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燕歌 作者:摸鱼小童(下)【完结】(38)

2019-04-02  作者|标签:摸鱼小童

  “云香糕是好东西。”四叔擦了擦手,拿起一片糕递给了老妇人,道:“早就听说这云香糕是越地的特产,一直没机会尝尝,娘,来,尝一片。”

  老妇人接过糕,轻轻地咬了口,仔细地咀嚼了几口,咽下后,点头称赞:“不愧是越地的名点,比宫里的御膳师傅做得还好。”

  一语出来,四叔忙向老妇人使了个眼色,老妇人也慌忙转移了话题,道:“放儿,你饿得紧,不如先吃些饭,垫垫肚子。”

  秦放也不客气,好像自己就是这家中的一份子,拿起碗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四叔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慢些吃,我们又不与你抢。”

  秦放不好意思地笑笑,道:“过些日子,说不定就不能来,昨个儿听仲父说,母后宣我去宫里,陪太子读书。”

  “放儿要开始读书了。”老妇人慈爱地笑了笑,道:“那放儿可不能像现在这样调皮,要好好读书,多学些知识。”

  秦放搁下了碗,有些伤感,嘟着嘴,道:“我舍不得你们两个人,可是母后与我说,说父皇的身子不太好,让我进宫里去,想法子尽尽孝。”

  “皇上的身子不好?”四叔的眼神明显闪过一丝异样,老妇人也面色怪异。

  秦放点点头,一点也没有隐瞒,道:“父皇从南安回来之后,就经常卧病在床,这是母后与我讲的,还让我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对其他人说,所以你们也不要对别人说。”

  老妇人点头道:“自然自然,我们怎么会对别人说!”

  “皇上的身子是怎么了?”四叔犹豫了下,追问道。

  秦放摇头:“我也不知道,母后没有与我讲,只是她最近见我时,面色都不太好,估计是心里担忧得紧,父皇不喜欢我,所以我也没有见过父皇几次,不过今年过年的宫宴上大概是能见到的。”

  老妇人和四叔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四叔转过身去,把那块煮了许久的腌肉挑了出来,放到秦放的碗里,道:“来,尝尝四叔的腌肉。”

  大秦,胥阳城,皇宫。

  “什么?放儿丢了?”柳清寒的茶碗刚拿起来,又放了下去,谢无常心里一抖,这皇后平日看起来和善,可是他清楚,皇后娘娘不好惹。

  “禀娘娘,小的已经命人看着他,接过还是丢了,不知道去了哪里,现在小的已经出动所有的人去寻找他了,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柳清寒冷冷道:“这事情皇上知道吗?”

  “尚且不知。”谢无常的汗快要打湿前襟了,他听得出来,柳清寒的冷淡的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怒意,只是怒而不发罢了。

  “那你想让皇上知道吗?”柳清寒接着问,谢无常当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连连叩头道:“还请娘娘饶命!小的拼了命也要找到二殿下!”

  柳清寒皱了皱眉头,道:“这放儿也是顽皮,怎么就走丢了?这么大阵仗都找不到,只怕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你到陈大人的府上去,让陈大人帮个忙,就说是本宫的请求。”

  谢无常连连谢恩,一路小跑着出去了,这时,一个宫女来报:“太子的老师柳承安求见。”

  柳清寒的心不知为何紧了下,她攥了攥手里的帕子,道:“宣。”

  柳承安是个成熟稳重的将领,身着盔甲,一看便是个武将,英俊的脸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也是个南越有名的美男子,隔着帘子,柳承安非常守礼地跪了下来,道:“见过娘娘。”

  柳清寒笑道:“柳将军请起,本宫前些日子还念叨着,要请柳将军来此一叙,没想到柳将军这就来了。”

  柳承安低着头,也微笑着说:“谢皇后娘娘厚爱,臣今日来,是为了太子练武的事情,想向皇后娘娘奏明一事。”

  柳清寒听了这话,一颗心放松了下来,温和道:“可是太子又闯了什么祸?”

  柳承安道:“娘娘说笑了,太子温润敦厚,儒雅非凡,怎么会闯祸?臣今日来说的,倒是其他的事情,臣有幸教授太子殿下武艺与兵法已经一个月之久,但是臣发现太子殿下的身子骨并不适合练武,他的骨头比较常人,要松得多,若是强行练武,一旦有些伤病,很难痊愈,因此臣斗胆来此,奏明娘娘。”

  柳清寒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她对柳承安的话深信不疑,因为柳承安毕竟是她的亲人,又是久经沙场的将领,功夫了得,对那练武之事,当是非常了解,安儿的骨骼为何会这般?按照道理说,这皇宫里的膳食都是相当讲究的,在吃上也从未亏过安儿,怎么骨头没长好呢?

  无数个问题在柳清寒的脑子里盘旋着,在深宫里呆的久了,她最先想到的便是那次曾瑶珊的下毒,那次的毒几乎要了秦安的命,若不是叶夫人神医妙手,只怕安儿早就一命归西了。

  难道是那毒所致?柳清寒正想着,柳承安道:“臣斗胆在此多说一句,太子殿下似乎是受了什么毒物的影响,使得那骨头不能正常生长。”

  果然如此!柳清寒长长地松了口气,道:“既然是毒物影响,那便好办,着御医给安儿看看便是。”

  柳承安叹了下,道:“太子殿下的病,已成定局,只怕是无力回天。”

  柳清寒沉默不语,其实对于一国之君来说,即便不会什么武艺,也不会妨碍到以后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可是在秦越的心里,秦安的位置本就不高,若是此番再知道秦安不能习武,怕是以后的一国之君之位,更不可能是秦安的。

  “柳将军,本宫想拜托你一件事情,你答应本宫可好?”柳清寒问得有些突然,柳承安微微一愣,随即道:“娘娘只管说。”

  “本宫希望,太子殿下的这件事情,就此埋在地下,谁也不再知道,你可否答应本宫?”

作者有话要说:  

  ☆、暮色

  秦越从南安回来一年之后,再次举兵,进攻封国。

  站在高高的山上,秦越看着南安的景象,再次轻易地攻入了青州城,南安似乎压根就没打算守住,整个城里布防很少,秦军长驱直入,秦越放眼望去,能够依稀看到封国的都城。

  秦越并不知道,叶兰青此时正站在都城的城墙上,遥望着青州城的方向,一只手在剑柄上摩挲着,南宫芳华甚至能够听到叶兰青内心挣扎的吵闹声,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搭在了叶兰青的肩膀上,道:“你让着她,她必然是知道的。”

  “可是她一点都不领情啊。”叶兰青的眸子颤了颤,秋风乍起,一阵冰冷的寒风灌进了领子里,她身子哆嗦了下,南宫芳华知道叶兰青的病又犯了,心疼道:“进去歇歇吧,这外面的风大得紧。”

  叶兰青摇头,指着那远方,道:“你看,狼烟升起来了,看来秦军的先遣军已经到了,怎么能歇呢?只怕一歇,就真的永远歇了。”

  “可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真的想与自己的女儿斗得你死我活?”南宫芳华的目光飘向了远方,顺着叶兰青的方向,她看到了那清晰可见,却又象征着硝烟和血腥的狼烟。

  叶兰青的手攥成了拳头,松开,又攥了起来,道:“可是赵威还没有死,若是赵威死了,这南安之地,我这条命,任由她取,但是,赵威还没有死,我们的仇,还没有得报,我怎么能够……”

  “兰青,仇恨就这般重要么?你的女儿甚至都不及那仇恨重要么?”

  叶兰青沉默了会儿,道:“芳华,你不恨,可是我恨呐,我恨了好久,若不是他那般对我,我怎么会……唉,芳华,我终究是放不下。”

  远方的秦越看着黑衣黑甲的秦军整齐地往封国的都城进发,一直坚定的内心忽然起了些动摇,叶兰青的心思,她不是不明白,这分明是在示好,可是她不能够原谅,这么多年,她怎么能够轻易地原谅?一句原谅的话,就哽在喉咙里,但就是无法发出来。

  毕竟是阿越的亲娘啊,毕竟是自己喊了许多年的阿娘啊,怎么能轻易地恨呢?必然是因为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恨上那个曾经爱得最深的人,即便是恨上了,也会记挂,记挂着那个让自己受了许多委屈的人啊。

  “阿越,对面就是你的娘亲,这么做,只会让仇怨结得更深,又何必呢?”南宫凝拉过秦越的手,另一只手拉紧了秦越身上的披风,那玄色的披风陪着玄色的盔甲,再加上那木然的表情,秦越浑身上下无处不透着冷硬的气质。

  秦越迎着冷冷的秋风,银色的长发被吹拂而起,她遥望着远方,淡然道:“放下,亦或是放不下,我必须来打,不然,赵威又怎么会对秦地动手?”

  “可是,阿越,你不能打了。”南宫凝攥紧了秦越的手,那双手曾经温暖有力,现在只剩下纤弱冰冷,经过一年,秦越的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重了,连提起剑都很困难,更别提带兵作战了,若不是有陈枢英勇善战,秦越是很难带兵推进的。

  秋风起了,叶子黄了,人也病弱,这天地间,万物萧索。

  “我知道。”秦越的喉咙动了动,云淡风轻的话语却让南宫凝不知为何,悲伤得几欲落泪,这秋风每年都要来,这秋叶每年都要落,但是在下一年,春风依旧会回来,春草依旧会长出来了,嫩叶依旧会生出来,一切都会重新来过,可是阿越呢?今冬若是阿越没了,来年,春风回来了,春草回来了,嫩叶回来了,但是阿越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凝儿,你总说你配不上我,可是,我一直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此时,尤甚。”秦越的语气放得轻缓,略带沙哑的嗓音好像一曲由远至近的音乐,飘渺而来,抓不住,一抓,就散了。

  秦越,秦越,秦越,你也有今天,你也会病入膏肓,你也会提不起剑来,你也会打不动仗,你也会下黄泉,好多人在那里等着你,他们化作厉鬼,死不瞑目,就为了等着你,为了复仇,他们的面孔愈发清晰起来,有秦修,有秦轩,有秦晔,有……

  好多的人,好多的仇,好多的怨,好多的恨……

  只有眼前的这一丝温暖,是秦越一身唯一的爱,挚爱,也是唯一的温暖。

  “阿越。”一句阿越唤出来,两行清泪也随之滑落,南宫凝抱住秦越,抱住秦越愈发瘦削的身子,道:“我已不再去想此事,你为何又要纠结?”

  “阿越,认识你那时,春草绿了,繁花开了,你在那桃树下,只那一眼,我便喜欢上了你,想了这么多年,想着这多年后的秋天,秋叶落了,秋草黄了,繁花早已化作了泥土,我还是没有想出,当年我为何喜欢上你,也许我们是前世的一块玉,你是一半,我是另一半,今生,你一直在寻我,我也一直在寻你,你我相见的刹那,便认定了彼此,便认定了那生生世世的缘分!”

  “凝儿,下一世,下一世还做我的妻,好吗?”秦越伸手握住了南宫的手,将那手放在自己的心窝上,眸子里尽是深情。

  南宫凝重重地点了点头,她并不知道秦越心中的所想,若是知道,只怕不会轻易这般答应。

  “陛下,胥阳来报,赵国进犯!”青枫飞上山来,急急地禀报,秦越没有任何的惊讶,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赵汐在城内策动军队,里应外合,强行开了城门,城内的守军被杀了许多,白大人特派人来求援。”

  “什么?胥阳城被攻破了?”南宫凝惊讶道,她看了看秦越,又看了看青枫,看来这战况比她想象的更为糟糕。

  秦越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用胳膊搂住南宫凝的腰,微微用了下力,以视安抚,道:“朕送他们个胥阳,他们得乖乖地把命留下。”

  “这些都是你故意安排的?”南宫凝眸子一动,心里轻松了许多,阿越果真是神机妙算,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秦越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的眸子上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忧伤:“只是,朕不能亲自下手,取他们首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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