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gl)+番外 作者:书自清【完结】(6)

2019-03-29  作者|标签:书自清 都市情缘

  “学姐,我有事想拜托你,电话里说不清,今天下午有时间吗,咱们见个面吧。”

  “好。”她答得干脆。

  

☆、第六章

  打完电话后,我便从阳台进到家中,洗澡、更衣、刷牙,收拾干净后,总算感觉人精神了一些。接着我下楼,买了几个菜肉包子,两份豆浆回来。装盘入碗整顿好后,我站在了自己的卧室门口,以如临大敌的姿态,沉重地敲响了门。

  “林依,起了吗?出来洗漱,吃早饭吧。”

  我叫她的这个时间点,是早上八点一刻,并不早了。我想,或许她的母亲都要来了。卧室里半晌没有回应,我又敲了两下,知道她不会回答我,便拧开门把手,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我就看到她坐在床沿,床上有趟过的痕迹,证明她昨晚试图睡过。她穿着我给她准备的睡衣,枯坐在床沿,背对着我,长发披散,我看不见她的表情。我走进去,缓缓绕到她面前,她低着头,眸子隐在乌发下,唯一可见的下半张脸是木然的表情。

  我蹲下身来,向上看她,她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与我对望,然后又迅速移开,垂望地面。我不动声色,道:

  “起来了就好,我给你拿衣服,你先穿我的衣服吧。”

  说罢,我开了自己的衣柜,找了一件衬衫,一条长裤,一件厚外套,叠放在床头,顺手将她的手机拿出来,放在了那叠衣服上,然后我向着外面走去,道:

  “换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大约十五分钟后,她换好衣服出来了,沉默非常,好似行尸走肉。我带着她进浴室洗漱,牙刷牙杯洗脸毛巾全部是烫过后的新品,牙杯已经放满温水,牙膏已经挤好,妥帖无比,就等她使用。她站在洗漱台前盯着这些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开始静静地、动作迟缓地刷牙洗脸,我默然靠着浴室墙外的墙上,等着她。

  这回,她似乎动作稍快了点,十分钟后,我带着她坐在了餐桌边。我猜她或许吃不下肉食,在她碗里放了两个菜包子,又将已经温凉的豆浆热了热。

  她坐在餐桌边,小口进食,吃饭的模样好像是在啃石头泥土一般,让人看不出她对食物味道的感觉。我与她保持着距离,静静地吃下早餐,顺便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早餐刚结束,门铃就很适时的响起。我去开了门,就见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门口。她的背部微微佝偻,面上皱纹横生,白发斑驳,仿佛七老八十,但依稀可见当年那个爱美的中年女人的轮廓。我知道,她今年不过五十八岁,但她看起来,起码老了二十岁。她站在门口局促地搓着双手,一见到我,居然木讷得连招呼也忘了打。还是我最先开口,缓解尴尬:

  “阿姨,您来了啊,快进来吧。”

  “嗳,嗳…”

  “阿姨,这么早赶来,路上不堵车吧。”

  “不堵,不堵,公交车还算顺利。”

  “您慢点,这里。”我引着她走向餐厅,她的视线定在了林依的身上。

  过了几秒钟,她移开视线,对着我道:

  “顾凡,这次真的是太感谢你了,阿姨…阿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的话语隐约带上了哭腔,却被她死死抑制住了。我连忙摆手,表示不用这样,她喉头蠕动了几下,抑住感情,这才颤巍巍地转身,对着自己的女儿轻声说道:

  “林依,跟妈妈回家吧。”

  我看到林依的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总算有了反应,她起身,走到了母亲面前。林母双手抖了抖,惶急地抓住了她的双臂,然后又温柔地将她抱在怀里,仿佛当年安慰襁褓中的她一般,抱着她,轻轻安抚。林依微微抬手,攥着母亲的衣角,好似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看得心酸,抬起手掌捂住嘴唇,扭过身去,深呼吸稳定自己的情绪。

  “阿姨,我送你们回家吧。”大约五分钟后,我提议道。

  “这怎么好意思啊,已经麻烦你那么多了。”

  “没事的,反正休息日,我有空,我们自己开车走。林依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能不挤公交,就不要挤。”

  我知道,一旦牵扯上她的女儿,林母很难拒绝。果不其然,她双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只是姿态卑微地道谢。我感觉很难过,曾经讲台上那个美丽的女教师,神采飞扬地向学生们授课,她的骨子里必然是高傲的,如今却这般卑躬屈膝,行止木讷,失去了全部的风采。命运,竟残酷如斯。

  我开着车送她们回家,母女俩互相依偎着坐在我车子的后座里,一句话也不说。晨曦照耀在林依身上,她眯着眼,好似一只受了重伤的野猫般,蜷缩着身子,防备着,自怜自艾着。许多年了,她们家未曾搬家,还在当年的那处小区之中,而我们家则早就搬走了。这里曾经是我极为熟悉的地方,数年不曾回来,如今却开着车,载着她们母女归家,让我有一种世事无常的荒唐感。

  我将车停在她们家楼下,护着她们下车上楼。走到门口时,遇到一个中年妇女买菜回来。那中年妇女看到林母和林依,立刻翻了个白眼,顾自快步上楼。我皱了皱眉,心下却已了然。张家公婆数度来此,林依歇斯底里闹事,家中还有一个吵闹的婴儿,甚至林依还因为自杀被急救车送走。这老旧的小区里,藏不住事,这些邻居多多少少,都知道她们家乌烟瘴气的。

  林母开门进家,门一打开,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混合着婴儿身上的奶腥味、尿片味,这难闻的气味再次让我皱了皱眉。客厅中坐着个女人,看起来应当是保姆,否则家中只有林母一人,她也不会丢下那么小的孩子在家里不管。

  林母局促地请我入门,忙里忙外地要招呼我。我连忙推辞,而林依则木然地坐在了沙发上,继续当她的木头人。

  过不多久,我提出想看看孩子。林母倒是没有犹豫,带着我进了卧室。摇篮床上,躺着一个四个月大的婴儿,长得粉雕玉琢,眉眼里有着林依的影子。她现在正在美梦中,呼呼大睡,毫无烦恼。只一眼,我便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我原以为她合该是个好哭闹,不好带的孩子。但如今一看,却沉静又可爱。

  只是,这孩子来得太过可怜,孩子本无错,如今却父亲不疼,母亲不爱。她来到这世上,只是为了来受苦的吗?

  想到这一层,我更加怜惜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陌生人的气息,小家伙醒了过来,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瞧着我,倒也不哭,呆呆的,透着萌化人心的可爱。林母将孩子抱起来,往我怀里递,我哪里抱过孩子,手忙脚乱接了过来,抱得小心翼翼。却不曾想,孩子居然咯咯笑了出来,抬起小手挠我的鼻子。我的心化成了一滩水,忍不住去探头亲了亲她,她似乎更开心了,口里咿咿呀呀的,挠我的鼻子挠得不亦乐乎。我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小家伙便立刻抓住,小小的手很有力量。

  “这孩子,倒是与你亲。”林母苍老的脸上流露出欣慰慈祥的笑容,说的话却透着一股悲哀。

  闹了一会儿,孩子似乎累了,困顿地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美得心颤。我把孩子放回摇床里,让她继续睡。

  林母扶着摇床,看着孩子,眼中有着疼惜。我从口袋中摸出早已写好的纸片,递到林母手中,压低声音道:

  “阿姨,今天下午三点半,您有空到这个地址来一趟,我有个朋友要介绍给您认识。她能帮助林依,只是,现在先不要让林依知道。”

  林母接过纸片,看到上面某家茶楼的地址,眸子中亮出光彩,颤声问道:

  “是…心理医生吗?”

  “是,她是我的学姐,外国留学回来的心理医生,您放心,她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好…好…”这位母亲捏紧了手中的纸片,叠声道。

  我离开了林家,临走时,询问了一下林父的情况,他现在依旧住院中。但是身子好转,很快就要出院回家居住了。林母害怕林父知道这一切会受不了,一直瞒着。只是一旦林父回家,这一切怕是也瞒不住了。看样子,时间很是紧迫。

  我与学姐约定的时间实际上是下午的两点,之所以推迟那么多时间才让林母过来,主要是因为我与雪姐需要事先商定好治疗的方针策略。

  两点钟,我走进茶楼,看见雪姐已经在僻静的位置里等着我了,寒暄过后,我们快速切入正题。我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尽量详细地告知了学姐,以便她掌握整体情况。学姐听后,沉默良久,深深叹了口气。

  饶是她这么些年来看过无数的心理疾病患者,见过无数惨痛的事情,这样的事,依旧让她内心难受唏嘘。

  “看样子,病症很复杂啊,主要是抑郁症,伴随着强迫症、失眠、心悸,产生幻觉代表着病症已经进入重度范围了。两次试图自杀,得尽快采取治疗才行。”学姐说道。

  我点点头,道:

  “但她很抗拒心理医生。她母亲以前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她闹得很厉害,根本没办法治疗。”

  学姐笑了笑,道:

  “那是那位心理医生的功力不够。不过,这是一个重要的情报,对我制定治疗计划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既然她抗拒心理医生,那么,我们就不要让她知道我们是心理医生,只当是朋友,自然地融入她的生活,慢慢改变她的行为习惯和认知,慢慢引导她走出阴霾,这才是最佳的治疗方法。”

  “是这个理,我明白。”我点点头,随即苦笑道,“可是,该怎么融进去我却不得要领,我与她不熟,你与她干脆就是陌生人,唯一与她熟悉的就只有她母亲了,但她母亲还需要照顾她父亲,不能长时间陪着她。她向来不与陌生人交往,我们若是突兀闯入她生活,她肯定会发现端倪。”

  学姐锁着眉思索了一会儿,道:

  “她就没有别的相熟的朋友或者亲人了吗?”

  我摇了摇头,学姐显得有些失望,道:

  “她的母亲是人选之一,但并非是最佳人选。母亲虽然是我们儿时最依赖的人,但随着长大,人的独立,我们对母亲的依赖感会直线下降。林依也不例外,她与她母亲太熟悉了,从小引导她价值观走向的就是她的母亲,随着她长大,她对她的母亲的了解进一步加深,很多事情,她已经不会再去依赖母亲了,如此一来,治疗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何况事情的起因也有她母亲的份,她潜意识必然有抗拒。她的认知治疗,需要一个与她并不是那么熟悉,但她却也不抗拒的人来,才最能出效果。”

  说完,她手指摸着茶杯边缘,似乎正在烦恼此事。我沉默,心里却起了波澜。按照学姐的说法,这人选,岂不是非我莫属了?

  我起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咬着手指,脑中飞速思索着可行性。学姐显然注意到我的小动作,眼珠子一转,仿佛就明白了我的想法,连忙道:

  “小凡,你不会是要来申请胜任这个角色吧。你要知道这个角色的重要性,林依是抑郁症的重症患者,你如果要做她的看护和治疗执行者,必须二十四小时与她相处在一起,你一个大忙人,哪来的那么多时间?”

  “我可以辞职。”我平静道。

  “你疯了!”学姐声音拔高,吃惊地望着我。

  “学姐,你冷静点,听我说。”我整理着自己的话,尽量完整的表达出来,这些是我昨天思索了一夜,已经初见雏形的想法,现在我希望能得到学姐的支持:

  “学姐,我有律师执照,也有心理咨询师的执照,还有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走到哪里都不愁没有工作。这些年我已经有了不少积蓄,房产车产一样不少,这么一段时间,也不愁没钱花。我本就有近段时间辞职的想法了,而且已经和公司高层谈过,只要我再说说,他们也会放人。

  学姐你该知道,我的性取向,还有我这么些年为何一直单身没有伴侣的原因。我承认,我对她念念不忘,心里像是梗了一根刺一般,怎么也拔不出来。现在我遇见了她,知道她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让我如何袖手旁观,我必须帮她,否则我的心怎么也过不去。

  她的认知障碍,就在于对同性恋的想法,她走不出来,她恨一切同志。同志对她的迫害太深,所以她将自己束缚在仇恨的框框里,脑海里始终回想着那些凄惨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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