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死了，又钻牛角尖。”叶峥敲敲秦渡的脑袋，难得的开始教训她。
“小九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他是绝不会苛待胡人的。我猜啊，他要做的事，说不定还会对胡人，对大周都大大有利呢。”
听了这话，秦渡有些懊恼地晃了晃叶峥的胳膊：“你们怎么都这么聪明，刚刚林先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不是我们聪明，是你当局者迷。”叶峥哭笑不得地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了，这些烦心事就交给他们男人了，你一路上都紧张兮兮的，快回去好好休息。嗯，回天策府还是回将军府？还是回将军府吧，有襄伯小七照顾着，更舒服一些。好不好？”
秦渡点头，扒着叶峥肩膀被她拖着走：“听你的。”
而当夜陆小九出宫，亲自与胡人密谈，敲定了诸多事项。他似乎也是想让秦渡好好休息，一番筹谋全是自己做主，完全没有惊动她。
三天后，胡人首领入城，声势浩大，锣鼓喧天。陆小九带领百官，在宫门前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受降仪式。
作者有话要说：
☆、受降仪式
临安城内的百姓大多参与观礼，而正用着早茶看叶峥练剑的秦渡听得外间喧闹，便问了小七道：“宫城方向怎么如此热闹？”
如今叶峥出入将军府已是家常便饭，襄伯和小七也已心照不宣地将她当做了姑爷看待，早没了当初的防备与芥蒂，与秦渡说起话来也全不避她。
“圣上吩咐了，这几天谁都不能扰了小姐休息，小七都快憋死了。”小七兴奋地放下手里的托盘，对着秦渡道，“现在啊，宫城前头正在举行受降仪式呢！那胡人首领带着他的族人，要正式归顺大周了。”
“胡人首领？”听到这四个字，秦渡错愕地放下了茶杯，“你确定是胡人首领？”
小七见她面色不对，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确实是胡人首领啊，大家都这么说……”
秦渡和闻声看过来的叶峥交换一个眼神，又看小七惊慌模样，摆了摆手：“没事，和你无关，下去吧。”
而叶峥长剑立时入鞘：“走，咱们去看看。”
宫城前早已经水泄不通，叶峥紧紧拉着秦渡，生怕人流将两人挤散。好不容易钻到了前排，守卫一见秦渡的脸立刻将两人让进来：“上将军，你怎么在这里？”
“一言难尽。有没有好位置，给我留一个。”秦渡气喘吁吁，“不，留两个。”
“有有有。你跟我上城楼吧。圣上也真是的，怎么不叫上你一起……”守卫走在前面嘀嘀咕咕听得秦渡好笑，陆小九是有多亲民啊，这么一个小守卫也敢这么说他。
将两人悄悄送上城楼，那守卫一拱手：“上将军，这个位置看得最清楚了，属下先行告退。”
“好，辛苦你了。”秦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而得了上将军的夸赞，那守卫乐得不行，从军的谁不知道秦渡的功绩，谁不对她天策上将军的军衔心生向往？那人离开的身影都一颠一颠的，看得一直没说话的叶峥有些吃味。
“上将军好生得人喜爱啊，谁见了你都笑眯眯的，殷勤得要命。”
秦渡对叶峥这怪腔怪调的样子最没脾气了，捏捏她的耳朵：“又在胡说八道了。”
“我胡说八道？”叶峥来劲了，抓着秦渡的胳膊一阵猛摇，“刚刚那小子——”没等叶峥说完，秦渡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巴：“嘘，开始了。”
叶峥不忿，抓着她的手就要咬，而秦渡此时正集中精神看那所谓的胡人首领，任叶峥怎么闹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叶峥哪舍得真咬她，看着她手上的浅浅牙印，又没好气地轻轻舔了一口：“疼不疼啊？”
“不疼，别闹了，快看。”秦渡抽出手拍拍她的脸，两下哄好了叶峥，将人搂过来。
宫城前的水桥之上，那拨胡人正缓缓向陆小九走去，个个打扮得精神无比，为首的，竟是西南边陲与秦渡对答的年轻男子。
他换了一身更为精致的服饰，靴子上的铃铛在风中轻响，正捧着一把古朴大气的佩刀，单膝下跪要献给陆小九。
陆小九双手接过，将刀拔出一半又重重合上，刀锋一闪即逝后就交给一边的林远拿着，摆足了皇帝架子再由那小太监宣诏。
“如今我大周将兵骁勇善战，百官有司克已奉公，已初现盛世之景。而胡人随时运之所趋，为求子民之康宁，与我大周之共享繁荣，愿与大周化干戈为玉帛，举族归顺。朕深鉴其赤诚，亦不愿再令我大周将士负战伤，我大周子民蒙战祸，故可冰释前嫌，一视同仁，予其万世太平。”
“然，既已为我大周子民，必不可妄滋事端，互相排挤，扰乱时局，而宜笃守道义，坚定志操。望尔等臣民善体朕意，钦哉。”
诏书宣读完毕，胡人和百姓皆齐齐跪下，山呼万岁。阵仗之整齐，很难让人不怀疑这是不是演练好的。
真正的叛逃者变成正统部族，而西南边陲的胡人被打成冥顽不灵的叛逃者，若有异动，更可名正言顺出兵围剿。
秦渡望着陆小九的身影，突然觉得他真的已经完全是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帝王。
他说不用秦渡管，那就是真的不需要秦渡操心，他能够非常完满地处理这件事，面子里子都漂亮，让谁都不能多说什么。而此事过后，他还是那个百姓心中贤明的仁君，只是他的手段，不会让旁人知晓。
秦渡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非常轻松，又有点心疼。
“怎么了，小九如今做事不再和你商量，失落了吗？”叶峥蹭蹭她的脸，关切地问。
秦渡搂着她的脖子轻轻摇头：“不，他已经长成一个非常可靠的人了，我很高兴。”
“嗯，这下你也终于可以放心，很多事情不用勉强自己，就交给小九吧。这一次，可以换你依靠他。”
而受降仪式结束，转身回宫的大周天子瞄见城楼上的两人，欣喜地招了招手。他的笑容，还是和多年前武肃营那个叫做陆小九的新兵一模一样。
当夜依旧是花园夜宴，清风朗月，美酒佳人。
“秦将军，温陵古郡好玩不？”陆小九换了一身便服，喝得兴起直撸袖子，抛起几粒花生喂给林远。
“喝慢点，别呛着了。”秦渡拍拍他的背，“好玩，海特别好看，东西也很好吃。”
陆小九眉开眼笑：“是吗，得空朕也微服私访一下。对了，船的事怎么样了？”
事情已经定下，也没必要避着叶峥了，秦渡轻咳一声：“五艘可载三千人的五桅战船，五百艘六桅座船，五百艘七桅粮船，五百艘八桅马船，五百艘九桅宝船还有三千艘普通五桅战船，全部都定好了。”
“好好好，太好了。等船做好，水师重新筹备停当，你就带着人出发吧，朕会给你找最有经验的水手和船工，两年时间，开通一条贯穿东南的航道，怎么样？”
陆小九侃得兴奋，还没等秦渡回话，叶峥先问道：“小九，怎么突然要开通航道？”
“因为陛下想要炫耀。”林远微微勾起唇角，“叶姑娘，你道今日之事为何能那么顺利？”
叶峥十分配合：“为什么？”
“因为现在大周很强。所以大周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那人是胡人首领，他就是胡人首领。他说西南的胡人是叛党，他们就是叛党，一辈子也翻不了身。”
秦渡转着酒杯，与陆小九相视一笑。
“所以啊，小九要让更多的国家知道，大周很强。”
叶峥一点就透，老神在在地点头：“小九果然非常厉害。来，叶峥敬你一杯。”
陆小九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美美地又喝了一杯。
夜风温柔，带着些初夏的暖意，秦渡的眼神渐渐深了，看着陆小九瘦削的脸颊，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一定很累吧，小九。”
刚刚还十分得意的陆小九突然安静下来，感受着秦渡手心的温暖，像条受了伤的小狗，一动也不动，尾巴都不摇了。
大家都当他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陆小九也有非常脆弱的时候。从前答应秦渡做皇帝，只是想要有能力保护她，让她不再卷入那些残酷和纷争中罢了。而一旦坐到那个位置上，没来由的就多了很多的责任感，想要让自己的子民过得更好，想要带领他们去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所以他呕心沥血努力求变，颁布求贤令，派秦渡北伐，崇文宣武，研究水利，融合民族，这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对得起那个大周天子的名头。陆小九，你有幸成为这样重要的存在，成为这片大地的主宰，又怎么能有任何懈怠？
他从来都是这样告诫自己，而此刻，他才终于想起，其实最初，他只是想保护秦渡而已。
“一开始确实很累，不过习惯了就好了。”陆小九轻笑，“再说了，人生在世，哪有不累的呢。朕辛苦一些，希望朕的子民就能轻松一些。”
“小九，你是个好皇帝。”秦渡和他头靠着头，捏捏他的后颈，笑中带泪，“非常非常好。”
几经风雨，知心相交。不是姐弟，却早已胜似姐弟。
直到叶峥和林远都看不过去了，轻咳一声将两人分开：“好啦，正是高兴的时候，别这么伤感。”
陆小九不好意思地吸吸鼻子，对着秦渡尴尬地笑笑，引得秦渡手痒地要揉他的脑袋，又被叶峥抓着手放在自己脑袋上：“小九是别人家的，你要揉的话揉我就可以了。”
秦渡哭笑不得：“好，就揉你。”直将叶峥揉得一头乱毛连声求饶才放过她。而陆小九靠在林远怀里，笑得直打嗝。
古今兴亡百千万事,大概光风霁月之时少,阴雨晦冥之时多，而如今四人何其有幸，生在这样好的时光里，并定将让这时光变得更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不负初心
三个月后，所有的船只都已建造完成，大周水师初现规模。
而秦渡领着三百艘战船，开始新的征程。因为海外诸国兵力都无法与大周相较，没有侵占大周海域的可能，所以此次出海所有人都当是陆小九想显摆罢了。
当然，这也的确是他的目的之一，不过认真说起来的话，更多的则是因为大周如今时和岁丰，自然而然地就需要开展海外交通和朝贡贸易。毕竟仅仅是国富民强还不够，陆小九想要的，是天地交泰，四海称臣。
只是此去三两年，都没法再见到秦渡，终究令人伤感。
“陛下，世事难两全。况且此事只有交给秦将军你才能放心，不是吗？”林远给没精打采的陆小九捏捏肩膀，温和地安慰道。
书房里清凉舒适，淡淡的荷风吹进来，撩动着淡色的纱帘。
批了半日折子的陆小九眯着眼靠在椅背上，轻轻嗯了一声：“是啊，如今她也提拔了几个将领，吴起谢承影都是可用之人，也是时候让她歇歇了。”
“此次出海任务不重，陛下又派了那么多经验丰富的船工，相信秦将军和叶姑娘可以好好享受海上风光了。”
“但愿如此吧。”陆小九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给书房里新供的海神妈祖点上一炷香，恭恭敬敬双手合十。
“明明之前有那么多雄心壮志，可她们真走了，朕就只希望她们能平安回来。”
而秦渡一身劲装站在船舷上，望着尾随百里的船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天高云淡，海风卷着她的长发和衣摆，纤瘦却英挺的背影看得一众水手都呆了。
“都说上将军生得一副好模样，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