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60)

2019-03-27  作者|标签:六遇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重生

兄弟离心,使力都使不到一处,谈何谋大事?伯父颜宗回故去,接掌凉州卫的颜牧对皇室忠心耿耿,绝无不臣之心,至此,颜逊朝思梦想的篡位夺/权早成空谈,颜氏中只他一人执着,到今日,都心心念念地地想着。

人不能没有梦想,却不该怀揣妄念。如若全身心地扑于某事,到事败那日,只会郁郁而终。唐潆前世的历史上亦可寻到佐证,譬如武周时期的武承嗣,而眼下,颜逊定然沦为后世之笑柄——

政敌左相萧慎五十大寿这日,颜逊暴毙于府邸,史载其死状类遇毒。

颜氏本家在金陵,燕京中颜邕为长,他自然忙于处理此事,无暇赴宴。

宣室殿,赠礼的使节御前回禀,道朝中诸公何人赴宴何人礼至人未至何人两者皆未至,亦可凭此洞悉朝臣阵营为甚。

宾客诸多,饶是使节口齿伶俐,亦花了片刻功夫。末了,又将颜逊暴毙之事顺带说了说,颜逊乃国舅,又是重臣,这使节自然以为皇帝悲痛难当,便自作聪明地揉出几滴眼泪来,哽咽着煽情一番。

皇帝坐于案后,手执御笔,批阅奏疏。那使节禀事时,她的视线落于案牍,专心致志,似乎未曾分神于旁物,听到“颜相”二字,一双墨眉狠狠一蹙,眉间冷厉顿生。

御前伺候之人,诸如池再青黛等,不说勘破君心,至少能察言观色。偏这使节无知,颜逊是在燕京府邸过世的,他自安国公京郊别业回宫,期间隔了多久,皇帝岂会不知,需他来禀?

殿中寂静,只使节抽抽搭搭,戏演足了,他将遮掩面庞的衣袖放下,却见皇帝正抬眸看他。

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仿若利刃能洞穿人心,使节被她这般看着,只觉自己犹如砧板上的鱼肉,为刀俎所凌迟肆虐,想到适才他掩面泣泪毫无所知,顿时芒刺在背,双腿发软地跪倒在地:“陛、陛下……”

很快,使节便悟出他已犯了君王大忌,君王从不需多嘴之人,更不需妄自揣测圣意之人,他此刻为逢迎皇帝能装模作样地坠泪,日后亦能为谄媚他人道出御前机密要事。

使节愈加惴惴不安,伏地不起,双肩狠狠战栗。生死攸关,他已全然忘了御阶上的那位皇帝,仅仅正值豆蔻,若在寻常人家,不过是位待字闺中的娇俏小娘子。

所谓君威,日积月累,即便平日礼贤下士温润如玉,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岂会是好相与的?

区区使节,却毋须皇帝动怒,她只向池再淡淡看了一眼,池再吩咐下去,那使节便被拖走了,接下来,是生是死,谁知?

秋夜,更深露重,青黛领着几位宫娥将白昼用以通风的窗牖掩了几扇。既而,她趋步上前,看了看御案上积了几尺的奏疏,忙劝道:“陛下,已近亥时,好歹歇上一歇。”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明日请安,面容憔悴了,定让殿下忧心的。”

青黛清楚得很,自己说话哪有什么分量,整座禁宫,整个燕京——不,整个晋朝,只太后一人说话,皇帝百依百顺。

唔,也不对,应是不敢不从。

果然,话音刚落,皇帝积冰累霜的脸庞仿若春风拂过,寒雪消融,唇畔更隐隐约约露出笑容。她未说歇,亦未说不歇,却是将御笔搁下,合上奏疏。

宫娥奉上盥洗的铜盆,她将双手伸入,明净清澈的水面泛起阵阵涟漪。

她的举止,她的仪容,她的风华,皆是太后言传身教,进退得当,不曾有何处冒失突兀。譬如净手,清水流动,她以手心轻抚手背,既而两手手心轻轻摩挲,涟漪微波,却不曾四溅水珠。

青黛在旁,奉上手巾。她看着皇帝净手、擦手,一双手纤纤如玉,白皙细嫩,与六年前相比修长出挑不少。不知怎地,青黛心中,又暗自将印象中太后的手拿来比对一番,既而得出一结论:皇帝还需,再长长。

“太后那儿,歇了不曾?”先帝陈设于谨身殿的自鸣钟,如今置于宣室殿,皇帝往那处看了一眼。夜深了,她不便过去,若是阿娘入寝,反将她扰醒,得不偿失。

本来,太后自律持重,饮食作息亦是规律,只她登基以后,太后彻夜案牍,不舍昼夜地批阅奏疏,又从中将简易适宜的奏疏挑拣出来,使她从易到难渐渐上手庶务。简而言之,生物钟已被破坏,作息并不十分规律了。

故而,皇帝才有此一问。

青黛恭谨答道:“适才,未央宫亦遣宫人来禀,殿下早歇,陛下勿要牵挂。”太后与皇帝母女两人,即便再忙碌,无时无刻不惦记彼此。感情深厚至此,便是血亲骨肉亦是少有。

如此便好。

皇帝点头,遂由司寝宫娥侍奉更衣洗漱,御榻的床幔轻纱般缓缓垂下。只余宫娥值夜,余者依次将宫灯熄灭,便悄声退去,留下一盏在殿角,微微弱弱地泛着昏黄的淡光。

唐潆躺到榻上,想起使节那哭哭啼啼的惺惺作态,黑暗中,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有森冷的杀意浮现——

颜相?死得好。

欹枕数秋天,蟾蜍下早弦。

未央宫,寝殿中宫灯影影绰绰飘忽不定,忍冬手执一盏铜灯,近前来,映照四下。

床榻上,太后背靠迎枕,三千青丝泼墨般披散,垂落在纤尘不染的雪白中衣上。她的面容难掩疲倦,铜灯散发出昏黄光亮,渐渐布满细腻润泽如白釉般的肌肤。

“近前些。”她执手书,低声道,嗓音混杂了些许入夜的沙哑。洗尽铅华,一双眼眸的眼角向上微勾,再配上低沉的嗓音,听着竟莫名地诱人。

闻言,忍冬微顿,她所站这处称不上远。既而,她以手护住明明弱弱的火焰,又上前几步,近到榻前,向那手书瞥了几眼,适才的忧虑烟消云散,她笑道:“郎君这字——一如既往的‘龙飞凤舞’,难怪殿下瞧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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