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上雪 作者:流鸢长凝【完结】(6)

2019-03-29  作者|标签:流鸢长凝 异国奇缘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不管怎么样,嫽,相陪小郡主到底。”

  冯嫽的笑,温暖得好似晨曦,笑得笃定,也笑得让解忧心安。

  解忧红着眸子点点头,跟着家仆与小厮走出了酒楼,才走几步,不禁又回头瞧向了酒楼厢房的小窗。

  那里,冯嫽含笑相送,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解忧。

  这是解忧第一次发现,冯嫽总是这样目送她远走,即便是这样不经意地回眸,也能看见冯嫽的身影立在身后,告诉她,这一条路,不是她刘解忧一个人走。

  解忧只觉得心头暖暖的,鼻子一酸,眼前的视线瞬间模糊了起来,她对着冯嫽涩然笑了笑。

  冯嫽抬起手来,做了个拭泪的动作,示意解忧不要哭。

  眼泪涌出眼眶,视线中的冯嫽清晰了起来,解忧点点头,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转过了身去,渐渐走远。

  冯嫽转过了身去,其实她更害怕,害怕她猜中了解忧的命。

  “地狱再苦,我也会留在你身边,或许,我们可以在到达地狱之前,离开这里,找到一片大漠绿洲,就这样平静相守一世。”

  冯嫽笃定了这个主意,看了看案几上的点心,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指尖触碰到了方才解忧触到的唇瓣上,会心一笑,“地狱我陪你一起下,但是属于你我的桃源,我来带你一起寻觅,解忧,不要怕。”

  冯嫽说完,挺直了脊梁,仰头望着窗外的晴空万里,“这片天,我来为你撑。”

  第六章.噩耗

  “小郡主回来了。”随着家仆的一声通传,楚王府前殿中的老楚王与斥使一起转过了身来,瞧向了慢慢走进前殿的解忧。

  “解忧。”老楚王走上前来,只唤出一声,便哽咽住了声音,再说不出话来。

  解忧的心凉到了极致,瞧见祖父这样的反应,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斥使手中的圣旨上,那卷竹简就是带她踏入地狱的符咒。

  斥使让自己强笑起来,上前对着解忧拱手一拜,这才展开圣旨,高声道:“楚王,解忧郡主接旨——”

  老楚王与解忧一同跪了下来,于楚王而言,他早知今日这圣旨内容,于解忧而言,这圣旨内容她已猜到一二,却是她万万不想接到的圣旨。

  “敕封郡主刘解忧为解忧公主,友睦西域,即日起,征选彭城良家子百人为侍女,伴公主和亲乌孙,与军须靡昆弥共结百年之好。”

  解忧……公主?

  解忧僵立在了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来,可眼泪却先一步涌出眼眶,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在脚下。

  “臣,遵旨!”老楚王铁青着脸接过竹简,看着身边瑟瑟垂泪的孙女,心里又疼又愧,于是起身示意家仆拿上犒赏斥使的钱物,对着斥使道,“使君远道而来,实是辛苦,不妨先在王府小憩片刻。”说完,示意家仆将钱物奉上,“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使君先去厢房歇息。”

  斥使点点头,知道老楚王定是要劝自家孙女认命,便知趣地接过了钱物,随着家仆离开了前殿。

  “解忧……”老楚王紧紧握住解忧冰凉的手,眼眶中尽是泪意,“这是天子旨意,我们楚王府不可再出抗旨之辈……”

  解忧无声摇头,怔怔地看着老楚王,“祖父,我会跟细君姐姐一样,离开了大汉,便再也回不来么?”

  老楚王哽咽不语,只能紧了紧手,低头深深地叹了一声,“解忧,是我无能,救不了你,是我无能啊!”

  解忧瑟瑟泪下,祖父话中意思,她岂会不明白,如今的楚王府不过是一个空壳,并无实权,当年的七王之乱让朝廷对楚王府上下猜忌不断,她更清楚,朝廷如今还等一个机会将楚王府彻底扳倒,将楚王封地重新纳入天子直辖。

  如果这是她命定的宿命,那她认命!

  “不管怎样,嫽,相陪小郡主到底。”——冯嫽许的诺言在心底响起,却成为了解忧又一次锥心的痛。

  只是,嫽姐姐那样美好的人,不该随她一起踏入西域那个地狱。

  “祖父,解忧只求祖父一件事。”沉默良久的解忧突然开口,定定看着老楚王,眼圈已是通红。

  老楚王重重点头,原以为要劝上许久,却不想只是片刻解忧便认了命,“你说。”

  解忧抬手擦了擦眼泪,沉声道:“良家子不可多选,十人足矣,这十人容解忧来挑。”

  老楚王继续点头,已是老泪纵横,“好,好,我答应你!”

  “既然逃不过,不若早些选好良家子,早些去长安谒见陛下后,早些去西域。”解忧接连说了三个“早些”,只有她一人知道,她是害怕耽误太久,嫽姐姐会不顾一切地卷入这条不归路。

  她唯一能为嫽姐姐做的,只有这一件事了,他日西出阳关,她刘解忧就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不知在什么时候,就灰飞烟灭在西域大漠之中。

  夜长梦多的道理,老楚王比谁都明白,难得解忧如此明白事理,老楚王心底反倒是升起一股深深的内疚来——为了让朝廷对楚王府的排挤少一些,他才会向朝廷请命,容自己孙女和亲乌孙。

  “解忧,是我对不起你……”老楚王在心底不断重复这句话,话到嘴边,只能变作另外一句,“解忧,你想要什么,你说,只要我有的,都可以给你。”

  解忧突然对着老楚王跪了下来,含泪道:“解忧不要任何东西,只要早些离开彭城,还请祖父早些发布招募令,让解忧能早些上路。”

  “好!”老楚王连忙扶起解忧,哽咽开口,“来人,速速通令彭城牧大人,发布良家子招募令,一日之内,务必完成良家子招募。”

  一个时辰之后,良家子招募令广传彭城,自然也传入了冯府。

  冯嫽手中的书简骤然落地,听着婢女的回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朝廷选了解忧郡主和亲乌孙?”

  婢女点点头,“可怜的解忧小郡主,只怕又要成为第二个细君公主了。”

  冯嫽接连摇头,万万没想到这事情会来得如此快,她低头瞧了一眼那卷记录着西域地貌的书简,叹了一声,连忙快步走出书房。

  解忧一定很害怕,无论如何,她必须去见见解忧,让解忧心安。

  冯嫽才走出书房十余步,忽然被小厮给唤住了——

  “不好了,不好了,王公子他出事了!”

  冯嫽愕了一下,半晌才想起小厮口中的王公子是谁——正是她定亲多年的郎君,琅琊郡王泈。

  “今日王家送回了定亲信物……”

  “我知道了,此事就让父亲为我处理吧。”冯嫽心底舒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她也算是真真正正的了无牵挂了。

  “可是……”

  “你去彭城府衙给我报名随亲良家子。”冯嫽说完便走,可是才走到一半,便被父亲冯玉给唤住了。

  只见冯玉一脸惊诧地看着冯嫽,“你要随解忧公主和亲乌孙?”

  冯嫽坦然看着冯玉,笃定地点头,“父亲,自古男儿有男儿的疆场,女子也有女子的疆场,这是嫽期待已久的机会,嫽不想错过。”

  冯玉只是饶有深意地问了冯嫽一句,“仅仅如此?”

  冯嫽坦荡地定定瞧着冯玉的眸子,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自然不仅如此。”

  冯玉叹了一声,“你若是男儿,此事尚且没有结果,更何况,你是女子,本就该嫁个好人家。”

  “父亲当年容嫽学字习文,难道最后只要嫽相夫教子,终其一生?”冯嫽突然反问了一句,“若是父亲要嫽如此,当初就大大的错了。”说着,冯嫽一字一句笃定地道,“如今女儿的心,装的已不仅仅是相夫教子平淡一生。”

  “或许是我错了……”

  “父亲,就让嫽去走自己选择的路吧。”

  冯嫽突然对着冯玉跪下,腰杆却挺得笔直,脸上也多了笑意,“求父亲成全嫽。”

  冯玉双手负在身后,静静看着冯嫽良久,最后叹了一声,“你记得,莫要辱了我冯家声名,甚至污了我大汉声名,有些事注定是错的,千万不可违。”

  冯嫽只觉得心头猛地一刺,她清楚父亲话中的意思,只是,心已动,岂能因为这些就忘情弃爱?

  冯玉瞧冯嫽迟迟不肯答允,当下道:“今*你走出了冯家这道门,你便不再是我冯玉的女儿,与冯家再无干系。”

  冯嫽只觉得一阵恶寒从心底升起,全然没想到父亲竟会用这样的手段来逼她留下。视线突然开始模糊,冯嫽忽然冷冷笑了笑,对着冯玉隐约的背影叩头三下,沙哑着声音道:“嫽,定不会辱没冯家声名,父亲,保重。”

  “你……”冯玉惊愕万分地回过了头来,看见的却是冯嫽义无反顾离去的背影,想要唤出声,却只能强忍住要说的那些软话,紧紧咬住了牙关。

  冯嫽一步踏出冯府大门,迟疑地回头再深深看了看这个自小生活的庭院,最终还是转过了头去,远远地离开了这儿。

  半日过去,州牧招募良家子之事已成大半,老楚王依着解忧将招募来的几十位良家子都唤至楚王府,容解忧亲自挑选十名,随她一起先赴长安谒见天子。

  楚王府前院,朝廷斥使端然跪坐在老楚王左侧,仔细打量着这些良家子,不禁赞道:“这楚地果然是人杰地灵,你瞧瞧,这些良家子个个模样都俊,还真是可惜啊。”

  老楚王含笑不语,若是被选中成为公主侍女,跟随踏入乌孙,说不定路上被什么乌孙贵族瞧中了,这辈子也就注定是乌孙那边的人了,比起留在大汉嫁个汉家郎,一时老楚王也不知道哪一种是幸运,哪一种是不幸?

  “去请公主来吧。”老楚王沉声吩咐侍女。

  “诺。”

  解忧安静地坐在铜镜前,眼睛的红肿尚且没有消退,只是怔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嫽姐姐,对不起。”

  忽地,只听见窗外响起一声略显突兀的鸟鸣声,解忧起身走到窗边,循声瞧去——

  “公主殿下。”常惠苦着脸立在墙外,仰头瞧着解忧,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我想随公主和亲乌孙。”

  解忧愕了一下,低下头去,道:“常公子,你该有你的抱负,不必如此,请回吧。”

  常惠摇摇头,“公主……”

  “常公子当年之诺尚在忆中,怎的又忘记了?”冯嫽的声音突然响起,“匈奴不平,此生不娶,常公子若是跟随公主殿下和亲乌孙,敢问常公子如何践诺?”

  “我……”常惠顿时语塞,再抬眼瞧向解忧,解忧却将小窗紧闭了起来。

  第七章.执手

  冯嫽心底一凉,淡淡道:“常公子,女子有女子的归途,男儿也有男儿的归途,若是大汉足够强大,又怎会有今日公主出嫁之难?你就算跟去,又能做什么?”

  常惠握紧了拳头,不知还能说什么。

  “我若是男儿,怕早已踏入军中,宁可与匈奴一搏,也不愿瞧见我汉家女儿忍辱和亲。”冯嫽说完,沉沉地叹了一声。

  常惠咬紧了牙关,“冯娘子句句在理,是我……是我莽撞了……”常惠再次抬眼,瞧了瞧那扇紧闭的小窗,若是此刻他能化身边塞将军,领兵踏破匈奴,又则会有今日解忧和亲之苦?

  常惠握紧的拳头最终松了开来,只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冯娘子,有劳你照顾好公主殿下,希望我此去投军,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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