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杀 by 君子九里(上)【完结】(13)

2019-04-04  作者|标签:


  我揉了一把他稀疏的头发,蹲□让他伏在我背上,“说完了,我们回家吧。”
  我背着他顺着湖边慢慢的走,尽量不让如火的太阳晒到他白嫩的皮肤。子淳不知道从哪里拔下了一根柳条,伸到我眼前晃来晃去玩的不亦乐乎。“哥哥,怎么每年我过生日,你都要跑来和姨娘说话啊。哥哥你也想过生日吗?”
  我失笑,“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日啊,只是今天对哥哥来说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子淳长大了就懂了。”子淳只比我小一年零三个月,但是我就是喜欢宠着他,把他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那样他就可以像现在一样,一直开开心心的笑着。
  为了避阳绕了不少路,回来的时候二娘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正站在院子里焦急的张望。我有点害怕看到她,虽然她很年轻也很漂亮,虽然爹爹非常喜欢她。
  “娘!娘!”子淳大老远就看到了自己的娘亲,两条小腿蹬的十分欢快。二娘急匆匆的跑过来从我背上抱下子淳,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我的小宝贝,你跑到哪去了,担心死娘了。”
  子淳傻乎乎的咧开嘴笑了,“我跟哥哥去找姨娘说话了。”
  二娘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伸出又细又长的手指在我的额头重重一戳,尖尖的指甲刮得我生疼。“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去看你那短命的娘。你挑哪天不行,偏偏要挑子淳的生日,你存心找他晦气是不是。”说罢,抬手又给了我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子淳吓得哇哇的哭起来,引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的爷爷。爷爷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揉了揉我红肿的右脸,“你跟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今天是他娘的祭日,祭日还能挑日子的吗?”二娘翘起好看的兰花指指着爷爷的鼻尖尖声说道,“反正你们家没一个人看我们顺眼的,我现在就带着子淳走!”
  很吵。这样的对话我已经听了好多遍,我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我只听到子淳在哭,看到他的眼泪在流。
  “又怎么了啊!又怎么了啊!”刚从地里干完农活的爹爹丢下扁担匆匆的向我们跑来。二娘一头扎进爹爹怀里,握起绣花拳捶打他的胸口。“你们家一老一小又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呜……”
  爹爹不由分说一把揪住我的头发,一记耳光直接把我掀翻了过去。耳光里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肚子又挨了两脚却很奇怪的感觉不到痛。我闭起眼睛等待这场闹剧落幕。
  身子突然一轻。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爷爷含泪的眸子,眼泪埋入眼角的沟壑半天也没有落下来。我看到爷爷的嘴一张一合,可是我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其实说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能改变。
  今天的午饭没有人叫我上桌,我咬了一口爷爷偷偷揣给我的馒头,却带动火辣辣的腮帮子撕心裂肺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子淳轻轻的叫醒。我看着他几乎贴到我面前的圆脸怔愣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竟然疼睡着了。他鼓起腮帮子,伸出肥肥的指头在我右脸上轻轻的戳了一戳,“疼吗……”豆大的泪珠在他眼眶里打转。我把他的手指握进我的手里,抬手拨掉他挂在嘴边的半根酱油面,“早就不疼了。”我用左半边脸扯出一个笑。
  他闻言喜滋滋的盯着我的眼睛,然后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红的煮鸡蛋塞到我手里。“这是娘给我加的餐,我给哥哥吃。”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我收拾好碗筷,晾好衣服,轻手轻脚的走回屋子。屋子里黑黑的没有点灯,只有二娘和爹爹房里的烛光从帘子缝里透出来,让我稍稍能辨清点方向。
  “当家的,你今天必须给我个准话!”二娘尖锐的声音响起。
  “嘘,你小声点,别给孩子听见了!”
  “我还怕他听不见呢,一个大拖油瓶,整天赖在家里白吃白喝,他多吃一口我家子淳不就少吃一口!”
  “你……他好歹也是晚凤和我的儿子……”
  “我就知道你还惦记着你那丑八怪老婆!你这次要是不答应我,我就带着子淳回娘家!呜……”
  “好好好,你别哭。明天先找张婶来看看行了吧!哎!”
  “我就知道你对我们好……那明天你负责把老头子带出去,要是让他知道,又要蛮不讲理的跟我吵。”
  我站在自己的房间前愣了一会,之后还是挑起帘子走了进去。
  子淳已经睡着了,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嘴角那一条长长的口水印。我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他,他皱了皱小鼻子,在梦里吱吱唔唔的叫了声“哥哥”。
  子淳,如果我走了,你会哭的吧。
  第二天中午,张婶晃着大屁股一扭一扭的来到了我家。二娘热情的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饵饼一个劲的往张婶手里塞。张婶不屑的哼了一声,“哪一个啊?”她扫了我和子淳一眼。二娘连忙拽过我往张婶面前推,“这个这个,怎么样,长得不错吧,你可得给我们弄个好价钱。”
  “哼。”张婶又冷哼了一声,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前前后后转着圈看了个遍,“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就是瘦不拉几的禁不起折腾,我看顶多这个数。”她伸出五个手指在二娘面前晃了晃。
  二娘不动声色的将张婶的手按了回去,“哎哟,这价钱好说,来来来,先在家里吃点饭,我给你把鸡杀了去……”
  子淳不安的扯了扯我的衣角,仰起头撅着嘴问我,“哥哥,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二妞他们说的老妖婆啊,二妞的姐姐给她看了之后就不见了,哥哥你会不会也不见……”
  我捏了捏他的脸蛋,“不会的,哥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子淳的。”
  对不起,我在心里说,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离开你。
  午饭的时候,二娘破天荒的一个劲给我夹菜,我甚至看到她盛饭的时候偷偷抹了眼角。饭后我把子淳抱回房里哄睡着,张婶已经拉来一辆马车不耐烦的在门口催了好多遍。二娘给我换上为子淳准备的新衣服,又帮我梳了头发。临上车的时候,她把我搂在怀里,眼泪顺着她好看的侧脸一串串的往下掉,“对不起啊,对不起……我们的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我拍拍她的背什么也没说,钻进了马车。
  “哥哥!哇呜——”子淳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我的耳朵,我只觉得那一瞬间我的心都要碎了。
  我挑开马车的帘子冲着他笑,“子淳别哭,哥哥很快就回来。”
  他在二娘怀里激烈的挣扎,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哥哥你骗人,隔壁的婶婶说娘是要把你卖了,你回不来了。”
  我觉得我的眼睛发酸,咬了咬嘴唇让自己坚持住,“傻弟弟,哥哥怎么会骗你呢,你跟二娘回去,哥哥回来给你买好吃的。”说罢放下了帘子,我已经忍不下去了。
  “驾!”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的动了起来。
  “娘……你不要卖哥哥,以后我什么都吃,我什么都不要,我帮你做活,你不要卖掉哥哥。娘……呜……”子淳的哭声越来越远,我抹了抹自己的脸,触手已是一片冰凉。
  本来我以为我已经够坚强了,原来不是。
  对不起,子淳,我只是想让你们过的更好。
  马车在不知名的官道上摇摇晃晃的走了很久。我看了一眼蜷缩在我周围的十几个孩子,有的还在呜呜的哭着,有的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我挑起帘子往马车外面看,路上好多穿的破破烂烂的人在急匆匆的赶路。车夫回头看了我一眼,准是觉得太无聊了,自顾自的和我说起了话,“这仗打了两年了都没打完,兵荒马乱的死了多少人,你们这些孩子其实是运气好,把那些有钱人伺候好了,保管你们吃喝不愁。”
  我没有接他的话,探出身子继续看大街上的人。街边的房子已经烧了一大半,每个人的脸上都裹了一层泥低着头急匆匆的赶路,脏兮兮的看不清五官。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我听到有人在高喊,“祁朝完蛋啦,祁朝完蛋啦!”然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抬起头,人群里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我多希望我眼前的画面可以永远定格在那一瞬间,因为每个人都在笑,每个人都还活着。
  喜悦还没有持续多久,欢呼声渐渐被惨叫声淹没。“是祁狗!祁狗来啦!大家快逃,快逃!”逆向奔跑的人流惊扰了马儿,马车向后仰起将我们全都甩了出去。身边的孩子开始发了疯的逃命。
  车夫从地上爬起来拽住我的手,“你们不许走!你们走了我怎么和那边交代!”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条血路从他的头顶慢慢滑下来,我看着他瞪大眼睛在我面前缓缓跪下,露出了背后一个睁着腥红眼睛的男人。这样的装扮我认得,是官兵。
  我挣脱开车夫的手,混在人群里没命的蹦跑。很多人从我身边倒下了,我却没有勇气回头看他们。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昏倒在地上。等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全都是一具压着一具的尸体。鲜血汇成了河,在我脚下流动。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明明刚才还在笑,明明刚才还在赶路,现在已经再也无缘日出日落。
  我跌坐在血泊里,呆滞的看着眼前的景象。我听见有马车缓缓向我驶来,可是我已经筋疲力尽的不想再动了不想再逃了。
  马车在我面前停住了,我一动不动的看着它,连害怕都忘记了。
  一个穿黑衣服的少年从马车里走下来,他看上去比我大五六岁。他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我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的眼睛。然后他在我的身前蹲下,问了我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和我一样有家不能回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事实是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因为他已经把我抱在了他的怀里。我感到脖子里湿湿的,转过头看他。
  这世界上有很多种哭,我曾经觉得子淳的哭最让我心疼,因为他总是张大嘴哭的很大声,撕心裂肺让我觉得心都碎了。可是眼前的人也在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眼泪就那么顺着他的脸颊安静的流,哭得没有一丝声音。
  那一刻我突然好想保护他,虽然他比我大,看上去比我强。但是他的哭让我的心疼的失去了知觉。
  很久之后,等他脸上的眼泪干了,他放开了我,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的说,“跟我走。”
  不是询问,是命令,像个高高在上的皇者。
  


☆、第三十一章 天降来客

    正午,雨完全收了,来去匆匆叫人莫明。乌云还未散尽,拢在一处,掩着不温不火的日头。阳光穿云而过,叫人撕裂了一般一条一条,还未及地便消散于一片迷蒙雾气之中。
  醒来时,满室清香。林正楠睁开眼睛,也不知道他们睡到了什么时辰。
  身侧的人还没有醒,呼吸声粗重,额角还泌着汗丝。
  林正楠小心的解开他的衣服,被紫衣男子打得那一掌不轻,左肩处青紫一片,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胫骨。抬手再探了探额头,果然是在发热。
  “贤弟对为兄真是体贴的紧。”声音带笑,如晴光微露。
  放在额头的上突然被捉住,林正楠抽了几次却没能逃脱。
  “受了伤还这么大的力气。”他在心里幽幽的叹了口气,又用另一只手替他掖好了被角。“你发烧了,今天好好歇着,不要再着凉了。”
  萧天翊脸上笑意更深,耍赖似得勾住林正楠的胳膊,将人往身上拉。“那贤弟陪为兄一起休息吧。”
  被戏弄多了,林正楠倒也习惯了,偶尔也会学着回他一两句,只是今天他没这个兴致。他垂着眼,眼底沉着浓云,映出的是萧天翊的眸子。
  这个人,昨天还不是这样的。
  出神间,他的指尖已扶上萧天翊的眉眼。那双眼含笑,却如春江水烟,醉人又飘渺的不真切。
  萧天翊一怔,扶过他眼角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艾草香,穿过眼底聚在心间,他恍惚的抬头,却撞上林正楠的眼神,霎那间,卷起一地风沙搅了朦胧水烟。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他声音冷若寒涧,话说出口才知语重,却又不好再收回,只能松了林正楠的手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那个眼神。
  他本以为再也看不见了。
  可是为什么,这两个人都要那样看他。看得他心乱。
  林正楠的手还没收回,刚才的动作是略欠妥当,可是这个人的反应未免大了一些。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那个人不用再勉强自己笑。笑得真难看。
  他叹了口气,又和衣躺下,从萧天翊那拽过点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萧天翊睁开眼,侧头不解的看他。
  “陪你睡觉。”林正楠笑笑。再睡会吧,你看着挺累。
  风启轩而过,送入满室清香,水气幽微,湿润而清凉。
  萧天翊凝视着眼前这张脸,恬笑优雅,淡如秋山,孤高却不寂寥。那笑仿若超脱凡世,带着悲悯天下的慈念,任极恶穷凶也搅不碎他的心如止水淡若沉涧。其实何止是这个笑,这个人一直这么恬淡干净,干净的让他觉得自己不堪。
  明明不是这样的,他在他身下承欢时的样子才应当是真实的。
  “陪我睡觉?”他嘴角一勾,眼中兴味隐隐。
  林正楠被那眼神看得心悸,刚想起身,已被萧天翊翻身压在了身下。
  “你身上有伤。”他欲伸手抵他,才想起他左肩带伤,又将手收了回去。
  萧天翊用鼻尖蹭着他的脖子,笑得时候喷出一阵热气,“我本来以为你会恼我,叫我滚下去,倒是没想到你心中所念都是我的伤。”
  林正楠抿抿嘴,不知道如何接他的话。
  萧天翊的唇一路向上,咬住林正楠的耳垂。他眯着眼睛打量身下人的反应,那人的脸红得真快,才这一个动作,就已经被挑弄的发抖了。
  对,这才是你应有的样子。他满意的一笑,手攀上他的胸前,隔着衣服摩擦那一点。
  林正楠撇过头,脑中一片混乱。他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为什么那一次自己要心甘情愿的和他行床第之事,为什么这一次他又要没来由的压上他的身子,为什么他狠不下心推他下去,为什么身子会在这个男人的挑弄下有反应。
  “萧天翊,别……”他颤着声,只希望身上的人能好心放过他。
  “堂主,你们起来了吗?”子淳的声音。
  林正楠猛的坐起,却被萧天翊一把按回床上,手臂一挥,用被子将他裹了起来。
  “堂……堂主……”说话间,子淳已挑了门帘,手里端着盛满热水的铜盆,呆呆的站在门口。
  总觉得房里的气氛怪怪的。
  林正楠睨着萧天翊,那人眼角弯弯,几乎被笑压垮,眼中兴味十足,有股浓浓的阴谋的味道。林正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绷直了背,双臂抱住萧天翊的腰,暗暗施力,以防他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事实是,他真的太了解萧天翊了。
  萧天翊朝他诡谲一笑,抽出一只手撑起自己身子,指了指林正楠,对子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夜里睡觉不安稳,现在还没醒。”他的声音沙哑魅惑,将一句话说得满是**。
  林正楠恨恨的咬着被角,无奈此时不能动身,只能用眼刀向旁边的人示威。萧天翊一边笑着向子淳解释,一遍无视掉了砸在他脸上的眼刀,趁着子淳不留神的功夫,挑衅的勾了勾林正楠的下巴,动着嘴型说道,“有本事你起来啊。”
  子淳吞了吞口水,动作僵硬的把手里的脸盆放在桌子上,眼睛死死的抠住地面的一点,目不斜视的说道,“村……村里的人听说你们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要……要给你们摆宴席。”
  萧天翊莞尔,毫不避讳子淳的在场,俯□在林正楠耳边低喃,“正楠,听到了吧,快起来。”
  刘子淳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炸开了,脸上一阵飙红,舌头在嘴里打结,“我、我、我先出去帮忙了。”说罢一溜烟的逃了出去。他一边跑一边猛抽自己的脸,“刘子淳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堂主和萧谷主都是男人,男人抱在一起睡觉怎么了,你怎么会觉得他们那样子很好看……”
  子淳走后,林正楠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再不顾忌他有伤在身,二话不说就在他受伤的左肩重重上一按,疼的萧天翊一个劲的往床角里缩,嘴巴却还是极为欠扁的讨饶道,“娘……娘子息怒。”然后腹部不出意外的又受到了林正楠一记勾拳的款待。
  二人一个打一个逃,一个讨饶然后又被打,于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林正楠和萧天翊才衣衫不怎么整洁的站在了刘子淳的面前。子淳的脸今天变得极其敏感,不一会双颊就红的滴血,眼睛不住的往眼前两个大男人脸上偷瞄。
  林正楠按压住仰天长叹的冲动,继续维持着他那副气定神闲的堂主式笑脸,抬手摸了摸刘子淳的脑袋,“走吧,别让大家等太久。”
  村中集会的空地上,已经摆了三张大大的圆桌,红布红纸铺了一地,俨然一副过节的气氛。几十个村名已经把圆桌围的满满的,男人们三五成群扎成一堆,有的划拳打混,有的闲话唠磕,妇女们则笑呵呵的忙着往桌上摆菜,每家每户都毫不吝啬的拿出他们最得意的手艺。
  这一盆是刘姐连夜卤的老鹅,那一盆是张嫂的红烧鳊鱼,鱼是她家男人今天早上刚从鱼塘里捞的,李大娘刚刚挖出了她家后院埋了一年的黄酒……气氛极好,让人不禁跟着莞尔。
  蒙在人堆里嗑瓜子的李二虎一眼发现了他们,一口啐掉嘴里的瓜子壳,拉起身边几个兄弟笑嘻嘻的迎了上来。“两位大侠,哎哟,你们可算是平安的回来了啊!这让我们一村老小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啊!”李二虎激动的拍着萧天翊的手背,准是觉得这主脸上的表情怪吓人,他又恭恭敬敬的把萧天翊的手放下,转而拉过林正楠的手一顿猛拍。
  这一下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林正楠和萧天翊这两个格外显眼的翩翩公子。像是预先演练过一般,众人纷纷起身,整齐的向他们抱拳,学着江湖中人的样子叫了一声“大侠”。
  主角都到了,村宴正式开始。李二虎领着林萧二人和刘家老小坐在了最上方的主位,一番觥筹交错,众人拉开了话匣子。
  李二虎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些上脸,他紧紧握住林正楠的手感慨万分的说道,“大侠你们不知道啊,那天我们照着你们说的下到坑里,那些个寨子里的人看见我们就跟看见鬼似的,眼睛瞪的都有、都有这么大,你看你看……”他说着放下酒杯,用手撑开眼睛,夸张的模仿引得个人一阵哄笑。
  “然后啊,我们就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没多久就找到了被绑去的姑娘。可是回头上来一看,完了,发现你们俩不见了,倒是另外多出来一堆人在寨子门口埋伏,见到我们也不抓,就跪在那好像等他们老大的吩咐。就、就是一个穿紫衣服的男人。哎呀,我们当时就想啊,准完了啊,这么多人,就算两位大侠再厉害也是凶多吉少了。当时那些被救出来的姑娘各个吓得魂都没有了,我们没办法只能先把人送回来,回来之后这心里头啊一直不安,直到听说你们平安回来了,我们才,我们才……呜……”李二虎这次是真的醉了,一个高高壮壮的大男人伏在桌子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林正楠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他和萧天翊各自看了对方一眼,从彼此眸中看到的都是一个人——紫衣男子。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置萧天翊于死地?为什么又对林正楠手下留情?最可怕的是这个来历不明的敌人有着深不可测的实力。
  萧天翊面色阴沉,仰头喝尽了杯中的酒,握住酒杯的手渐渐收紧。左肩的伤在隐隐作痛,提醒着自己被人一招击倒的耻辱。
  众人吃喝的尽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突然,邻桌的女人惊骇的指着天空发出一声尖叫,然后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一个白影从天而降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将结实的圆木桌砸成了两截,盘子杯具碎了一地。人群一下子散开,胆小的孩子和女人不约而同的聚在了林正楠与萧天翊的身后。
  摔下来的人好像已经失去了直觉,一动不动的躺在瓷器与圆木的碎片中,汩汩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的衣袍,顺着坡道缓缓的流到了林正楠与萧天翊的脚下。二人握住了腰间的佩剑,一点一点的接近地上的人。
  “杏生?!”林正楠惊呼道。
  


☆、第三十二章 莫名愤怒

    素来清静的刘家小院,这几天热闹到门槛都快给人踩平了。刘家几乎成了村子里的临时医疗点,因为整个村子乃至周围几个村子的郎中全都被请到了这里。不为别的,为的就是村里人的两位英雄和两位英雄身受重伤的朋友。
  柳杏生伤的极重,先不说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伤了不少肋骨,就是摔到地上之后被瓷器刮伤的伤口也有大小深浅几十多处。不过,最让这些郎中束手无策的,是这人中了毒,并且他们没有一个人会解。
  于是在众人束手无策的时候,英雄再一次发挥了英雄的本领。他们看到林正楠只是握着柳杏生的手在床上与他对坐了一个时辰,柳杏生体内的毒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林正楠自知不是神人,只是柳杏生中的毒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毒与那次萧天翊被判官所伤所中的毒一模一样。
  房内充塞着浓浓的草药味,药盅药罐以及带血的布条堆了整整一桌。
  林正楠坐在床边握着柳杏生的手,床上的人紧阖着双眼,唇色泛白,憔悴到让人心酸。以前那个总是温柔的摸他脑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教他作画的人,如今死了一般躺在床上。毒已经解了,外伤已经处理好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他把柳杏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冰凉,怎么焐也焐不热。
  以前他怀疑过,也许判官的目标不是柳杏生,一切的误会不过是个巧合。只是现在,这个人躺在他面前,中了判官笔的毒。
  “杏生,你瞒着我什么……”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满心的疲惫。
  院子里,三四个留下来应急的郎中围着小八仙桌坐着,在暖和的太阳下喝着茶水闲聊。
  院子一角,李二虎猫着身子,提心吊胆的给萧天翊的左肩换好了药,见这主再没提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逃命似得躲出去老远。萧天翊一张脸阴沉的能把乌云比的自惭形秽,于是周身三丈之内,没有一个人敢接近他。
  子淳端着刚熬好的药匆匆的往柳杏生的屋子里赶,路过萧天翊身边时不自然的绕了个小道。
  “慢着。”萧天翊突然出声制止了他。
  刘子淳吞了下口水,硬着头皮把脚往萧天翊那边挪。“萧谷主,有事吗?”
  萧天翊看了眼刘子淳手里的药,眼都没抬便问道,“他还在那?”
  刘子淳愣了半天才明白萧天翊说的是谁,头还没点完,手里的药已被对方劈手夺过。他傻愣在原地,望着那人径自而去的背影,竟在这大太阳下打了个哆嗦。
  萧天翊挑帘进房,床边坐着穿一袭白衣的林正楠,看着床上同样也是一袭白衣的柳杏生。
  “还真是般配。”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抬抬嘴角,笑得却不怎么好看。
  刻意放重脚步走到林正楠身后,顺便伸手把药递了过去。床边的人接过药,也不回头看看来人,扶起柳杏生的身子就准备给他喂药。拿药碗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伤,是为救他被紫衣男人伤的,那伤口本已经好了,现在却又结了一层不均匀的血痂。估计又破了一次,可是手的主人竟浑然不知。
  萧天翊看着那人憔悴的侧脸,想到前不久他在君子堂为自己过功逼毒的时候也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却也不像对柳杏生这样,日夜守在床边。心里突然窜出一股酸劲,至于缘由他却不想深究。思考之际,手已伸出将林正楠手上的药掀翻在地。他拉过那只受伤的右手将人从床边上拽了起来。
  林正楠为了给柳杏生推毒,本来就消耗了不少内力,再加上这几天也没有好好合过眼,突然被萧天翊这么一拉,脸上的血色唰的退了一半,猛的一头扎进萧天翊的怀里。他一脸诧异的抬头,对上了萧天翊怒意深沉的眼睛。
  “怎么是……”话还没说话,身子却已经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墙上。他支起身子刚想问明白,萧天翊已经欺身压了上来,双手托住他的大腿将他向上一提,强迫他将双腿环在他的腰上。
  瞬间失去重心,林正楠本能的抬起双臂环上萧天翊的脖子。马上意识到了这种动作的**,他极力扭动身子想要从他身上下来。
  “放我下来,杏生还在那……”他压着声音道。
  萧天翊被他挣扎得更烦了些,一把将他按在墙上,只手将他的乱动不停的手锢在头顶,另一只手发泄似的扯开了他的衣襟。林正楠惊呼一声,按住他的人已侧过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那力道似乎不见血不罢休。
  林正楠疼得直吸气,不明白萧天翊这是怎么了。
  “萧……唔……”皮肤有种撕裂的感觉,有什么灼热的东西顺着脖子滑下,血腥味在二人之间若隐若现。可是咬在脖子上的牙齿还是不肯罢休,啃咬着像是想把他吞下去。林正楠不安的扭动被桎梏的双手,虎口的上的血痂又被撤裂,血顺着手臂滑下,在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嫣红。
  林正楠痛呼。
  像是被这一声惊醒,萧天翊身子一顿,抬起眼看怀中的人。林正楠垂着头,唇轻启,呼吸声急促却又尽力压抑,像是怕被别人看出他内心的慌乱。
  他就是不喜欢看他这个样子。
  萧天翊拉过他的右臂,顺着鲜血的痕迹一路吮吸,直舔到受伤的虎口。张开嘴将伤口含在嘴里,先用舌头小心的濡湿,而后忽然一用力,探进伤口的肉里一阵搅弄。
  “啊!萧……”虎口翻江倒海般的疼痛几乎让林正楠失控。可是房间的门大敞着,柳杏生还睡在床上,他怎么能叫出声。“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他咬着唇,极力忍受这没来由的施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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