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作者:lcj530【完结】(22)

2019-03-30  作者|标签:lcj530

大嫂端上桌的水煮肉片里,红油还在吱吱地叫。在蜀菜行家里吃饭,也很少点这么地道的川菜,因为除了我和秀才,没人吃得了。

我把蒜蓉西兰花和清炒莴笋放在她面前,大嫂笑了:“有几个菜不辣。我们吃辣的习惯了,味重。”

“我也经常吃川菜。”江秋月的筷子,伸向了水煮肉片。递给她一杯水,她能吃多辣,别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眨眼的功夫,她的脸就会红透,眼泪汩汩,倒吸鼻子。

等她一气喝下一杯水,我把纸巾递给她。安安在对面笑起来。大嫂拍他一巴掌,瞪眼。安安不理她,逐一看着桌子上的人:“我们老师说了这样一句话:‘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贵州人怕不辣。’问我们这三个地方的人谁吃辣是第一。考考你们,知道答案吗?”

“那不是一样吗?”哥说,“都喜欢吃辣的。”

“当然是湖南人最厉害,毛主席就喜欢吃生辣椒。”父亲看着孙子,满眼的笑意。

“小姑,你说呢?”安安看着我。

“当然是我最厉害。”我得意地笑笑,“上学的时候,一顿不吃辣椒会心慌,跟生病一样……”

“得了,你就别提当年勇了。”哥一边给父亲斟酒,一边对着江秋月说,“你不知道我这个妹妹,从小谁都不亲,就对辣椒亲。中学时我给她送生活费去,她啥都不要求,就嘱托我下次给捎瓶家里的辣酱。我看呐,当初去重庆上学,就是奔着火锅去的。成都的火锅还不过瘾。”

江秋月侧头看我,呵呵笑了:“难怪,肠胃不太好。”四川方言,江秋月能听懂大概了,我挠挠耳朵,不搭腔——当初去重庆上学,只是一个意外……

小诗,现在应该抱着她和雷云飞的孩子,享受她的天伦之乐吧?

“她呀,就是脾气倔。”父亲一边喝酒,一边说,“可能就是辣椒吃多了。体质又不好,让她少吃点,她给我一堆吃辣椒的理由,什么‘维生素C多’‘抗癌’‘吃辣椒会变得更聪明’……”

“还没到除夕呢,你们就急着批斗我了啊?”我撇嘴,“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还上纲上线啊?人家金盆洗手弃恶从善,我呢,清水漱口改辣变淡。搁在旧社会,我就是杨白劳,还怕过年关了。”

大嫂笑了:“茉茉那张嘴,就是老沈家的铁齿铜牙。”

“姑娘,茉茉在你公司,没给你惹麻烦吧?”父亲说,“打小在家就被哥哥姐姐宠坏了,比谁都急躁。”

听父亲这么一说,大哥马上抗议了:“哎,爸,怎么怪到我和大妹身上来了?谁不知道‘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茉茉就是被你给宠坏的,从小在家里都不干活,还对我们说什么她是读书的命,不是干活的料……”喝了酒,哥的话,比平时多了不少。

父亲呵呵笑了。

“茉茉很有才华,客户都喜欢她做的策划。”江秋月起身,给父亲斟酒,“叔,我陪您喝一杯,感谢您,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我们公司都是沾了您的福气。”

江秋月喝完杯中的酒,坐下来。我悄悄地在桌下伸过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话,貌似客套,但我听得出来每个字里透露的真诚。心,暖暖的,像漾着初春的阳光。

夜深,躺在我以前睡过的木板床上,江秋月靠在我怀里,一页一页地翻看影集。看到我人生中的第一张照片,她忍不住大笑:“哎,茉茉,这是你吗?”照片上是三岁时的我,扎着两个羊角辫,脸上隐约可见残留的泪痕。第一次照相,就把全家人弄崩溃了,哭了半天,愣是没个笑容。

我一把捂住相片。江秋月笑得更欢了。

西南的冬天,似乎比北方更冷,室内也没有取暖设备,室内和室外,几乎是差不多的温度。说话间,嘴里呼吸出的热气,瞬间便化为白色的雾气。江秋月缩在我怀里,指着相片问背景故事。听我给她讲那些过去的青涩往事,她时而嘴角微微上扬,时而大笑。

面对自己眷恋的人,你总是想着,如果能带着她回到自己的过去,该是多么美妙的事情。你可以把过去那些她没来得及参与的时光,统统交付给她,让她参与你曾经过的那些关于成长的欢喜和忧伤,从此,儿时点滴的回忆,会多出一个人帮你封存,历久弥香。

如果可以穿越,我倒想着,把面前的女人,带回到我的童年,少年,和她一起经历她不在场的日子。

翻到高中毕业照,她的视线定在小诗脸上。小诗的手,很自然地挽着我,头略微向右边的我侧着。

“年轻,真好。”江秋月合上影集,“十七八的日子,最是纯真。”

夜深,搂紧江秋月,她的身子,凉凉的。没有火炉,只能用身体暖着她。“冷吗?”我问她。

她笑:“不是靠着个暖宝吗?”声调里满是甜腻的依恋。替她掖紧被角,亲亲她的眼睛:“好,做你的暖宝,智能型的。”

“保质期呢?”“有生之年,直到——没有呼吸那天。”

她把头埋在我胸前,嗤嗤笑了:“屁孩儿,净瞎说。”

也许,她认为,这些都是我这个屁孩儿说的情话?我的真心实意,她明白吗?一辈子,我的一生,我的感情,不是随便拿来做承诺,以讨短暂的欢心的。

(三十五)千磨万击还坚劲

除夕上午,大姐和姐夫带着女儿姗姗回来了。都已经成家的堂姐们也携家带口地回来了,去给祖辈先人上坟的队伍,浩浩荡荡。

和江秋月走在最后。几个堂姐久未见面,叽叽喳喳的,又说又笑,一会儿又看江秋月。

“茉茉,把同学都带去给公和婆上坟,不枉婆那时候疼你。这回他们得先保佑你啦。”二爹家的最小的堂姐笑我。

“对啊,对啊,买彩票去,没准儿就是头等奖。”其他几个堂姐跟着起哄。

“心不诚,看看你们,烧纸还说空话。当心婆和公坐起来打你们。”我把头转向坟头,“老人家,您听到了吧?看看她们,年三十都该挨打!”

带领堂侄跪拜的几个堂兄和堂嫂哈哈大笑。二爹家最小的堂兄点燃几支香烟,放在墓前的石板供桌上,婆在世时,就好这一口。他一边抽烟,一边拍拍我的头:“茉茉这朝天椒脾气,未来的妹夫有点造孽。”

“明年,把妹夫也带来上坟吧。”“老沈家到我们这一辈,就只有你了,得赶紧了。”“茉茉,到时候我们给你封个大红包。”“你给红包的时候,对侄儿侄女莫小气。”堂嫂堂姐们七嘴八舌,说得我的脸有点挂不住了。还好,正蹲在火纸边,火光恰到好处。

“有你们这样做大的吗?恨不能把妹妹撵出家门。”我恨恨地说,“还好,没吃你们的饭,不然,早把我卖了。”然后对着坟头喊:“婆啊,您老人家起来替我作主啊,我给您拿拐杖去!”

江秋月看着我,有些茫然。一串串语速过快的方言,不知道她听明白多少。

“别说她了,一会儿真把婆喊起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跑不脱。”大姐笑,“茉茉可是老沈家最得宠的姑娘家,掌中宝啊。”

大姐的话倒是没错。整个大家庭里,我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大堂姐大堂兄的孩子比我小不了多少,至于姑妈家的表哥表姐,好些个年纪和父亲不相上下。婆在世那时重男轻女,但对我这个孙女儿,她小儿子的小女儿,也算是疼爱有加。

到母亲坟前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我们一家人。“呀,茉莉!”江秋月看着周围密匝的茉莉,惊叹。

“爸的杰作。”我笑,“妈最喜欢茉莉花。”然后,默默地烧纸。

祭奠完毕,父亲他们走在前面,我和江秋月落在最后。

“刚才,你在想什么?”江秋月拉拉我衣襟。

“别动。”我说。她白色的羽绒服上,沾着些纸钱的余灰。轻轻地替她吹掉灰烬,我回头看了看母亲的坟茔,没有告诉她,刚才焚化纸钱的时候,我在心里默默祷告。如果在天真的有灵,母亲,此刻在你面前的这个女子,我想要和她共度一生,不离不弃,直至终老。

“你的那些哥哥嫂子,是说你的个人问题吗?”江秋月又问。我苦笑一下,抬头望望天空。

年一过,我就26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要面对的压力,会越来越大。亲友众多,他们种种关注,到最后,铺天盖地而来,会不会成为变相的逼迫?

甚至,我会有一种突发的冲动,在家人面前,牵着她的手,大大方方地告诉他们:这个女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和你们一样。这冲动,很快就像遇冷的水珠,冻结在空气中。

“如果,压力太大,可以考虑成家。”江秋月见我不做声,慢慢地说,“只要,你愿意。”

当初,我对另一个人也说过类似的话。如今看来,她似乎是幸福的。如果我也做这样的选择,会幸福吗?我不知道。目前我只知道,自己是不愿意的。于是,紧紧地握着江秋月的手,下山。

吃过午饭,大姐和姐夫要带着孩子回去。江秋月拉过姗姗,给了她一个红包。大姐和姐夫推辞,江秋月笑:“过年了,给孩子压岁。”

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了下来。我和大嫂收拾碗筷,江秋月也来帮忙。我用胳膊挡开她:“别弄脏了衣服。”村里有按捺不住性子的,开始燃放烟花。安安也嚷着要放。没人理他,他看着江秋月:“阿姨,你和我一起放,好不好?”江秋月摸摸他的头,笑:“好啊。你教教我。”这小子,看风向倒在行,无师自通。

“茉茉,你们江总结婚没有?”灶房里,大嫂问我。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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