“只是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好不容易等了四年,如今林江书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看他了,可是为什么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老天爷你到底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
  傅如海叹了口气,“我带着你爹逃出去之后藏身于神医曲亭鹤处,他治了月余用了不下百余种药材,最终不过是让你爹恢复了些神智,与我说了不到一天的话。”
  “还有救吗?”林正楠回过头,目光似溺水之人般急切。
  傅如海迟疑了一会,“该用的药都用了,现在就要看造化了。也许明天就能开口说话,也许一年、十年,又或者一辈子……”
  一辈子,可能一辈子。
  “林老堂主是大善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刘老爹背过身去,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林正楠坐在林江书身边将他的脸看了又看,可是那双澄澈的眼睛容得下月色,却容不下他。
  “傅先生,我已经知道了。”他突然开口,“明銮殿的火是宋博放的,宋博就是喻泉。”
  “喻泉?”傅如海一怔。“画师喻泉?那不就是……”他看向柳杏生。柳杏生的眼神一暗。
  “杏生他不知情。”林正楠抢过话,与柳杏生诧异的眼神相撞又匆匆避开,“你别误会他,他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傅如海将他二人看了看,面色忽而凛冽,“但是楠儿,当年在明銮殿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码得挺快,所以提前更了=v=


☆、第四十三章 无法开口

  是夜,林正楠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还有一个人。”他自言自语,却不知道已将这句话重复了多少遍。
  据傅如海说,林江书醒来后和他谈过火场的事。那日明銮殿一战,林江书被萧云川重伤,意识弥留之际,他听到在场二人的谈话,这其中一人正是喻泉,还有一人,林江书没来得及说,就再次神智不清。
  “小心柳杏生。”又想起傅如海的话。送他们回来的时候,傅先生特意将他拉到一边,给了他这样一句告诫。
  “杏生,还有一个人是你吗?”他叹了口气,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脸。
  “咚、咚、咚”忽听三声极轻的敲门声,林正楠拉开被子,还未待他应声,黑影已翻身入屋。
  “傅……”林正楠诧异,刚想起身,却被傅如海用一个噤声的手势制止。
  “跟我来。”
  -
  夏夜凉阴,闲人酣睡,萤火星星点点,芒草凄凄而动。
  烟雨庄近郊的一座小山上,一道白影犹如离弦之箭,在齐腰的草丛中弓着身子疾驰。草丛深处隐着一间极简的茅屋,没有点灯,只映着月光显出一两笔轮廓。
  白影收住步子,在小屋前驻足而立,晚风鼓起他的衣袖,也将他眼中的坚决吹散成犹豫。站了片刻,他忽然抬手,掌风无声无息推动门扉。白影一动,足尖轻点而上,转眼已静静的落在了床畔。
  床上的被子微微隆起勾出个人形,白影伸手挑开被角,手却蓦地一抖。
  被子里只有一个棉枕,床上没有人。
  “呲——”
  火折子带起一簇火苗,烛火摇曳,暖暖的驱走一室的冷清。
  桌案旁一个青衣男子执扇而立,扇送清风,吹起他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
  “真的是你。”男子的声音轻轻的,恍惚间仿佛越过了四个年头。
  柳杏生转身,却没有形迹暴露之人该有的局促。他将桌边男子审视片刻,眼神忽然悲凉。“你是装的?”
  林江书莞尔,温润如玉,“我只是想听你亲口承认。”
  “承认。”柳杏生将这两字细细斟酌一番,“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我连如海都遣走了,我想听你说实话。”林江书言辞恳切。
  “没什么好说的。”一改方才的淡然,柳杏生眸中寒意四起,“我是来杀你的,就这么简单。”
  “杀我?”林江书收起手中的扇子,向床边走近了一步,“既然想杀我,四年前又何必救我。”
  柳杏生一怔。
  “杏生,你和楠儿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明白,你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我也明白。”见他神色有片刻松动,林江书叹了一口气,走回桌边坐下,“你和喻泉的话我都听见了,如果那些就是你不能开口的原因……”
  “住口!”柳杏生怒喝道,衣袖被掌风撩得猎猎作响,“你知道些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事评头论足!”
  “至少楠儿可以为你分担。”看着眼前近乎失控的人,林江书语透不忍。
  “他……”听到这个名字,柳杏生自嘲一笑,掌风却也收起,“就算他明白又如何,我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留在他身边。”
  “你觉得你认识的楠儿会在意这些吗?”林江书道,“如果那样,他还值得你背弃自己的原则救我吗?哪怕我也是六派中人,罪魁祸首。”
  “别说了。”被人窥透心思,最后一丝戾气也化作乌有。柳杏生闭起眼站了半响,袖间的手紧紧捏着像是在挣扎。“我是下不了手杀你,但我也不会再留在他身边。
  门应声而开。
  柳杏生转头过去,看见门口的人,他下意识的向后一退,眼带震惊,更多的竟是痛楚。
  “是我让如海叫他来的,你们好好谈谈吧。”林江书起身,拍了拍林正楠的肩膀,悄然退出屋去。
  关门声落下,屋子里再没有一点声音。
  柳杏生看着门边的林正楠,那个人却垂着头没有看他,阴影盖住眼睛,让人看不出情绪。说不清的酸涩近乎将他淹没,他还是动了动身子往门边走了一步。“你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了,有傅先生他们在,我也没必要再留下来了。”他顾左右而言他。
  门边的人依然不说话。
  柳杏生抬了抬嘴角,淡淡一笑,手已搭上了门栓,“保重,以后别这么伤害自己。”
  门被拉开一条缝,沉静的夏夜不知何时刮起了风,风窜进屋内,将门边二人的衣角撩开,纠纠缠缠的绕在一起。
  “柳杏生。”垂着头的人淡淡开口。
  搭在门上的手一滞。
  “你要是踏出去一步,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脚已向外迈出一步。
  “我就烧了所有的画,这辈子都不再碰。”
  衣角落下,风声被关起的门隔在屋外。柳杏生倚在门后,视线落在那个人身上。
  “别拿你自己逼我。”声音已经沙哑。
  “我没逼你。”林正楠仰起头与他对视,忽然笑起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喜欢穿白衣?”
  柳杏生一愣,不知所以。
  “因为你喜欢。”简简单单几个字。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偷偷跑去画斋?因为教我的那个人是你。”这一次不带柳杏生开口,他自己说了下去。
  “我喜欢吃糖葫芦,因为你在花灯会上给我买过。明明有那么多事等着我去查,我偏偏从判官的行踪下手,因为他伤过你。为什么现在我这么怨你?”他顿了顿,似乎想抑制住声音的颤抖,“因为骗我的那个人,怎么可以是你啊。”
  “正楠……”柳杏生立起身子,仓促的向他靠近了一步。这些话,他从未听他说过,让他方寸大乱。他忽然伸出手,想把这个曾经依赖他的孩子抱进怀里。
  “啪——”伸出去的手被打开。
  “你们都是这样。”林正楠向后退了一步,唇角颤抖,“总是觉得一个拥抱一个吻就能让我原谅?我就这么好施舍吗?”
  柳杏生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一个拥抱一个吻,是吗,原来你在想那个人。
  “你想知道真相?”他垂下手,声音清清冷冷。
  林正楠看着他,不置可否。
  手抬起,握住自己束腰的缎带,柳杏生又向他走了一步,近到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的每一丝神色。“那我就给你看真相。”
  衣带落地,雪白的纱衣滑落到手肘,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林正楠下意识的撇过头后退一步,眸光闪烁,却被柳杏生一把拉回来靠在他身上。
  “你不是要看真相吗?真相就在我身上。”抬手,最后一件衣服也被除下。
  蜡烛的暖光忽闪忽闪的,打在那个赤^裸的身子上却忽然失去了所有的温度。脖子修长,肤白如雪,可是及腰之下,却交错着数不清的细小伤口。尤其是腿根处,伤口多到让人辨不出原来的肤色。
  “怎么会……”林正楠的眼睛睁大,几近惊恐。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玩我的吗?”柳杏生自顾自的说话。“用绳子把我的手脚吊起来,一个从后面进来,一个让我用嘴含着,做得不满意就拿鞭子抽,不放我下来。你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吗?”他笑起来,迈开修长的腿向步步后退的林正楠逼近。
  “一整座楼的人。”
  “什么……”林正楠的背抵在墙上,柳杏生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嘴角扬着,笑却让人觉得害怕。
  “你还不懂吗,傻孩子。”柳杏生将颤抖的人抱进怀里。“我是娈童啊,你依赖的那个先生,那个纤尘不染被誉为玉面画师的人,小时候是个任人玩亵的娈童。”
  “不可能。”林正楠推开他,失魂落魄的去捡地上的衣服。“不可能……”他替他穿衣服,可是手颤抖到无法抑制,怎么穿都穿不上。
  “不可能!”他突然大喊一声,扔了手上的东西,一把抱住柳杏生伤痕累累的身子,似乎想用这样的方式替那个人守住支离破碎的尊严。
  “怎么会这样。”他抵在柳杏生的胸口,心里痛得他几乎窒息。
  “傻孩子,这就是你要的真相啊。”
  “为什么会这样?”林正楠抬头看他,目光无助的像个孩子。
  柳杏生嘴角勾着一抹笑,轻轻拍打的他的背,“我生下来之后,柳家把我送给了别人,可是那家人把我卖进了南风馆。”
  “杏生……”林正楠捏紧他手臂,似乎不敢面对。
  “之后是师傅将我赎了出来,收我为徒对我悉心照料。他告诉我他是娘亲的挚友,还给了我一张她的画像。”柳杏生徐徐说起往事,“直到有一天,有人以锦盒作为信物请师傅前去作画。师傅本来不会妥协于达官贵人之流,那一次他竟然额外破了例。可是这一去便音讯全无下落不明。”
  他抬手捋了捋林正楠额前的碎发,“整整两年我都没有打听到他的下落,直到有一天有人送来一幅画与我修裱,而画中之人竟然是我的娘亲。”
  作者有话要说:明后天会用两章叙述下四年前火场的事,宽恕我木有一次性发,因为要为后面一个星期的旅游存点稿子。估计乃们猜的七七八八了,但素这是关键的剧情,所以没用柳杏生的直接叙述。掐指一算,嗯,萧总攻快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火场真相(上)

    四年前,千灯古镇,德林茶馆。
  茶馆刚刚开门,来喝茶的客人并不多。二楼凭栏处的一张桌子,柳杏生要了一壶茶独自坐着,片刻的功夫,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匆匆上了二楼,他将帽檐压了压,小心的在柳杏生对面坐下。不急着说话,他从怀里取出一枚腰牌推到柳杏生面前。
  柳杏生轻轻扫了一眼面前的东西。“锦衣卫?”他疑惑道。
  男子点头,“你要我查的事我已经查到了,那幅画是宫里某个妃嫔的画像。”
  柳杏生执杯的手蓦地一颤,“不能查到是哪个妃嫔吗?”
  “能。”男子斩钉截铁,“但是鬼谷的规矩,宫闱之事概不外泄,能帮你查到这一步我已经违反禁令了。”
  “想不到情报纵横整个江湖的鬼谷也会对朝廷有所忌惮。”柳杏生莞尔一笑,为男子倒了一杯茶,“陈兄的恩情我记下了。”
  陈晋喝了一口茶,“这锦衣卫的腰牌你收着,如果你还想查可以凭这块腰牌混进宫去,到时候我会找人接应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他放下杯盏你,面色忽而凝重,“你要查的这个女人,身份不一般。”
  同年七月,燕京,皇宫。
  昔日富饶繁华的都城此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六大派与明朝一战打了两年之久,今日各派终于攻入了都城,百姓无不拖家带口携了家当细软出城逃命。
  “陈晋已经跟我说了。”皇宫偏门,一个公公模样的人拉了柳杏生躲在树后低声说话,“这是锦衣卫的衣服和佩刀,你穿好之后拿了腰牌进去,没人会拦你。”
  “有劳公公了。”柳杏生作揖道。
  公公连忙将他扶起,“你也不用谢我,要是平时也不会这么顺利。现在皇宫里都乱成一锅粥了,小到宫女太监,大到妃嫔娘娘,这上上下下啊全都忙活着买关系逃命呢。你现在进去怕的不是这宫里人,怕的是外面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打进来,我劝你还是早点完事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多谢公公。”柳杏生再次道谢,“不过在下还有一件事想请公公指点一二。”他说着从袖间取出一副临摹的画像呈到对方手上。
  公公将画展开,待看清画上所画之物后,他的眼睛蓦地睁大,捧画的双手竟颤抖起来,“这、这、这……你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想进宫的吧……”
  “公公可知这画上女子是谁?”柳杏生见他这副反应,语气也焦促起来。
  “这我可不能说,”公公慌忙将画塞回他手里,面色焦虑直冲着他摇手,“你这幅画教别人看见了可是要掉脑袋的。不行不行,我劝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这搞不好会把命搭上的呀。”
  柳杏生似乎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精巧的首饰盒子递到公公受手上,“公公你心里也清楚,明朝气数已尽,六派攻下皇城是迟早的事。正如公公所说,现在皇宫并不是安全的地方,我看公公也是个能人,何不为自己寻些门路离开这深宫大院呢?”
  公公闻言将信将疑的打开盒子瞄了一眼,脸上喜色顿生,“柳先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玉面画师,这出手……”他犹豫了片刻,警惕的扫了扫四周的情况,随后附在柳杏生耳边小声的说道,“您可不要跟别人说是我告诉您的,这画上的女子就是柳贵妃,当今太子的生生母亲!”
  柳杏生的身子一震,连声音也跟着颤抖,“太子的……我听说贵妃娘娘已经……”
  “哎,两年前就去了。”公公叹了口气,随即又好奇起来,“我说您怎么会有这幅画的?贵妃娘娘带着凤冠霞披……这传出去可是坏了贞洁的大事啊。”
  柳杏生不语,将折扇摇了一摇。
  “哎哟,您看我!”公公连忙打自己的嘴,“一高兴起来就管不住嘴。我也不耽误您的事儿,这该给的我都给了,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也都告诉您了,接下来就是您自己的事了。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这就先回去了,您多保重吧。”
  公公说罢给柳杏生行了一礼,形色匆匆的进了宫门。
  “太子……”柳杏生立在原地,仰望高高的朱红宫墙,宫墙之上是同样一片蓝天,可是一墙之隔却是两种人两种命运。他突然很想笑,只是笑到唇边又顿觉凄凉。
  -
  明皇喜奢。挂的是水晶玉璧珍珠帘,飞的是云顶檀木范金梁。
  宠姬好花。摆的是牡丹海棠红扶桑,挂的是丁香紫薇白玉兰。
  偌大的皇宫,沉得如同一潭死水,人还不及物的半点鲜活。
  “这一支去栖霞殿,这一支去湘云阁,这一支去淑琴宫,快快快!剩下的人到我面前集合!”整肃有序的御林军正在接受将领的调遣,整个皇宫都处在高度戒备中。
  “将军,又抓到一个逃跑的宫人。”一个御林军右手执刀,左手拽着宫女的衣领,把人拖到了将军面前。小宫女吓得面色惨白,手脚并用爬到将军脚边,抓住他的衣摆求饶,“将、将军,你放过我吧,我再也……”
  “呲——”长刀刺入胸腔,宫女还维持着脸上惊恐的表情,眼睛已经失去焦距,空洞洞的没有了神彩。
  “现在六派已经攻入国都,皇宫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将军拔出长刀高高举过头顶,鲜血舔舐着白刃,残忍而又悲怆,“我们是镇守疆土的战士,是这座皇城最后的守卫。兄弟们与我,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震天的呐喊声回荡在整个皇宫上空,代表着绝对的服从和对死亡的觉悟。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上写着忠诚、热血和理想,只是剑起刀落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将军将滴着血的刀尖指向柳杏生的方向,双目因嗜血变得腥红, “所有锦衣卫都去明銮殿接受调署了,你是想逃跑吗?!”
  柳杏生连忙低下头,“属下不敢,属下正要前往。”
  “哼!”将军将刀收回鞘中,“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们想逃跑!来人啊,把他给我压到明銮殿去,把人给我盯紧了!”
  “是!”最近的两名御林军领命。
  明銮殿,整个皇宫的至高点。
  将士们已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誓死守卫皇城的中心。
  “快走!”身后的御林军将柳杏生狠狠的推了一把,柳杏生就势混入了人群当中。
  “咦,我怎么没见过你啊?”许是无聊,身旁的人与他搭讪。
  柳杏生腼腆的冲他笑笑,“我前几天刚进宫。”
  “哦。”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哎,我说你也真是,这个时候人人都想逃命,你还往里面混。都以为我们这干的是个好差事,其实啊我们这些人吃的都是刀口上的饭,搞不好就……”他抬手在脖子上一抹。
  柳杏生报之一笑,不与回答。
  天色渐渐黑了。整整三个时辰,训话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此时又是一位不知名的老臣在前面慷慨陈词。
  “兄弟,我有事去方便一下,你帮我应付应付。”柳杏生拉拉了身旁人的衣袖,低声道。
  那人颇显为难,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行,你快点,老皇帝马上就要来了。”
  柳杏生谢过那人,避开火把的亮光贴着明銮殿的外墙小心的移动,等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他探了探身后虚掩的门,就地一滚进入了殿内。
  偌大的明銮殿此时黑漆漆的空无一人,只有皇座上嵌着的几颗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几缕幽幽的白光,配着玉砖金柱散发出的股股寒气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他在殿内稍作搜寻却也没有什么收获。本来只是想进宫打探一些柳贵妃的事情,没想到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正当他左思右想不得的时候,门口却聚起越来越多的火光,脚步声纷乱,像是有人要进来。他急中生智,连忙躲在了皇座之后。
  只听“嘭”的一声,大门被人猛的踢开。
  “快把萧太傅叫来!快!”皇帝老儿负手在身后急得原地打转,焦头烂额全然没有皇者的威严。倒是跟在他身后的小太子,眉头紧锁,显出几分与生而来的镇定自若。
  “父皇,师傅前几日就受了伤,还是让他好好休息吧。”小纪阕挡在跪倒的宫人身前,仰面与自己的父皇对视。
  “你懂什么!那些人都快杀进来了!你父皇就快人头不保了!”老皇帝一把推开纪阕,拉着地上人的衣襟把人拽起,“快去,快去把萧太傅叫来!”
  “父皇,我可以保护你。”纪阕拉着皇帝的袖子,目光坚定。
  可是他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喧天的喊杀声。
  “皇上不好了,六派已经攻进了宫门,现在正往明銮殿杀过来,请皇上和太子在这里静待,我等一定拼上性命守住皇宫!”将士匆匆的闯进来禀报,之后立刻转身投入了战斗。
  “怎么办、怎么办……”皇帝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喃喃低语。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窗外,漫天的火光和肆虐的杀戮将整个极尽奢靡的皇宫吞噬。门外的将士走了一批,又有一批顶上,血顺着阶梯一层层流下,将这片曾经的乐土染得一片殷红。纪阕站在皇帝的身边,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悲痛。
  “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惨叫,白色的窗户纸上随即溅起一朵血花。
  “该结束了。”青衣男子无声无息的落在皇帝面前,滴血的剑锋指着别人的眉心,可是眼中却不见一丝杀戮,只有悲天悯人的沉沉疲惫。“该结束了。”他又淡淡的说了一遍,像是在安抚心中的罪孽。
  “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父皇的。”纪阕横臂挡在皇帝面前。
  林江书垂眼看向身前的小人,剑眉深敛,星目含威,小小年纪已难掩霸者的威严。
  可是……
  林江书疲惫的闭眼,腰间的剑鞘弹出,转瞬之间撞向纪阕的几处大穴,嘭的一声把人弹飞出去。“如果还能逃出去,就好好的活着吧。”他看向纪阕昏倒的方向,眸中流露几分不忍。
  “饶、饶命……大侠饶命……”皇帝跪在地上,匍匐在林江书脚边颤巍巍的讨饶,“我、我把这本秘籍给你,你绕我一命吧。”他慌乱的从袖间取出《通慧集》高高举过头顶呈给林江书。
  林江书接过秘籍,眉峰蓦地一蹙,将东西收进怀里。
  


☆、第四十五章 火场真相(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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