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云风]你若救不醒他+番外 作者:怀风草【完结】(54)

2019-03-28  作者|标签:怀风草 江湖恩怨

  邪王一言书罢,心里难受得很,半晌不知他与聂风若非父子之情,又能存得什么情。一时思得深了,抖得两笔落着一痕墨迹,草草扪袖擦去,还来续道:“我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默得良久,又加一句:“这次不是说着而已。你若真还念着半点父子亲情,三日之后弥陀寺里,你我之事,终须来个了结。”

  如是写尽。

  易风左右捻着读了几遍,只觉言语之中且冷厉且伤人,若遣他爹瞧罢,怕是又得痛着狠了。然则痛虽痛了,长不如短,到时两抔寒土好将此身一埋,他爹自然是要比他活得久,多年之后亦将这事忘得干净,双双也得个皆大欢喜。遂把自己佩服得紧,以为这般高瞻远瞩的道行已是修到头了。

  谁也及不上他,步惊云也不行。

  便唤得嫣翠上了楼来,将信叠过两遭与她递道:“嫣翠,你将此物送去神风盟下,就说是邪王易风手书,要他们神风盟主亲启。”

  嫣翠拿盘承着点头应过,却在桌旁站了一晌不动。易风瞧了挑眉笑道:“怎么,还有事?”

  姑娘没来答话,只从袖里掏得半块锦帕与他:“主人,你,你怎生哭了。”

  易风这般得她点破,才觉眉间早挂一行湿意,也不来擦,唯是椅上坐了辩道:“烟灰太盛,伤眼。”

  房中分明没来点烛,遂叫嫣翠听得无甚言语,礼过欲要转出门去。易风眼见姑娘捧着他的信,抑或捧着他的心,如此堪堪行了两步,蓦然还是惊得一惊,敛衣起身将她唤住。嫣翠得唤拱手问道:“主人?”

  易风愣了一晌,左右把她看过一遭,复又跌在座下,挥手说道:“你去罢。”

  邪王闻得门外姑娘声息渐远,摘出神思扯衣好将眉眼抹得一抹,方才出楼搬了一趟酒。灌了两杯即倒。平日易风酒量也并非如此不济,奈何今时天气既浓又重,牵累邪王心下又过一回钝痛。遂向窗下瞥得半眼,依稀之间竟于楼前看得一个人来。

  他爹撑伞将他候着。

  易风僵得一僵,酒在喉中呛他低首咳得一遭。咳罢易风哑声唤了一句聂风,却道:“你,你怎么又来了。你别再来了。你不恨我么?”

  他爹听也未听,依旧雨中将他候着。

  易风与他相顾良久,半时没甚知觉,踉跄退得一步,不意更把坛子磕在案边。邪王便于一滩覆水难收之中怔得一怔,又道:“聂,聂风。我,我与你说了许多,许多迕逆的话。今番不比前日,我是真的要与你断绝父子关系了。”

  言到此节,邪王捂眼再不看他,仓惶阖窗闭户揽了衣衫直往帘上遮得一遮,只向一室昏黑里胡乱找得一坛酒水抱了,低声道:“聂风,你恨我罢,你快些恨我罢。我宁愿你将我当成不孝子,也不愿你为我伤心一世。”

  这般胡乱话过几回,却仍是千般万种牵扯不断,拨开物什还自楼下得一遍,瞧得阁外天朗气清无风无雨,至于他爹,亦也不见踪迹。

  想来前番不过是他醉深错看罢了。

  易风昏然之间便觉如此更好,垂目一头磕在窗扉檐下,本待醒得一醒,奈何很不得法,沉沉又念一遭,才于床畔拖得匣子于前。

  拿了他爹书信点灯。

  三下两下焚了半盏烛花,寒来添衣添得一朵,勤加餐饭又添一朵,一朵一朵开开谢谢,数得邪王满面尘灰,一世心念亦是成灰。

  然则易风没得闲时揩一回脸,愣愣只将他爹的文墨望着,亦知笔调之中关护爱切何等情深,深得烟火乍然一绽,竟也灼伤易风眉目雪黯,暖得让人并了蜡色砸下泪来。泪尽尺素亦是将尽,不意聂风写得太长,烧了半日还得一寸未尽。易风捻它看了一阵,且与桌前余烬攒得一堆,一并还用素纸裹了一裹,如旧塞回匣里,搂着入怀闭眼。

  聂风这厢却并不怎地知晓易风境况,正与他师兄悄往宣化号分堂里去。隐来瞥得一位霜衣汉子院中扯了一扇在手,面上写得一行“一诗一瓢酒”,潇洒挥得一挥,招了蓝衫小厮嘱得两句。小厮听罢拱手只道:“三当家,我记下了。”

  遂向廊下一间客房转罢。

  三当家楼前亦是立得半晌,蓦地醒起何事,匆匆更于坊外行。风云暗里瞧得真切,两相敛衣闪在堂内。也得顾望两回,瞟得阁中几柜药草堆了满屋,桌前镇得一卷画轴,纸上寥寥添了一副姑娘轮廓,想来墨迹尚未曾干。师兄从旁且将四壁敲过一遍,轻声只与聂风说道:“风师弟。”

  师弟便见师兄伸手直往墙上推了一推,听得“嘎啦”一声钝响,竟向柜前推得一阖暗门来。两人划了火折看得一回,遂循阶而下。沿途旁物没有,只剩壁上灯火冷黯。风云顺路弯了几遭,约莫行得半个时辰,转过一个暗处,隐约听闻三行语声。嘻笑喧扰之间,还得一番推杯换盏。

  风云道旁匿了着意来听。

  闻得一人说道:“老八,你少喝点。这千秋之剑紧要得很。三当家拔擢你我看管,可不得有失。”

  老八为他相劝,想是多有不屑,只道:“大哥,你就是太多心。此地甚是隐秘,谁能寻来?就是寻来,千秋之剑火气灼人,谁敢近前?”

  话毕又扪得一杯下肚,莫名却见室里霜重雪急,剑匣其上一遭冷暖交煎,竟得落下水来。老八拧眉瞟了一眼,攒袖扯衣说道:“大哥,你可觉——”

  一言未尽,也瞥得壁上烛色都是草草摇过一遍,更是倏然俱灭。昏黑之中但觉劲风颈后飘然一掠,且正奇着这番东君拂得好生古怪。奈何千头万绪还未想得清明,已是闷声栽倒桌前。

  聂风掌灯燃火案边堪堪案边置罢,便瞧得师兄展了剑匣来望。

  千秋之剑为人收在匣中掩了颇有时日,如今一朝新开,半瞬倾得星河倒注,满室豪光烈烈攒至风云目前,煞得师弟身畔冷火残灯不肯陪亮,尽也昏昏去也。师兄当下阖了剑匣,聂风两步走近,翻掌挥得一招冰封三尺行老。师兄才是揽袍将它裹罢挂在身后,且与师弟说道:“风师弟,我们走。”

  聂风点头应是,指了桌后一方暗门却道:“云师兄,这边。”

  两人此间行了不过将将百十来丈,便已脱了身来。目及之处望得一桥流水半湖风物,三亭两廊海棠朱户,赫然竟是赤阁偏院。

  风云瞧着一时哑然。囫囵团进屋去。阖扉闭门好把剑匣藏得一遭。收得妥帖之后,步惊云桌旁替了师弟添茶道:“风师弟。你我前番地底走过半个时辰,竟从城西转回此地来了。”

  师弟垂目却将前事通得一遍,只道:“将晚如非小武兄弟出手来救,倘若你我果真自现形迹,唉。”

  聂风叹得半声,因想不过半月之前,他与赤雪夫妇还有一段并肩同行的机缘,现下没逾几遭时日,双双明里暗里竟成死敌,便觉天意怎地十分跌宕,变幻委实太是难测。师兄看他容色一黯,也没来多话,唯是近前无言将他搂着。

  方是情暖焚心,两人却闻窗前几回振翅之声。惹得聂风撇了师兄探头来望,便得一只肥鸟撞在鬓上,爪子红喙衔了长发死不来松。师兄眨眼替他解得一解,捉得鸽子在手,还将信笺瞟得一瞟,讶然说道:“风师弟,是神风盟音信。”

  聂风闻言捻了竹筒细看,望得其上一点朱印,只道:“不错,是急函。”

  话毕展信来读。读罢竟是默得半晌,临了拧眉说道:“云师兄,我现下需得回门一趟。你先将千秋剑带至惊云道,我了结此事,再去寻你。”

  师兄望他言语容色皆不舒妥,也没消猜,便知信中之事定与邪王牵连甚深,遂来相问:“易风?”

  聂风得他一句说破,垂目应道:“是,风儿他遣人直上神风盟,要与我做个决断。还且留信一封,待我亲拆。唉,他虽则这般说了,但已愿意见我,想来并不如何再与我置气。师兄,你不必担心。”

  步惊云闻着却愈是担心,亦深以为,照着易风性情,此事决计不会如此顺遂。奈何见着师弟忧切之中隐然还得一番欢喜,竟噎得半晌无语,只道:“风师弟,依你。”

  如此定了消息,风云次日便自离去。也是岸前依依别过,行船两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宁愿你将我当成不孝子,也不愿你为我伤心。——易风(原文)

  ☆、弥陀寺

  聂风纵马过得山门,寺中无灯无僧,庙中剩得两尊老佛一口野钟,未知前时谁人敲得一磬。师弟暮来伫鞍相听,瞧得宿鸟归鸿瓦上拂得几趟尘灰,落在衣前竟不晓是何况味。半日声消云散,聂风入了寺来,便见易风堪堪更往佛前添得三炷香起。

  袅袅几行昏烟乱绪之中,易风抱刀唤他:“聂风。”

  师弟莫名却觉其人瞧不真切,仓惶案前折火燃灯。照得殿上一袖通明,才是垂眉说道:“风儿。”

  易风且将他爹望得一望,默了半晌哂道:“聂风,这三炷香,我将将点上。第一炷香,祭你我父子情断。第二炷香,祭我,第三炷香,祭你。聂风,你看如何?”

  师弟依旧忧切把他看着,心在喉中碾动一番,涩得竟是不能言语。易风瞧他仍笑:“你不说。我便替你说了。我邪王易风,今日寻得九天神佛做个见证,我与你聂风,断绝父子关系!”

  聂风为他一句砸得于后踉跄两步,扶案还将身形稳得一稳,哑声说道:“风儿,你,你莫要如此。爹——。”

  易风听了翻掌挥刀出鞘,扫得一横劲风只向师弟身前一剐,也将他爹言语斩得半截,冷道:“什么爹?我早没有爹了!我爹易老大,已往棺柩里化做了白骨!我从来就没有你这个爹!聂风,你现下好生听着,我易风要创大业行邪道,你也阻不了我!嘿,前番龙穴里的那道伤痕你可还记得?你若再敢挡我身前,我要你的命!”

  聂风闻言难过得甚,但觉心下几多旧创又叫易风一字一句捅过一遭,垂眉敛目之间,自有一段凄迟直向衣上冷凉。易风隔了三俩蒲团瞥他半眼。瞟得他爹容色一素惨然,当真何等雪黯,委实因他伤得狠了。易风念至此处,一瞬胸臆还且为人捣得一番对穿,低咳时候竟向喉前攒了半腔血来。

  易风背他掩灯堪堪悄然拂罢,亦得憋得目眦尽裂,仍得咬牙硬声添道:“如今你我大路两边。我易风与你再无干系。”

  话毕拽了邪王只往殿外来行,奈何他爹瞧着温软,性情实则最是倔强。便得两步掠得一掠,迎面还且将他拦罢,拧眉颤声唤他:“风儿,爹与你——”

  话犹未尽,却叫易风抬手阻得一阻,垂目笑道:“什么风儿,什么爹,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与步惊云一处之时,可有片刻曾来想得我这个风儿,想得我早逝的娘亲!”

  聂风为他几声咄咄诘问,问得心下一丛轰然钝痛,只觉五内焚着神念汩汩和血之间,竟不知更向何处来说,唯得喉边淌得一遭,唇角便自囫囵撇下一腥膻。好叫易风瞧着,无端亦是染得眉目赤红,瞪眼嘶声更与他爹冷道:“聂风。”

  虽则音容一番狰狞,师弟莫名却从这声轻唤之中剐出半点哀切,遂来抬目将他望得一望。

  易风得他这般相顾,瞥得孤灯冷火于后依稀晃了两回,照了他爹眸底一瞥横波色淡,竟又添得几行晴暖。素虽素了,却还将中霄霜月百里关河都映作了配衬。

  想是累世都不曾消。

  易风便觉需得真切且将他爹好生再看一遭,因着日后恐怕更无如此幸事与他消磨时日。

  抑或更无时日可供消磨。

  如是一眼望尽,易风垂目又道:“聂风,我爹已然逝了。你若真要揽得我爹这个名头——”

  ——那便也去死罢!

  言毕翻了邪王掐得狠劲,囫囵插在他爹胸臆之上。易风拽刀敛目,聂风心头热血顺了锋刃,一寸一寸烧过他的衣下眉间。

  易风没来抬眼。

  没来抬眼看得一看,如今他与他爹一生之中,绝无仅有再不可得的这番亲近,贴得肌骨相触魂脉相融。咫尺之间,却还横了一方淬血刀锋。

  两人身畔殿前灯色未老,疏影落于泥像彩塑之间,眉目且遂西风动得一动,叫人瞧着虽得着暖,熨得魂息欢喜自在,却不曾多得半点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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