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燕歌 作者:摸鱼小童(下)【完结】(7)

2019-04-02  作者|标签:摸鱼小童

  秦越抚着碧玉扳指,淡淡道:“当年朕年幼时,在前朝的皇廷里,第一次看到了你爹柳梦京……朕记得,那年的雪,下得很急,只一会儿,满天满地都是白茫茫的,一脚下去,朕的半个身子都陷在了雪里……”秦越说得断断续续,声音忽高忽低,“朕一个趔趄,跌倒了,整个身子都埋在雪里,就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朕看到了慌慌张张的柳梦京,低着头,从对面容妃的殿里出来,鬼鬼祟祟地出去,怀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秦越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柳清寒在她一向寂静如深潭般的眸子看到了幼兽受伤时才会有的伤痛,她的心间,为秦越,闪过一丝心疼,不过,仅仅是一个闪念。

  “几天后,朕的娘亲因为死于下毒,匆匆下葬,朕被封为怡王,发配到荒凉的南越。”

  柳清寒怔怔地看着秦越,难道,她的父亲,就是杀害惠妃的凶手?

  秦越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下,是淡淡的忧伤,微微翘起的薄唇,似乎在诉说着主人心中的痛楚,柳清寒第一次看到有情绪的秦越,这样的秦越,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前一刻还对秦越充满了愤怒,再后一刻,她却为秦越感到心疼,年幼丧母,一个人无依无靠,在寂寞的深宫,在凶险的南越,她是如何一个人孤独地度过这漫长而艰辛的岁月?相比秦越,她似乎要更幸运一些。

  “如果我爹真的杀了害死了惠妃娘娘,那我爹确实死有余辜。”良久,柳清寒缓缓开口,不过一句话,却很诚恳,柳清寒也是大家小姐,在大是大非面前,分得清楚明了,如果她的父亲真的害死了人,做了容妃的走狗,那的确是没有道理不杀的。

  秦越眸子一抬,有些惊讶,她一向以为柳清寒是个泼妇,没想到竟有这样的胸襟,一时恨意消减了许多,反而多了些激赏。

  “你现在可以放了我。”柳清寒动了动酸楚的手,浑身上下都是伤痕,痛的她直咬牙。

  秦越沉默了一刻,才缓缓伸手解了绳子,绳子翩然落地,柳清寒一时脚软,扑通摔倒在地上,痛的娇呼一声,脸色苍白。

  秦越漠然地看了她一眼,道:“自己回去吧。”

  柳清寒想到秦越这般绝情,她浑身的伤口,而且这几日一口饭都没吃,她哪里站得起来啊,可是柳清寒是个倔强的女子,她就算是要死在这里,也不愿意让秦越小看了去。

  秦越走到门口时,脚步停了下来,她犹豫了下,还是回头看了眼,只见柳清寒一下子一下子吃力地往前爬,身上有的地方已经渗出了斑斑血色,她的脸色也苍白地吓人,双手沾满了泥土,秦越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她,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女子,她的心底传来熟悉的疼痛感,秦越深深地吸了口气,把那个身影从脑子中赶了出去,她鬼使神差地走了回去,一把拉起了气喘吁吁的柳清寒,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进了屋子。

  “秦越,你放我下来!”柳清寒拼命地捶秦越,秦越没有理会,到了床边,她收住了脚步,轻柔地将柳清寒放在了床上,低沉道:“柳清寒,你得好好的活着,朕,还有事情要你做。”

  柳清寒愣怔间,秦越已经走了出去,那抹明黄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淡淡的桃花香还飘在屋子中,若有若无。

  秦越的书房中,公子白与陈相云正在等候着秦越,公子白趁此机会,问起了封商铭一事。

  “请问陈大人,封将军一事……”

  陈相云捋了捋胡子,道:“封将军现在还不能回来。”

  “为什么?”公子白不解,他实在想不通,封商铭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地装作叛徒?

  陈相云微微一笑,道:“封商铭如果此时回来,便只是个将军,如果能留在南安,便是招活棋,对付湘南王那个老狐狸,如果没有个后招,是很难取胜的。”

  “妙!妙啊!”公子白抚掌夸赞,“只是为何一定要瞒着陛下呢?”

  “封将军是咱们为陛下留的最后一条路,你也知道,陛下对南宫凝旧情难忘,时常做出人意料之举,之前的京城之行,本来与湘南王势均力敌,甚至有取胜的希望,可是被南宫凝这么一搅合,咱们的势力折损大半,生生地错过了夺权的最好机会。”

  “可是陛下现在完全放弃了南宫凝,甚至不顾南宫凝的安危,去攻打燕国,咱们还不能相信陛下吗?”

  “情之一字,哪有那么简单……”陈相云长叹一声,外面侍卫传报:“皇上驾到!”

  秦越大步走了进来,脸色阴沉,身上凛冽的杀气把在场的人都煞得不敢说话。

  “啪!”秦越把一封信拍在桌上,怒道:“好个封商铭,竟然在南安称帝!好!好!好!”

  “称帝?”公子白一愣,陈相云则淡定了许多,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陈相云走上前去,道:“陛下,封商铭既然占据了南安,称帝是迟早的事情,不必介怀,南安那块地方,迟早会回到殿下的囊中。”

  秦越生气并不是失去了南安,也不是封商铭称帝,而是封商铭的背叛,上次封商铭修书来与自己撇开关系,至少还客气些,这一次直接称帝,让秦越一时在情感上难以接受。

  见秦越无动于衷,陈相云求助般地看向公子白,公子白无奈地出声道:“陛下,世人皆有贪欲,封商铭亦不例外,其称帝一事,也在意料之中,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早日攻打燕国,如果能趁燕国立足未稳,收了它十六州,扩充了实力,才好与赵国抗衡。”

  秦越捏起来的手慢慢地松开,殿里的氛围诡异而紧张,陈相云和公子白二人看起来淡定自若,实则心里忐忑不安,他们都在等待着秦越说出第一句话来。

  “命大将军秦四速速准备,择日攻燕国!”

  秦越的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木质的桌子上被震出了斑斑的裂缝,陈相云和公子白一齐跪地,道:“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66章发错了,少发了一章,我说怎么不对劲来着。。66章已经补上,现在看起来正常了。。

  ☆、扫墓

  深夜的大秦宫殿里,烛影摇曳,秦越坐在案边,认真地批改着奏折,不时画上几个圈,写上几个字,不知不觉间,放在案头的一堆奏折已经被批完了,秦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青枫在秦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秦越敛去了疲惫的神色,道:“请进来。”

  一个妇人款款走了进来,微微行了个礼,秦越点点头,道:“赐座。”

  妇人坐定后,秦越道:“不知叶夫人晚上到来有何事?”

  那被称为叶夫人的妇人正是救南宫凝的高人,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从容淡定地说:“民妇想向陛下辞行,在这里叨扰日久,陛下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民妇也该走了。”

  秦越面无表情,道:“朕不准。”

  连表情都与你一模一样,叶夫人在心里淡淡地笑了,那人的影子在她的眼前一闪而过,温暖了她寂静的心绪。

  “为什么?”

  烛火跳动了一下,寒凉的晚风带着露水的料峭,在两人的袖间没有目的地游荡,秦越的手指颤了下,她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眼神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柔和,她放低了声音,道:“朕想拜夫人为师,修习医术。”

  叶夫人显然没有想到秦越的理由会是这个,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可以。”

  秦越的身子往后仰了仰,她没想到叶夫人答应得这样爽快,一天压抑的心情竟因此稍稍地舒缓了些,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道:“朕必然会让下人好生侍奉,夫人只管在宫里住下。”

  叶夫人也微微一笑,却道:“不过陛下要答应民妇一个条件。”

  秦越愣怔了下,随即道:“说来听听。”

  “民妇每年都要拜祭亡夫,若是陛下要留民妇,就准许民妇在宫中设牌位祭奠亡夫。”

  自古宫中多忌讳,在宫中祭拜更是天子才有的特权,一般是不准许其他人祭祀,怕招了凶邪,乱了皇宫,不过这在秦越看来,似乎都不是什么事。

  “朕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事,准了。”

  叶夫人起身道:“那民妇就谢过陛下了。”

  秦越下意识地也站起身来,这个叶夫人的身上有一种魔力,让她莫名地起了恭敬之心,所以她在与叶夫人谈话时,总是要注意自己的言语不可轻慢。

  叶夫人转身离开,秦越忽的喊住了她,低低地问了句:“朕的……毒,还有法子解么?”

  轻轻地叹了口气,叶夫人转身道:“陛下既然已经断情,何必再追问?”

  “朕……不甘心……”烛光忽明忽暗,秦越的脸上,一半是晕黄的烛光,一半是漆黑的暗影,露在烛光下的表情敛着不可忽略的忧伤,如同一株芦苇孤独而而无助地摇曳在凄寒的湖面上,秦越的一腔心事,藏得越来越紧,她不知道向谁诉说,也不知道该如何诉说,她竟鬼使神差地与这来历不明的妇人说了出来。

  挥挥手,秦越侧了侧身,似乎很懊恼刚才的话:“你且下去罢,朕明日还要早朝。”

  叶夫人双手交叠在腹前,看着秦越那副模样,心间划过一丝疼惜,她的表情浮现出母亲对子女一般的慈爱,柔声道:“无论能不能相守,只要你爱的人幸福,何必执着?”

  秦越紧绷的脸缓缓松了下来,她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谢谢夫人。”

  叶夫人弯了弯眉眼,笑容如一抹微风,抚平了秦越内心的烦躁。

  “陛下,人生不得意十之□□,若什么事情都苦苦追求,只怕会伤人伤己,不如放开,不要计较,陛下会发现,人生,也能别有一番景象。”

  “可是……”秦越顿了顿,“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你的丈夫,若你真放开了,为何不重新开始一段感情?”

  叶夫人无声地笑了:“她呀,是个霸道的人啊,不仅让我把这辈子许给她,还要把生生世世都许给她……哎呀,我都答应她了,怎么能反悔呢?万一她真的变成厉鬼来找我了怎么办?”

  叶夫人说得时候略带俏皮,眉眼间带着几分少女才有的风情,秦越一时怔住了,她想起了阿娘当年经常说的话:“像桃花般美丽的女子,那是天下最好的情人。”

  桃花般美丽的女子,说的就是像叶夫人这般的吧?

  叶夫人看着与叶兰青非常相像的秦越,心里也默然地叹息,我教你豁达,教你放开,其实呀,我也放不开,我也豁达不起,情之一字,真是磨人呐!

  世间的道理那么多,可犯错误的偏偏都是些明白人!阿越,你可千万别像你那母亲一样,聪明伶俐成那样,竟糊涂地抛下爱人独自离开了这世界,我南宫芳华,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燕国,京都,郊外。

  两个男子匆匆忙忙地走在去京城的路上,其中一个突然停住了脚步,指着远处绵延的山峰,道:“就是那座山!”

  另一个男子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没好气道:“一座山罢了,有什么好看的!快些赶路,要是耽误了生意,看主子不拧了你的脑袋!”

  男子扁扁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生意,主子不过是让咱俩过来探探路,打点下,小白也说了,不过是送个礼,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这样急着来,不会是你的相好在这边吧?”

  另一个男子白了他一眼,闷闷道:“亏你还跟着主子那么久,你看主子跟你说话时那表情,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其实心里急得很,这次大事要是成了,说不定主子又能和娘娘团聚了……”

  “嘘……”男子小心地四处瞥瞥,确定没有人,转过头责备道:“不要乱说话,万一被人发现了我们的身份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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