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平淡，却一点也不平凡。
女人的眉眼如画，略微低着头，伴着温暖的太阳光，嘴角浅浅上扬。整个人的轮廓都镀上温和的光晕，漂亮得叫她移不开眼睛。
“那可不行。我可是要吃一辈子的。”?
☆、第二十九章
? 尽管那天早上遇到了突如其来的意外，但是至少在苏州看来，一切没有什么改变。只是那个宅子被赋予了新的名称，叫做家，只是家里不再只是苏州一个人。
但是，确实不一样了。多了一个人，简单的生活多了很多不同。就像大小姐说的，本来只有单色系的人生，在那个明媚的早晨，被添上五颜六色。每一种颜色都是鲜艳迷人，哪怕是灰色，都变成了明亮的树叶投影。
大小姐的笑持续了一整天，但是眼里还是隐隐有着悲伤。舍弃掉生身父母，怎么对大小姐来说都是不理智。
但是她并不想妥协。苏州是她爱的人，她不愿意让苏州面对杜先生无礼的诘难，也不愿意听命那么□□□□的父亲，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也不怪她不得不走到这步，错的人不是苏州，是她杜如梦，那杜先生又有什么资格要苏州为此付出代价？
她愤怒父亲操纵她的婚姻，更无法容忍父亲因为她而去伤害她爱的，无辜的苏州。本就是一脉相承，流淌着相同血液，何必逼人太甚？
留学于英国的她，知道自由是多么的重要。她的有自由意识的女性，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控制？即使不是因为苏州，她早晚也会和杜先生关系破裂。杜先生一意要把她嫁给约翰，她要是嫁了，且不说对不起苏州对不起自己，伤害约翰的事情她也不能做。
拿自己的幸福去为老顽固的思想买单，除非她疯了。这样也好，即使脱离了杜家，她杜如梦也会过得很好。
她不去想杜先生了，只想着过几日就去寻一个工作，以她的留学经历和才华，养活苏州又有什么问题？
这天苏州上戏去了，大小姐穿着打扮好，出了门。在街边卖报童那里花了几个小钱，买了一份报纸，希望能在够获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名园。
“扮戏了。”
梁小月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盯着苏州看了好久。苏州的提醒让她有些尴尬。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起眉笔，却再次走神了。
袁媛坐在苏州的身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袁师妹，你怎么了？最近一直都这么不对劲。”苏州透过镜子里，边上妆边打量袁媛。
“阿苏……”袁媛烟眉愁锁，“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你要为了大小姐退出这个舞台，以后也不唱戏了，你真的考虑好了吗？是不是大小姐她……她不愿意让你继续唱戏啊？”
梁小月停下笔，竖起耳朵听着。
“阿媛，这是我的决定，和大小姐没有关系。”苏州笑道，“大小姐也没有说不让我继续唱戏，你不记得吗？这是我一直的愿望，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退隐市井，过着粗茶淡饭，但是轻松自在的生活。”
她把粉往左脸颊上抹匀称了，满脸温柔，笑容里有说不尽的幸福和轻松。比起一年前的悲伤，现在的她更加明媚动人。她说：“大小姐为了我可以放弃一切，抛弃自己的姓名，即使我倾尽所有，也不能回报她给我的感动。”
“可是……”
“阿媛，梨园并不是我的所有。离开这里对我来说，是我的心愿。大小姐对我很好，她为我做过的努力，你也是亲眼所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好了，我又不是立刻走。”苏州把脸妆都画好了，起身去取水纱。
“啪——”
袁媛和苏州一齐看向梁小月。梁小月顿了顿，只是俯下身，把掉在地上的胭脂盒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苏州抿着唇，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她问道：“阿苏，你真的要为了杜如梦走吗？”
和她对视三秒，苏州莞尔一笑，轻声道：“嗯。以后，你就是我们四季班里头牌台柱子了。如果有机会，我会来园子里，看你的戏的。”
梁小月颤抖着唇，说不出半个好字。
“快点快点，哎呀，两位，你们怎么还没扮上啊？来来来，快把衣服拿过来！”四季班班长急切地张罗着。
苏州微笑着和她擦肩而过，梁小月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她望着她，笑容摇摇欲坠：“阿苏，你最后一场戏，我陪你唱。”
“先唱完今天这一台。”苏州对她不吝笑意。
梁小月垮了笑，放开了苏州。
“您好，我是来应聘你们公司的文员的。”大小姐对招聘主管微微点头示意。
女主管打量了一下她，和蔼地笑了笑。问道：“杜小姐，据我所知，你是英国知名大学留学生，那为什么要来屈就我们公司，当一个小小的文员呢？”
大小姐保持着得体的笑，说：“我并不认为这是屈就。在我眼里，工作不分大小，如果能在这个岗位上取得优异的成绩，那对我来说，就是极大的成就。”
“恕我直言，以你的学历，当个小小的文员是大材小用了。那不知你对我们公司这方面有什么要求呢？”女主管呵呵道。
“没有要求。”
女主管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说话，外边有人喊她出去接电话。
大小姐礼貌地对她笑了一下，表示自己不介意。
女主管出去了一会儿，回来之后，依然笑容和煦，只是话锋却一转：“对不起杜小姐，我们公司已经招满人了。”
大小姐笑容僵住。好一会儿，她才站起身，对女主管颔首，冷着一张脸走出了大门。
中午的太阳照得人微微发汗，仿佛在大小姐的心头加了一把火，慢慢地炙烤着她的心。她在街上茫然地停住脚步站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呼了一口气，试图把心里的恼火和愤怒赶出去。
这样的温度，使她更加烦躁。
她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她除了在爱情追逐中一直被苏州拒绝之外，她长这么大还没几个人敢这么拒绝她的。
一大早上，她跑得腿都快断了，所有人一开始都对她和和气气的，但是一转脸，马上就对她say sorry 。
她不够优秀？笑话！要说学历，她比她高的，在上海屈指可数！她以为是自己要求的□□太高了，于是从应聘主管变成应聘文员，可是即使是文员，也变成了她问一个公司一个公司就满人了！
她有些颓丧。自己难得想要做一件正事，可是却做不成。难道她摘掉“杜家大小姐”这个光环之后，她就真的成了废人了吗？
她无力地靠着墙砖，低着头，情绪要多失落就有多失落。
“阿苏，我们先走了。”散了场，大伙们都准备离开，看见苏州已经换好衣服了，还在看一个小本子，打了个招呼，也不在意。
袁媛没有等邢师妹，见苏州还不回去，便道：“大小姐来接你么？”
苏州放下手里的剧本，点点头笑道：“是啊。她说要来接我。”
“那我先走了。”袁媛拿起自己的包，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诶，等等。”苏州叫住了她，把手里的剧本阖上，递给袁媛，“阿媛，过阵子我要走了，但是这个……”
袁媛接过剧本，翻了几页。
“这个是关于我们女子文戏的改革。阿媛，它是大小姐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我不希望因为我走了，它就变成没用的废纸了。你是我在戏班最信任的人了，这个，我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帮大小姐，帮我，甚至帮这个剧种，完成一个前所未有的新转变。”认真而近乎虔诚的目光，没有半分的玩笑。
袁媛郑重地答应了。
谁也不知道，后来，这个星火，是怎么燃烧了整个越剧，绽放出耀眼得难以仰视的光芒。现在，只不过是一份殷殷的期盼罢了。
“我走了。”袁媛把剧本放到小包里，和苏州告别。
苏州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已经一点了，大小姐还没来。她正想着是不是大小姐出了什么事，大小姐就出现了。
她鼻尖微微沁出汗来，小小的汗滴凝聚成晶莹的珠子，脸还有些微白。她平稳的呼吸像是故意压抑着的。
苏州一愣，下意识掏出手绢为她细细地把汗擦掉，才颇为心疼地责怪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是不是遇见……杜家的人了？”
“没有。”大小姐任她擦掉汗水，拉起她的手，边往外走边问，“我就是刚才怕你等急了，想要快点见到你，小跑了一段路而已。”
苏州轻笑，大小姐这么不顾形象地跑过来，还真是……
和大小姐走出了名园，大小姐拉着她，走到小铺子里，把单车从里边推出来。那辆银色的单车，是大小姐送给苏州的，只是那个时候邢师妹要走了。
“你怎么把车给要回来了？”苏州奇怪道，“你见过邢师妹了？”
大小姐扶着车，不屑地嗤笑：“什么把车给要回来了，邢师妹还的。她说袁媛最近对她好像很冷淡，她一个人骑这车又有什么用。”
看大小姐这样子，显然别有内情，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大小姐骑上车，对苏州说：“上来！”
后边被大小姐加了后座，牛皮垫子，那叫一个豪华。苏州拢了一下裙子坐上后边，轻轻地环住大小姐细细的腰肢。
“袁媛和邢师妹也是嵊州乡下的，她们俩来上海的时候，亲密无间，袁媛对邢师妹也百般照顾。”苏州回忆着过往，遗憾地叹息道。
“要我说，阿媛和邢师妹，只怕是注定的有缘无分。阿媛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邢师妹身上，邢师妹却心思不定。我今天看见邢师妹的时候，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她最近在戏班里渐渐有了些名声吧。”大小姐笑了笑，“我以前还以为，袁媛和邢师妹会这样姐妹友爱一辈子，但是现在看来……我那个时候羡慕邢师妹是错的。”
听到大小姐说羡慕着两个字，苏州低下了头。大小姐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她。她只是个地位卑微的戏子啊，何德何能让大小姐如此青睐。
那么骄傲的大小姐，又怎么会……
“呵呵，”大小姐突然笑了起来，语气里的洋洋得意，让她神采飞扬起来。“不过我倒是觉得，邢师妹和袁媛根本比不上我，我好歹能和姐姐在一起了。”
苏州鼻子一酸。她要怎么才能还大小姐这样的深情？
大小姐半天没听见苏州的话，感觉到她淡淡的忧伤，她沉默了一会儿，便故意高声道：“坐稳啦！”加快了骑行的速度，还时不时拐着弯，把整辆车骑得歪歪斜斜的。
苏州勒紧了手，脸上是无措的惊慌。“你慢点……诶，小心小心……摔倒了怎么办！”她嗔怪道。
大小姐一乐，说道：“没事，摔伤了哪里疼，我亲亲你就不疼了。要严重点，伤哪了，哪都不去在家呆着我最高兴。”
苏州啐她，胡说八道。
“我们去逸仙楼吃饭吧？”大小姐想了想，“今天有八宝鸡，竹寿鱼，你不是喜欢吃那个‘凤凰浴火’吗？”
“大小姐，你不是说，想吃我做的饭吗？不如，我们去买菜，我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苏州没有答应，提出了要做饭的要求。
大小姐的背僵住。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她很快就勾起笑，说道：“好呀，我求之不得。唔，那我们去买菜好了。”
一起去挑了一些青菜，大小姐又买了一条鱼，想了想，对苏州说：“嗯，我们去买点肉吧。”
拉着苏州往猪肉铺子去。刚才卖鱼的腥味实在有点恶心了。大小姐竟然面不改色地跟着苏州，看她和摊主讨价还价，嘴角的笑浅浅的，很满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