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雪茄的烟灰掉在了他的脚下。“我会等她好了，再去见她。钱太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她。”
“唐经理说哪里话，这本就是我该做的。有时间的话欢迎唐经理来我府上做客。”
“好的。”
把电话挂掉，那只手插进了口袋，雪茄放进嘴里慢慢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
“去帮我打听一下，苏州到底在哪里。”
大小姐好不容易领到了第一份薪水，虽然只有一点点钱，但是这是第一份她靠自己赚来的钱，其中多么来之不易她可是深切地体会到了。
所以当她高高兴兴地进门，看见苏州正在给她摆碗筷时，她便拉着苏州的手一脸严肃地道：“杜太太，身为我的女人，以后我每赚一分钱，我都会如实上交给你，以示我对你的尊重。”然后把红布包着的大洋郑重其事地放到苏州的手里。
苏州也跟着面无表情道：“杜小姐，身为一家之主，我会每个月都给你零花钱，以示我对你诚实上交的肯定。”收下了红布大洋，转身去把她妥帖放置好。
大小姐眉开眼笑，心里简直是爱死了苏州这个样子。
贤妻良母啊。她直勾勾地看着苏州的背影，眼睛一眨不眨，看苏州回头淡淡对她也笑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荡漾起来。
她眉目含情，眼底的眸光璀璨若繁星。
苏州走到她身边，站定。看着还一直傻笑个不停的大小姐，淡然道：“不吃饭么？我的大小姐。”
“你先让我亲一口，奖励一下这么勤劳能干又聪明专一的我咯！”大小姐得意洋洋地瞧着她。
要是有根尾巴，估计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苏州眼底的笑意浅浅淡淡。她亲了一下大小姐的脸颊，柔声道：“现在可以吃饭了吗？”
“嗯！”大小姐点点头。
吃完饭，大小姐主动收拾了碗筷，苏州则去喂养大黄狗。等大小姐搞定了一切出来，院子里已经不见苏州。她走到卧房，推开门果然见苏州弯着腰在叠被铺床。
大小姐走到窗台边，打开窗户，望向漆黑的院子和一片星火的夜空。耳边是虫鸣乱叫的声音，微风吹来，吹乱了她的发。
一缕头发落在耳旁，她感受着发丝与肌肤摩擦的微微痒意。撑着光洁的下巴，唇角噙着笑，神色慵懒，一如餍足的猫儿一般。
她满足地轻叹，舒服地半垂眼帘。心情甚好地哼起了歌，修长干净的手指不停跳动在窗台上，一点一点欢快的跳动，迎合着嘴里含糊娇媚的歌声，节奏轻快，如心飞扬。
她构想着自己该开始攒钱了。等明年，等明年她们的日子好起来，她就可以给苏州一个大大的惊喜。
苏州会喜欢她的钻戒吗？她想着。会的，苏州会喜欢的，没有人能拒绝自己的爱人虔诚地宣誓自己的人生从这一刻名正言顺归她所有。
钻戒一定不能小，还要漂亮。最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对。她应该先知道一下苏州手指周长。但是不能现在去。
可是她迫不及待了。这么漂亮的女人，一天不戴上她的戒指，她都不能够安心，生怕有一天苏州就会反悔。
戒指的事要慢慢来，不能让苏州发觉，否则怎么能算得上惊喜呢？苏州喜欢什么样的呢？不管什么样的，她都会觉得好看吧，因为是她选择的啊。
哦，她们在一起，是不是应该请人来见证一下？她要请谁呢？约翰吗？还有袁媛……哦，还有元莹和文启钧。
她越想越多，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哪怕平常讨厌的虫子叫声，也觉得十分悦耳。此时此时，哪怕是天塌了，她也会选择原谅的。
苏州看了大小姐一个人在那里笑得动人，知道大小姐今天真的是很开心。其实不管怎么说，她都希望大小姐可以回去杜家。
自从她病好回来之后，大小姐一直跟着她粗茶淡饭，连平常每日都要打扮的胭脂水粉也不用不涂了，口红香水也跟着那些字画古董一块消失了。
虽然这样素颜的大小姐还是那么漂亮，而且更多了几分踏实感，可是她对大小姐心里的愧疚还是很深。
苏州想着，明天应该去买一些东西，给大小姐添置添置了。大小姐那些钱她不能动，她唱戏那么多年，还是有点钱的。
只是不能让那么霸道的大小姐知道，否则她还指不定怎么胡思乱想。她很担心大小姐对她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安全感。
她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大小姐在睡梦里可以安稳，她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次大小姐都会被噩梦吓醒，满脸惊慌地抱紧她，怕她离开。
她轻声喟叹。
“如梦。”她温柔地唤床边笑意盈盈的女人。
大小姐从思绪中挣脱出来，看见苏州坐在床边看着她。她欢喜地舒展眉目，背着手像个私塾里教书的老头子一样，慢吞吞地踱步到苏州面前，扬起下巴，调笑道：“苏老板，你是邀我同你一块睡的么？”
“是。”苏州颔首，“现在该休息了，明天你可以陪我去街上逛逛吗？”
“陪你逛街有什么好处吗？”大小姐眨了眨眼，嘻嘻笑，老不正经。
苏州眉梢上挑：“那你可以在家里呆着，我一个人去。”
对付这样没脸没皮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管她。
大小姐不以为意，嘿嘿一笑：“本大王怕压寨夫人跑掉了，所以你去哪我就去哪。来，替本大王更衣。”
她张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仰脸也望着她的苏州。
苏州默不作声地起身，伸手为她解开衣扣。
第二天天亮，苏州和大小姐就一块上街去买东西了。
因为战火没有蔓延到租界这样一块，有钱人又跟着涌进来，租界的繁华程度不可同日而语。苏州和大小姐是见证过这个城市变迁的人，自打苏州退出梨园行，久而久之已经鲜少有人去关注她了，她也不必要避讳着谁。
大小姐牵着苏州的手，看大小姐在挑挑拣拣一些针线用品，自己便凑过去和她一起看。拿着针线也装模作样地看：“要这些做什么？”
苏州不理她，选好了东西，付了钱放到自己带来的篮子里。“你又不懂。”
大小姐无趣地哼了一声，就静静看着苏州走到另一个摊子，和摊主交谈了一会儿又进了旁边的胭脂铺。
跟着迈步进了店门，大小姐看着苏州挑选口红，心里窃笑道：“本就是女为悦己者容。看来她心悦我，想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呢。”
“嗯，这只不错。”她饶有兴致地指指点点。这些东西是她最了解的，她更得意自己能够在生活上帮到苏州。
苏州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喜欢吗？”
“不管你用什么口红，我都喜欢。”都想尝尝你唇上的红色。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苏州怎么会不懂。她有些脸红，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同她道：“你收敛点。”
大小姐偏了一下头，风情万种一笑，表示自己知道了。退后了一步，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边，看着苏州的侧脸，暗自好笑。
挑了一些东西，顺便去买了食材，两个人就回家去了。
“你跟上她们，我去跟老板汇报。”
唐杰得到苏州的确切地址之后，没有耽搁，也不管邢师妹要他作陪，坐上车就赶往两人的家。
正好苏州和大小姐已经吃完饭了，大小姐逗弄着大黄狗玩。
大小姐听见敲门，抬头疑惑道：“谁？”
“我去开门。”苏州放下手里织着的东西。
打开门，看见唐杰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一见到她，唐杰就道：“苏州，好久不见。”
苏州一愣。
“是谁来了？”大小姐站起身，对愣住的苏州发问。
苏州回过神来，蹙眉：“你来干什么？我这里可没有需要被你捧的角儿。”
唐杰不介意她这般不客气的问话，呵呵一笑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可否让我进去说？”
“不必了。”大小姐从苏州身后走出来，一脸不高兴地看着唐杰，“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长话短说，我们家里没有备茶。”
“大小姐这么久不见，还是这副好性情。哈哈，唐某无意来当这个恶客，只是……苏老板，小月已经恢复了，不久之后就可以重返戏台了。苏老板休息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是不是也该和小月一起回来了？”
梁小月好了？大小姐惊讶。
苏州看了一眼大小姐，发现大小姐露出惊讶的神情，显然是对唐杰说的话有些出乎意料。不管她意外的是梁小月的病情好转，还是唐杰竟然上门来请她回去，她都不觉得大小姐的惊讶是件好事。
她坚决地道：“我很开心小月能够清醒过来。但是唐经理说笑了，我已经退出了梨园行，无论小月回不回去，我都不会回去的。”
“喔，难道苏老板还不知道吗？袁老板已经肺炎住院了，邢师妹也退出梨园行了，而今苏老板若是卷土重来，一定会比以前更红，更响亮。”
“什么？”袁媛住院和邢师妹退出实在是两人始料不及的。本以为邢师妹那么爱名声地位的人，自苏州走后她应该稳如泰山地盘踞在越剧行当之中，没想到她也走了。袁媛出事她们一无所知，现在怎么样了都不清楚。
“唐某诚恳邀请苏老板再次重返戏台，再现辉煌。”
“唐经理这话倒是有点意思啊，”大小姐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唐杰，说，“现今苏州和我在一起，不比当个戏子强吗？她又何必回去呢？”
唐杰哈哈笑道：“别的不知道，唐某可知道杜大小姐你如今和苏州是怎样的光景。粗茶淡饭，生活清贫得连像样的鸡鸭鱼肉都吃不上，还谈什么比戏子强？”他阴阳怪气道，“杜大小姐这可轻贱了戏子不是？”
大小姐脸色一变。
“唐杰，你走吧。”苏州冷着一张脸道，“我就算是饿死，我也不会回去给你唱戏的。何况我现在不需要那些名声负累，粗茶淡饭平平凡凡才是我要的生活。”她回头对脸色稍缓的苏州微微一笑，伸手牵起大小姐的手道，“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要是不幸福，我又何苦去追求呢？”
“苏州，你可要考虑清楚。”唐杰阴沉着脸道，“骨气没有什么用处的，你也没必要清高，她现在已经不是杜家的大小姐了，你跟着她，只会被她拖累。”
苏州冷笑道：“这就不关唐经理你的事了。我说不回就不回。你赶紧滚！”
“你！苏州，你会后悔的！”唐杰咬牙切齿道。
苏州松开大小姐的手，默默往回走。大小姐冷眼看着还站着不动的唐杰。
“呵，大小姐，你要是真为苏州好，我奉劝你还是让苏州回来，不然的话，你们在这里可不只是清贫那么简单了。”
大小姐捂嘴娇笑，眼底却一片阴郁。
苏州折返回来，看见唐杰，皱眉道：“你怎么还在这？哦，需要我端茶送客是吗？”她手里端着滚烫的茶水，那样子大有要泼唐杰身上的架势。
唐杰怒极反笑：“好，好，咱们走着瞧。”
看着唐杰走远，苏州把手里的热茶递给了大小姐。
大小姐闷声接过茶，双手捧着不说话。
苏州的手附在大小姐捧茶的双手上，沉默了一会儿，轻笑道：“手凉是心凉了么？那我能不能像这杯茶捂热你的手一样，捂热你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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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 唐杰走后，苏州和大小姐就立刻去找了出院的梁小月。
“小月，你看谁来了？”钱太太对呆呆坐着的梁小月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