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云风]你若救不醒他+番外 作者:怀风草【完结】(13)

2019-03-28  作者|标签:怀风草 江湖恩怨

  绝心说至此处,院中廊下停了一停,敛眉只往师弟身前又近得几步,隔得三丈两丈,温声复道:“常言都说,子债父偿,聂风,这场亏欠,你来偿罢。”

  他语毕悍然挥袖,五指火气衣中飞起,夜里去路无灯,片羽惊鸿只在一瞥,美得何其凌厉,将将便欲落在聂风胸口。

  师弟见状,竟是愣得一愣。

  他生性仁厚,亦觉天下武者皆做一般仁厚,俱是万万不屑暗箭以伤人的。昔年断浪伤他甚深,聂风得谁问起,问他几遭背叛,可曾心有痛悔。师弟从来重情轻仇,犹自料峭出尘,浑然不记前事旧伤。唯是半世契阔阴多晴少,任他性情如何绰约,眉间心上的刀痕仍是较旁人多些,更深些。

  也当是世情若此天意如霜,唏嘘惋叹过后才叫人分明知晓,聂风方寸平生里,纵是把江南江北,几度冷暖尽皆看遍,依旧作了南枝朝春不肯回。凭他风摇雨暗寒声来早,尚要勉力拼将一拼,争上一争。便是争得前路成灰百般憔悴,亦也不愿辜负楼深待夜明的苦心人。

  师弟向来如此,着实很是让谁怨之痛之的。但若未有这般九窍寸心,分尽了千载月凉霜雪白,聂风其人便再不是聂风其人。

  幸甚,聂风既是聂风,绝心这番计较才委实深沉。倘若今日绝心身前非是师弟,所有猝不及防暗地伤人便都作了笑话一场。绝心劲力甫张旋即身退,尚有余裕于眼风指刀里瞟得一瞟。

  一瞟之下,绝心眼底喜色浮沉。他乍然窥得聂风愣神,索性坦荡一眼来看,却见步惊云半身于前,手中长剑未及出鞘,亦也迎锋而往。云气碾动剑转流风之间,赤火劲力消减得八分,唯剩铮铮几声,敲在剑刃之上,落落削得半片寒铁。

  这半片寒铁确然薄得像纸,便将绝心写成了凄凉笑话。

  步惊云却是未笑,更有怒色料峭难平,往绝心喉头横得几眼,再垂眉来看聂风,道声风师弟。师弟颜容不比去日来时,露清月白冉冉衬罢,看着很是伶仃。师兄为他满面忡愣绕得半身雾里半身云起,莫名之下又道一声,风师弟。聂风得他相唤,想是神思辗转徘徊,终将一颗冰心莫莫休休揣回步惊云怀里,遂以袖扶额,醒得一醒,恍然方才应道:“云师兄,你可瞧见了?”

  步惊云自然是没曾瞧见的。师弟这话说得古怪,师兄却亦无暇究清缘由,盖因绝心一击未有得手,后招藏了半晌,及至袭上身前,也只在两人言语之间。绝心先叫步惊云占上一招半势,当是有怒藏衣,遂叫袖影且翻,化指成掌,焰色一挥如雨,攒得半帆满汀,直往师兄襟前扑将盖去。步惊云提剑半步不来相让。他干戈握罢,手中稍转轻旋,剑气顿作虚空留痕,且散流云飘渺,转瞬勾上绝心掌指。两人一触便已斗逾十招,师兄剑上寸力虽老,狂劲全然未有消卸。

  留痕剑气何等凌厉,绝心为其绞绕之下,但觉指骨微痛,一痛竟是抵心。绝心至此方惊。惊怒时候机变当真半点不慢,回掌之余反手如刀,已横里劈出。他亦知三更天寒,赤火易衰,此战自然不可久捱。神念如此心前换得一换,劲气便也全开,指前赤焰转青,身形略矮且偏,掌刀斜斜撩在师兄衣上,更作半声怒喝:“步惊云,老子今天便拿你来试我的青烽绝境!”

  师兄夜凉之中早把青火瞧得十分通透,见状更晓绝心掌中厉害。他一字未出,两步急投而前,却是以袍为盾,人随剑转,杳杳拂拭千载云气。绝心瞧他不闪未避,反自横身以往剑运流云,裁得天青为幕,卷袭烟水夜露。战圈其内,绝心掌中幽火不熄,身侧重雾深锁,寸丈之外目色皆不可及。他且感敌暗我明,敛指撩得云气一散又聚,耳畔唯是剑意三两明晦。情势些微而转,绝心凝神来望,一闪几多思量。

  一思一量之下,已叫他战心偏易。或成或败孰是孰非,绝心虽难论处,也知青山能留当留,留不住才是古愁今愁。惜哉莫有大于生死之数。他此念方起,当是不愿再战,遂四顾里分外仔细瞧遍,掌中劲吐,青火焚着一瞬,却已拨出半分生天。

  如是,绝心且将去路看得何等真切,一纵将将退走。

  他本欲做了轻鸥投林,可惜这一退还未退出三丈,已叫聂风半袖射落。风中之神廊下将他来望,院中烛摇影乱水寒木落,衬得天地都作了萧疏寂寞。绝心瞟他半眼,因想是昔云月孤飞,寺外野船舟来舟去,寺里木鱼敲来敲去,万分灭了意致。他只道和尚闲僧也不识情识趣,甚为扫兴。如今才知,何来秉烛照花风流夜行,他恨山恨水恨风云恨长春不与人,原是一宵月色已叫师弟偷尽八分,剩下寥寥全横斜水底。这边寸短,那边尺长,聂风果真是他一生宿敌,确然扫兴。

  绝心暗自只将聂风罪状又狠命记上一笔,罢了才来整衣相看师弟。他方与师兄战毕,十指拿捏已然不甚稳健,一下两下展不平,絮絮几番又弄皱前襟。绝心面色未善,执意抬手去拂。聂风脾气极好,亭中候着等着,寡言未语的,不曾多致一言。

  步惊云入剑回身,一掌收雾敛云,撩得天青半顒,便向师弟行了两步。聂风且自分神看他师兄半眼。

  半眼过后又作一愣。

  此番愣神与别次不同,盖因师弟一愣之下已抢至师兄身边,绝心诸事俱为他抛在脑后。且莫论绝心诸事,纵使九天十地绝天绝地,亦都不能挡他去路。再分说时间短长,便是弹指刹那,也太嫌慢慢迟迟了些。聂风现今一掠之快,步惊云着意来望,亦只堪堪稍能窥其形迹。

  师弟风急雷怒如此这般敛袖扑到师兄跟前,还他一声唤。

  ——云师兄。

  这声云师兄唤得甚是平常,步惊云偏生听出好些清寒寥落惊怒痛惘。不哭死神看着寡淡为人寒凉,却能于此寥寥三字之中搬出百十种伤情,当真很是难得。聂风喊他一句,步惊云听在耳畔操持未住,咣铛半声倒栽心底,是以才生得千万重山,并着千万重水来。

  师兄胸口沉着千山万水,腰间却是轻得一轻。他垂眸去看,师弟白衫正且拂至肩头,更觉峭拔劲气浑然骤起,是他师弟的雷厉风行,闻似金石作响,盖因招招俱是踹在铁器之上。步惊云扭头唯见身侧长剑寸断于地,便有黑影顺势贴得聂风衣袍,只作勾腰揽背,缠在师弟怀里,回眼与他付作一笑。

  ——主人,那柄剑决计配不上你。

  ——天地之间,除了我,哪柄剑也配不上你。

  步惊云尚且不来深究此话体统与否,三步两步要来拽他脱手。聂风面上神色亦难有晴暖,当是惊得更甚。

  他前番亭中拦下绝心,回眼将师兄来望,唯是瞧见窗内蹿出一道人形,看他去势如电,便要凑在步惊云身前。他的云师兄一向功力深厚些,今夜却甚反常,于此竟似未有半分察觉。聂风一时神魂惊破,急掠来救。谁想其人勾得步惊云腰中长剑,翻掌断尽。师弟见此心下更急,未及细看已送得一记风神腿劲,却叫他将将消去,更又牵衣抱臂,反倒沉落怀中。

  师弟若此怔得一怔,唯是抱他入怀,才觉其人身形太小,眉目之间一梢风情,若说凌厉,确然也尽归了凌厉,却因经世还浅,统共不过⑧⑨十岁年纪,尚且挂着一段未长开的冷涩。如此看来,当真很是有些柔软。聂风切切听他出言,应作挥金断玉点竹千万,说得好生莫测,可惜闻声幼细,自是未成气。

  未成气的包子衣色深沉,肤色亦是深沉,咧齿时候白牙森森,夜里相看甚是添堵。添堵的小子就赖在师弟怀中,再添一句:“雪饮呢?”

  包子此言一出,已轮至师弟心塞未已。步惊云探手扯他后襟,被他几回挣脱开去。师兄容色愈加不善,更待勾指去捞,却遭师弟拦阻,很是莫测高深看他一眼。一眼带笑无边。

  风云灵犀相通,步惊云向来得解聂风心意,便是闭目来猜,亦如其人身上长衫,外衬是白的,里衣么,自然也是白的。何曾有过不通之理。

  而今却是不通。

  诸事通也不通的步惊云回望师弟,聂风近前瞧他,又是一笑,只道云师兄,方才绝心偷袭于我。我非是未及躲闪,全因望得一方奇景。我隔窗看见绝世好剑横在桌台之上,抖得几下,却是,却是自己长腿跑了。我初时只当错看,是故愣得一愣,没能回神。现下来看,恐怕——

  添堵的孩子又问一句:“雪饮呢?”

  步惊云闻言只往师弟身旁凑了一步,夜里风来惨恻,吹得花叶及眼。师兄弟闷声相对站了半晌,浅月清霜里听谁来道:“既然火麒麟能死而复生,徐福千年寿数亦也非虚,云师兄你持剑斩龙犹在昨日,我与小荆魂魄同体更是离奇,那么刀剑化形,当然,当然自是有的?若果真如此,你方才对他半点没有警觉,怕也是因为你与绝世早是人剑合一?”

  师兄“唔”了一声。

  绝世不依且不饶,姗姗依旧来问:“雪饮呢?你是不是把他丢了?”

  聂风听他如此诘问,一时竟作无言以对。步惊云敛眉低瞟地上残剑,亦是寡语沉默。绝世顺得师兄目色来望,嗤笑半声只道:“若是主人你有难当头,我也愿意为你寸寸断尽。”他说着等闲,实则字字铿锵。步惊云得闻并不说话,停了半日,说你先下来。绝世摇头却是不肯,只回师兄三个字。

  ——要雪饮。

  步惊云不遑多让,亦也回他三字。

  ——你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雪饮

  步惊云终是把绝世自师弟怀中摘扯下来,还且牵累聂风半寸袖子。绝世为他勾在手里,委实百般委屈,抿嘴敛眸只一声道:“如今甚好,果真做了断袖。”绝世话毕,便自扶额叹得一叹,满脸情深缘浅,横在眉间颜容未开,当真太嫌老成了些。师兄懒来听他遣怀,拎过一旁又看得两眼,却道风师弟,你瞧他为何生得这样矮?

  师兄这一句颇有疑虑,也是应该。绝世好剑初初诞下时候,曾引天上地下神哭鬼泣,贪嗔痴念铸得其心,威势之盛更不必说。聊且算至而今,贪痴二念俱都祭在清明寒食里,唯剩一方武林神话,双鬓染了颜容未改,血满深衣且轻且寒,依旧仗剑横天命。如此生涯,才叫众人纷纷来拜一声中州传奇。

  如是,神话传奇的绝世好剑亦也该当盈亏日月俯仰朝夕,怎能化得这番形状,徒自负尽英名。

  绝世因想步惊云嫌他矮得太过谦虚,百般委屈顿成千千残念,却道:“这不能怪我。只因你生得太迟,是以我也生得太迟。”绝世说罢,还是一派凄然颓色,又道:“雪饮他比我生得早,便长得高些。”

  绝世古早年前,自然不是生得这般模样。彼时绝世尚是一块神石,霸着半边洞天福地,养了遍体昏黑。凡间很有几个眼高于顶的精怪,见他长得嶙峋冷硬,一副料峭脾气不足为外人道也,早不敢舍身近前。退避三山百里外,亦要敬他一声上君。如此万万岁数,黑寒过得甚为妥贴顺遂。唯是一日,他缩在洞中卦得命中大劫,偏是不信邪,将将探出头去,便恰遭逢白露从天跌将在眼前。两石撞与一处,捂着棱角各自痛了一回。黑寒捡着残身,三两解数徒然使遍,终归还不成圆满,便甚有萧瑟之感。涩然之下才将祸首来望。白露十分剔透,亦也捏了半片额角,且戳他一记青眼。黑寒见了,心中复又痛得一痛,却是未知何来有此一痛,遂愈加伤怀。白露哪里能晓黑寒心中七味,四顾看罢,说:“你这处灵气甚足,分我一半。”黑寒默默无言,良久散开府前藤葛,矮身滚得入内。白露只道黑寒面露凶煞,何曾料得他竟这般容易相与,便在洞口愣了半晌,且听黑寒啪嗒啪嗒遁走之声,想来这块神石性子沉重,连磕地磕出的钝响,也万般不由人。

  若此,两石一洞而居头足相抵,又是万万年。黑寒只觉凡间百岁,譬如四春三寒,怎地这般轻易便纵过了。

  其后之事果然亦也轻纵过了。

  那日他与白露将将睡得不辨晨昏,无故叫人拖出洞府,彼此灰头土脸相顾来望,扭头自作了一笑。更被藏在匣中,经得浅溪深径,就埋于拜剑山庄地底的千傾熔岩之下。黑寒盯着铸剑师鬓边萧萧两笔秋意,甚觉无聊,便翻得一翻,烙了半个滚,再将白露来瞧。却怨炉前火色太艳,竟叫他半眼之后恍惚一下,已然看不太真。

  白露既成雪饮,当是要走了的。临别时候黑寒委实伤神,敛目瞟着雪饮一方素白衣袂,却道:“听说人类的血都是极热极热的,你这样冷,该怎么办?”

  雪饮沉默半晌,未有出言。

  黑寒又道:“我还听说人类都是极弱极弱的。你从来甚喜以眼刀戳人,你一用力,他们身上便多一个孔。你再用力,他们身上又多一个孔。铸剑师说人有七窍,乃是天数,我觉得很是有理。道理便是这样一个道理,人家本就只有七个孔,你若再多戳两个,虽是好意,人家恐怕也未必欢喜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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