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140)

2019-03-27  作者|标签:六遇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重生

苏燮手捋胡须,连连轻叹。思忖良久,终是就着一焰烛火,将自己拟好的谏言化作了青烟灰烬。烧是烧了,苏燮心中却略有些不甘心,还是欲劝陛下勿要立自己的母亲为后,勿要倒行逆施,以身蹈祸。

但事到如今,显然已不可再劝。

未央宫修葺改建后,模样规制仍如从前那般,只是内里,将原有的台阶均铲平了,铺设了盲道。踏入未央宫,每条道路皆是畅通无阻,不会担忧因眼睛看不见而磕碰跌倒。殿中的陈设与长乐殿相仿,依颜祎的喜好,古朴别致,风华内敛,桌案的四角亦是圆润光滑。

走在笔直的长街上,远远望过去,一砖一瓦都能给自己带来踏实安心的熟悉感与归属感,这便是家。一路奔波的辛劳,仿佛这一刻,尽数消散了。

唐潆舍不得未央宫,虽则迁都后,燕京仍作为留都保存,但未央宫是带不走的。她所能做,便是在金陵再造一座一模一样的宫殿,空白的记忆,可待日后她与阿娘再去填充。

唐潆脚下的步伐愈加轻快了,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个人影,在房檐下不知站了多久。这身影太清瘦单薄,让人看了便觉心疼。但就是这样一道身影,陪伴她从春夏走到秋冬,儿时数不清多少个雪夜,就是这样一道身影,冒着寒风朔雪,倚闾而望。

唐潆犹记得,夜里,宫灯星星点点的烛光洒落下来,到她的鬓间。小小的自己仰着头唤阿娘,搂她的腿,央她亲亲抱抱,她便弯腰,倾身下来,鬓间的烛光随之便落在自己眼前似的,分外好看,更分外温暖。

难以抑制心中积攒已久的想念,唐潆由疾走改作了奔跑。缀后的宫人忙细碎着步子,往前追赶,杂乱的脚步声中,悠悠扬扬飘入耳中的是轻灵叮铃的脚铃声。颜祎等候许久,沉静如水的面容终有了些许波澜起伏,她微微笑了起来,须臾间,便被来人紧紧搂入怀中。

“阿娘——”唐潆将下颌抵在颜祎的肩上,脑袋小幅度地晃动,想方设法地想令彼此贴得更牢一些。声音随着她的动作下沉,更拖了尾音,含着多日不见带来的委屈,像只被雨淋湿了的小猫。

自己已不是太后,虽不知宫人如今是将她视作太后抑或皇后,但仍称她殿下。且小七仍唤自己阿娘,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样的感觉,无疑很好。

颜祎淡笑着应她:“恩,我在。”她可以尺素传书,借诗抒情。但真要面对面地开口,说我很想你,她反而做不到。能在门前长立久候,便已是她心境最好的说明。颜祎不仅想她,更担心她,春蒐之行,她二人各在两地,各有危险。

如今见唐潆无恙,自然放下心来。

唐潆搂颜祎搂得有些紧,鼻息间呼出来的热气,哄在她敏感的耳后。颜祎怕痒,且还不适应这般亲昵,便微微往后缩了缩,结果,唐潆恶作剧似的更贴上前来,拿鼻尖蹭她的脖颈,热气氤氲不褪。这下,更痒了。

颜祎无奈,纵了她少顷,痒得很了,才压低声音道:“小七。”

哪怕如今两人关系有变,唐潆骨子里却极顺从颜祎,听她这般唤自己,恍惚间像儿时自己犯了错一般,腿便没出息地软了几分。

再相拥一阵,唐潆便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来。

唐潆牵着颜祎,往里走去,一面走一面同她说话,甚少提及朝政,多是些稀奇有趣的杂闻。文人书生总有傲骨,刀刃抵在脖子上都不肯轻易低头,这一年来,坊间虽没胆子评说,但朝堂上非议不少。

颜祎不会不知,外面将她辱骂得如何难听。唐潆不想她总听闻污言秽语,便不让她接触,自己更很少在她面前说起朝堂上如何如何,免得她闲暇时想起来,心中难免不快。

故而,唐潆执意立后,不仅是想给颜祎名分,使她们二人既有夫妻之实更有夫妻之名,更是希望,颜祎能如从前那般,成为这座宫城的主人。如是这般,她有了皇后的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地驱使人,压制人。

这世上,素来是弱肉强食。

两人入殿后,便依靠桌案坐了下来。

胭脂不知从哪儿溜过来,轻盈地塌下腰身,便钻进桌案底下,蜷缩成一团懒洋洋地喵呜叫唤。

桌案上散乱堆叠着书册、纸张,不像颜祎一贯严谨整洁的风格。唐潆随手抽出其中一本卷帙,看了起来。适才路上,唐潆与颜祎说了绮玉的事,颜祎当下还在续说:“在外藩王各有志向,或诗书自娱偏安一隅,或励精图治意欲不臣。你阿爹在时,八王作乱过一次,惩戒得狠了,藩王皆已收了不少心思。”

“嗣君虽好,有人想做,却更有人不敢做。建宁王与康王既如此主动,便是自己并无本事作乱,欲投石问路,向你示好。嫣然抑或绮玉抑或旁的小孩儿,你倘若喜欢,便先收养起来,慢慢教养相看。虽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但禁宫不比封地,权势之类,耳濡目染久了,总难免生变。”

“日久见人心。”

颜祎素来寡言少语,如此长篇大论通常是她要教自己行事。唐潆心中满是暖意,看了手上这本卷帙,却不由怨怪起来:“阿娘,你又不听我的话了。”

颜祎正轻啜着茶,闻言被茶水呛得咳了几声,唐潆忙过来给她抚背,口中还是怨言:“桌案上这许多书,你让人念与你听,你再行思忖考虑。如何防患蝗灾,更写了满满几页纸,我离京这些日子,你是否没有好好休息?”

久旱必蝗。

肃州去年大旱,今岁夏秋两季必有蝗灾。天灾**,去年百姓已过得水深火热,都起义作乱了,今岁又哪能放任不管?

被自己的女儿像教育小孩一般责怪的滋味,颜祎当真是头一次体会。自母亲去世以后,从未有人对自己说过这般话了,颜祎本觉得有些窘迫,但很快便释然了。她只避重就轻地淡笑道:“闲来无事罢了,书是忍冬念给我听,字亦是我口述她代笔,并不繁重。我每日都休息得很好。且都是我粗浅的薄见罢了,你可先拿去看看,再与大臣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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