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云风]你若救不醒他+番外 作者:怀风草【完结】(5)

2019-03-28  作者|标签:怀风草 江湖恩怨

作者有话要说:  

  ☆、四苦

  雪华佗依书之言,采山间百草,每日以文火煎成汤药四碗,寒热痒痛,药性极端,本不相容,如今尽皆混于水中,将聂风没身浸入,催动体内八脉,唤其魂兮归来。雪楚小荆一旁而立,姑娘遥望步惊云,怅然笑语,说道:“这般便好,以爷爷之能,回天有术,步大哥的师弟不日便能醒转,小荆你也有大功劳。 ”

  姑娘说罢,抬头看他,但见小荆面色由青转白,额前冷汗如雨,咬牙心横,踉跄几下便要栽倒。雪楚刹时无措,失言忘语,伸手待要扶他,然则眼前一瞬衣袖卷云,竟叫来人劲风震退两步,再凝眸看时,小荆已被步惊云抱在怀里。其后一室乱步仓惶,雪楚与二人离得甚近,方能依稀辨得师兄面上神色很是沉哀,隐然惊痛,慨然有怒。

  步惊云疾揽聂风,连拍他身上大穴,复又说与什么,可惜师弟此刻着实已听不清半个词句,只因身躯入水一瞬,药力游走经脉肌理,透骨而过,他魂魄虽在身外,亦也受尽牵连,寒热痒痛,四苦俱全,涌向喉前。

  聂风为汤药熬煎,正生死不知。其时历劫睁眼,竟在竹海之间,身边坐了红衣断浪,三两巧劲,折罢蚱蜢,凑他面前,辗转音容,笑貌犹新,说风,这个送给你。

  聂风细看之下,少年轮廓深浅,依稀旧年。一时魂走神惊,后撤几丈面露寒凄,只道断浪,你又待如何?断浪听得稀奇,瞪眼看他,捏着蚱蜢满面尘灰,冷哼说什么我又待如何?我还能如何?你现今贵为雄霸座下三弟子,高高在上风少爷,自然已不稀罕这种玩意。你且看着,日后待我立不朽之业,再送你别的,天下最贵重的一份礼。

  聂风与断浪少时交好,曾因顾念旧情,多次施救于他,然一片赤诚之心轻付错信,终遭背叛离弃,如今再见,即便虚妄之中,亦是目冷心伤,余恨难偿,摇头只说我不要你的什么贵重之礼。

  此言一出,聂风才知前事俱是已矣。杀颜盈,弑北饮,恩仇了尽,叫他半生唏嘘,竟是他的年少知己。好一个年少知己,也曾共他樽前月里,可惜多磨情义,终至无以为继挚友成敌,血洒前襟,都葬在那片山巅雪底。

  聂风心起一念,眼前音容改换,却依旧孑然。有黑衣青年崖边抱刀而立,自是无双的傲气,亦是无双的戾气,就站在隔世的血海里,手中雪饮冷清,不沾半点膻腥。千年修道一朝入魔,他自甘堕落,亡于微末,那又如何;他早将此心尽付天下,而今天下却无人不想杀他,更又如何?

  青年白刃剃骨满手血污,仍似盈月入怀,神魂朗然。他瞧见聂风,扬刀来问,你可见过绝无神?聂风无言,身畔尸身头颅堆成了尖,血发菏泽间,一寸一寸俱是年少英杰的脸。青年顺他眼色来望,温言暖语,却说是他们先要杀我,故而不得不死。聂风没动,抬眼而笑,你滥杀无辜,又为何不死?

  青年瞟他,容颜不改,左眼迎风时候,落落渐红。他前尘忘尽,抛却身家性命,唯留一点未死初心,劫火猛烈,焚之不灭。如此种种,青年只于漫山遍野的余烬里,无悲无喜说与他听。

  说:“我不能死,我要杀绝无神。 ”

  ——可是绝无神已经死了,你现在与他有何不同!

  聂风心脉烧灼,眼底旧创牵累半生,好得如何蹉跎,他当日成魔,因其枉死之人又何其多。如今一朝回魂,往事历历戳痛他千载伤痕,手上胸前徒留遗恨。青年听他诘问,神色激烈壮怀,出言来辩,却说我自是与他不同,我是为天下苍生,百死未悔。

  聂风闻言大笑,笑他言称不悔,实则错对无从妄纵牵连,笑他年少傲气拔刀问剑,反落得懵懂无知由命听天。他心碎一瞬终至精疲力竭,转眸来看青年,大抵吞咽绝望的温柔一眼,却说着字句恨血,夹冰带雪。

  他说:“你为了天下苍生,却终于害苦天下苍生。 ”

  他说:“你合该去死,为何求生。 ”

  聂风言毕抽刀,惊寒一瞥挥至半途,第二梦抱着聂晴已跌在眼前,他当下大惊,足点霜风,腾挪纵跃要往雪饮神锋之下救人。风神双腿如何精绝,惊寒招式未老,他已揽罢妻女闪过一边。聂风心下稍松,低头来看第二梦,但见妻子怀中抱着一方颅骨,以指摩挲,殆似离魂,昏昏滴下泪来,只说晴儿,爹娘未能救你,如今竟连将你定葬,都是奢望。

  聂风见状,满目凄迟无以名状,因想平生,莫如船边江上,携侣同游,最是安逸。他亦曾每日晨起,揽得铜镜,为他乖巧玲珑的小女儿梳鬓穿衣。待得聂晴临水照罢,自会旋身圜转,到他膝前讨得搂抱,卷他长发于幼细指间,轻言脆语说谢谢爹。彼时眉清眼秀一张小脸,叫他无限疼惜,亦是无限欢喜。然天伦喜乐,过眼烟云,凡十二载,终至成空,如此好梦,他一枕黄粱,再无福消受。

  天光之下,聂风低头愣神,看妻子手中秀骨如雪,忽忆昔年,自是大敌当前,他要为这早夭身死的幼女,坟前写碑墓下垂泪,俱不能够。第二梦啜泣罢了,含泪带怒抬眼看他:“聂风,你为何不救她,你为何不救我们的女儿!”聂风无言而对,那日他拿捏龙元,聂晴步惊云性命皆是垂危,然则亲情道义,抉择之间,聂风何曾踟躇不前。天伦情义,早为他一手覆灭,既是退无可退,便无需再多加辩解。世间因此皆道风中之神,仁义无双,少有轻慢,多是倾羡,却无人能解其中三味。

  直至斧钺加身,十万血痕,直至一生亏欠,负累百年。

  此间悲苦种种,执之待向谁前,才能一一还尽平生所愿。

  *********

  聂风榻前醒转之时,步惊云正于身畔共他双掌交握,十指纠葛,有霞气氤氲而过。师弟虽醒,然魂魄犹为四苦相摄,半心血沸,半心凉薄,浑身痛痒难耐,更叫前情所苦,种种复历历,譬之千刃加身,五内俱焚,受尽折磨熬煎,力竭神衰。他喉中有血,不吐不快,可用破内息,辗转左右,神智昏溃之中却只忆得三字。

  ——云师兄。

  聂风恍惚亦知不该如此,然而一瞬情怀,未有奈何,已是无法抑制,再唤一句:“云师兄。”步惊云听得聂风低唤,躬身垂首,贴他鬓角冷湿,只说风师弟,你,已睡了多时。聂风为他一言点醒,眨眼之间左目皆盲,才知魂魄归体,正本回源,心下一松,又复睡去。

  这般躺了七日,药性渐退,聂风床榻之上,翻滚来去骨头长毛,有病曰“闲”。遂寻得师兄出门的好时段,束衣散发,足尖半点,穿窗去也。步惊云其时正于院墙之外,与雪华佗叙话,得见如此,眉心一黑。雪华佗捋须而笑,说步大侠师弟好生活泼。师兄闻言脸色更差,正要去寻,却叫华佗拦阻。

  妙手神医摆手只道且由他去。令师弟曾浸身四苦汤药中长达七日,却早早回魂醒转,恐怕已是勘破襟怀。当此之世,非是何人皆具如此勇气,将过去种种,付之一笑,亦也付之一炬。他能如此,是真豪杰。

  步惊云闻言摇头,说不,绝非如此,今日告辞。他话未言明,身形已动,声犹在耳,人却无踪。

  步惊云心知师弟面热心热,行事惯有侠风,为天下所赞,都道他心思剔透,性情温和,是为英雄。英雄不假,温和不假,其人剔透,才最难看透。风师弟万事皆好,唯有秉性太实,牵累甚多,近迂,南墙之下,除非撞死,誓不回头。近日步惊云望他神色,不需细究,已知聂风心有郁结,犹不得舒。

  师兄一念如此,脚下未停,随聂风一路出城,见他复入山间,掠过林桥峦涧,足尖忽得一转,去势空凝回身,半时襟发舒卷,自当妙之难言。师弟如此停步树下,等了半晌,崖道之上,有人娉婷而至,仔细来看,却是雪楚。

作者有话要说:  

  ☆、密话

  雪楚照拂聂风虽有余月,然平日相见皆在病榻之上,近日知他回魂醒转,已是无恙,心中甚为欢喜,三两步近,垂眸施礼。聂风亦回礼,说谢姑娘施救,再造之恩,没齿不忘。躬身拱手之时,林下疏影映他长衣一碧,满袖的春深似海竹色连襟。

  雪楚长于漠北关外,半生看惯,俱是长河风霜平野黄沙,如今瞧得仔细,但觉其人眉目如洗,神骨迥清,便是这般山深路浅,云昏径晚里,依旧水天剔透,磊落分明,皎皎于余照中未尽。方知如此光景,她在楼榭故纸里曾遇,字字句句,皆读做蓬山九万里,来时白马,去时青衣,都在聂风发间眼底,当真飘逸至极,不由心下一跳。

  聂风见她半日不语,无奈来问:“姑娘唤我出来,可是有事?”雪楚回神,说的确有事,但我不知如何开口。聂风听了转笑,却道但说无妨,他踟躇来去,又添一句:“朋友说我向来温和,不似我师兄,姑娘不必担心。 ”

  雪楚一时大乐,心底半宽,敛袖谢过,只说:“我此次前来,是为小荆。小荆他,他对步大哥,同步大哥对你,心思都是一样的。”聂风听她如此说来,面色不动,然则腹中何止隐痛,简直搅动五内肺腑,心道如今可好,此事离奇,不说不是,说亦不是,误会纠葛当真难以洗清。

  雪楚言毕,将心一横,不去看他,咬牙又道:“我亦曾劝他,他也允我就此放下。可连日以来,小荆他愈发寡言少语,一副心思沉重样子,叫我很是担心。”聂风哑然无话,暗想小荆魂魄被我压抑多日,只怕尚在懵懂,难辨情由,辄需时日圜转。

  姑娘低首攒袖,亦道:“我知此事甚是为难,但小荆与我情同手足,我不愿看他日渐消沉,终至不复。聂大哥你,你只需向他言明,说你与步大哥二人情深意重,让他断念死心,如此便好。”雪楚说罢,也知唐突至极,良久听他未有回话,神魂一黯,只想聂风脾气再好,此番也要震怒,更有几分惴惴,抬头来看。

  两人相顾而谈,心思实则离题万里,远得互不相干。聂风但觉雪楚一双杏目,含泪带怨,哀哀望他,半时语塞,只说雪楚姑娘,你要我去与小荆说,说我与云师兄——。

  情深意重,还是情深义重?聂风一念到此,已失尽方寸。他性情温静,与人真心,却少有知己,半生多得女子牵系,依旧情倾矢一。如此寡言爱憎,全因半腔血热倾付一夕,覆水不收至死方休。

  聂风昔年历尽刀痕血雨,但凭苍生意气,其后身老江湖,心知多少诚挚死于诡计,却不愿猜忌。非是天真,是他罔顾天意如刀,固执而行,惜于静好。岁月予他何曾仁慈,这般那般梦枕黄梁,都是水月镜花,摇摇欲坠,无由将碎,聂风冰心在握,如何不知,只是贪看尘世安稳。

  步惊云却非如此,彼时魔乱中州,他痛失亲朋,上门寻衅,手段狠辣,从不容情,才得死神之名。

  世人都说风吹云动,实则云动风移,两相竞逐,几番默契,步惊云于前阔步,聂风抱刀其后,随他云师兄一并来砍江湖怨仇。而今他旧游死伤,亲眷散尽,霜雪加身二十年矣,却尚有一人是他依凭,兜转来去,从不离弃。

  是故情意也罢,情义也罢,风云自有同门之谊,亦早不只同门之谊,逆天背伦又有何妨,聂风认了。

  他心底洞火,一瞬云拨雾散神容疏朗,抬眼说好,雪楚姑娘,我这便与你前去。姑娘方才见他剑眉深锁,眨眼抬眸已是映雪清明,未知师弟念转之间九曲百折,辗转挣扎,已忆毕今昔,不由大惊,踟蹰罢了又问一声:“聂大哥,你和步大哥的确是,是有情吧?”聂风点头道是,说得何等铿锵,毫无思虑。

  雪楚见他应声爽快,心头既涩且喜,正要抬步,忽觉聂风身形一滞,竟呆愣于斯。姑娘凝神看去,道旁有人独立,形影何其孤高料峭,竟与山石苍色融做一体。

  聂风神魂俱乱,拱手难言,却道:“师兄。”雪楚担心方才私语已叫他听去,大惊之下只问步大哥,你,你何时来的?步惊云迎前两步,日下眸中一川风雷两笔煞气,颜容眉间如刀写意,却不看雪楚,但瞟师弟,眼中冷厉亦也化尽,唇边似有柔色,奈何几番飒踏,依旧叫人看不清。

  师兄言道:“从你说“再造之恩,没齿难望”,我已在此了。 ”

  聂风亦知雪楚如此一问只是心有侥幸,而今避无可避,更无需再瞒,只是暗里叹息,说云师兄,我与雪楚姑娘先去见了小荆,再来请罪。师兄云心铁青,问他何罪之有。聂风横眉竖目,只道:“情根种差,罔顾人伦,是我之罪。”师兄见他唇间眼角憋得霜雪萧萧,摇头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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