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今夜扁舟子 作者:尼可拉斯【完结】(30)

2019-03-27  作者|标签:尼可拉斯 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红绫女曾经来过一次。她轻易跨越重重守卫的眼线来到曾静昭的寝宫龙床前,默默地看着这个让她恨得要命的公主皇帝。曾静昭当夜无法入睡,恍惚间看见有人来,吓了一跳;幸而身影婀娜红裙飘摆,曾静昭凭这认出是自己那可怜的情敌。她预想着总有一天,段镝之的两个朋友会来兴师问罪。可惜无论对方问什么,她都无话可说。曾静昭感觉红绫女的目光犹如千年寒冰做的锋利的刀,轻易将她扎了无数个窟窿;红绫女觉得曾静昭的眼睛像黑暗中的大湖,这湖里没有怪兽,没有游鱼,只是湖水而已。

两个人沉默相对,外面忽然下起雨来。

红绫女最终什么都做便离去。曾静昭想问她段镝之怎么样,到了也没有说出口。

第18章 十八

主意已定之后她派人立刻去接段镝之,时已深秋,一个月后得到消息说段镝之旧伤复发,队伍只能慢慢走。但段镝之听说宣召她是为了领兵作战之后,立刻遣人带了她的初步想法回来呈上朝廷—朝中有些恨她的,认为这简直是翻天的嚣张跋扈,还没议定让你带兵,你就开始作战计划了!可恶!可恨!

他们在内廷会议上表示启用此人实在有违,有违之后的部分还没说出口,曾静昭直接把手里的杯子掷了出去;若不是她出手时还是顾忌了朝臣的颜面,杯子肯定准准砸在那人头上。“朕只说最后一遍:当此国家危难非常之时,用非常之人。如果你们谁能举荐更好的人选,就快说。说不出来,此事就不必再提。上战场去,”她想说去赴死,立刻觉得不吉利,“去保护大魏的不是你们这些人。”

她此刻坐在御殿上,听着朝臣们议论的激烈,觉得讽刺。一开始反对启用段镝之的,出征之后说风凉话的,接连胜利之后还在议论一旦得胜归来要怎么处置段镝之、是否还要把她继续圈禁在玉门关附近、还是换个地方的,还是要不要减刑、要不要奖赏、要不要优待,都是你们。要是天生不爱权力,怎么做得这皇帝宝座?她越来越想逃离。

朝臣争论的激烈,她又开始走神。最近不知为何总是觉得焦虑,经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其实段镝之走后这几年,她哪有一天不是被回忆和愧疚所折磨呢?段镝之整整走了一个半月才到,这还是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强行赶路的结果—她躺在马车里,被悄悄的带进皇宫—本来要该送到她自己原来的住处,但校事府需要整修。曾静昭忧虑她不能得到好的救治,一意孤行把她带回宫中。夜里一到,偏殿里整个太医院都在候着。她想进去看看,又怕打搅太医们检查诊治,只等在外坐立不安的等待。

刚才瞥见她发着烧被抬回来,担架上的那个人是那样消瘦。

过了好一阵子,众太医出来跪在她面前,说段镝之伤势如何,如何补救。她听得心惊肉跳,口中喃喃自语,“走的时候不还…”太医们又说要如何给她将养和进补,大概能养到什么程度。曾静昭立刻下令,将太医院的奇珍药材一概供给段镝之养伤。太医们唯唯诺诺,她想问,又住了口,太医们不知所措,抬起的头又埋了下去,她道:“…她大概什么时候会醒?”太医们说这说不好,既可能一会儿就醒了,也可能睡到明天。

“陛下还是保重龙体。”只好将人手留下,自己回去睡了。梦里一会儿梦见段镝之好了,一会儿梦见段镝之死了,醒醒睡睡,一身的汗。

第二天早朝一散,皇帝罕有的把事情全部撇给梁烈,立刻回来看段镝之。没想到老远就听见一阵忙乱。九五之尊直冲进殿去,看见地上的血,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挤了进去。太医们见她急了,也不敢围着,立刻散开。她看见段镝之面色惨白闭着眼仰面躺在床上,气息微弱。“怎么回事?”她压低了嗓子,语带嗔怒。太医们还未开口,床上段镝之哑着嗓子道:“不要紧的…经常这样…”

一挥手众人散去。曾静昭伸手拿着手绢给段镝之擦去额头冷汗,自己的手却都在抖。“…”她看着段镝之这样子心痛的几近死去,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段镝之说完那一句话之后又闭上眼不发一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忍疼痛—这倒佐证了她对自己流放生涯的预计:她要真的带着这一身的伤和流放路上落下的病在那样的环境里呆着,她大概活不到四十岁。

曾静昭擦完了汗,还想找些什么事做来化解此刻的尴尬和内心的负罪,四下环顾间,看见段镝之□□在外的右手,缠着绷带;她小心掀起一点被子,看见段镝之的手腕,看到那里更加厚实的绷带和扑面而来的冰片与麝香的气味。

想到晋王那一剑,她整颗心又好似被人戳了一刀一般。她恨晋王,近年来努力借机赏赐他,以期渐渐喂肥喂病,来日一发赏了什么发物,生生吃死他。

她伸出手指去抚摸段镝之的手腕,段镝之却费劲的挪了挪手腕。曾静昭的心霎时掉在了几近封冻的冰湖里。

“这些年…”她深深吸气,“对不起。”说着埋下头去,泪水夺眶而出。段镝之想说话,却咳嗽起来;曾静昭想去扶她坐起来顺气,却误碰锁骨处的旧伤,段镝之更是痛得不得了:曾静昭只觉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这当真是她的地狱了。

“你别忙了…”终于折腾了半天,段镝之努力坐起来一点,曾静昭眼疾手快给她背后垫了两个枕头。“…我只是…路上累了。”曾静昭几乎不敢看她,她想找点什么话说,说自己愧疚,说自己备受折磨,说自己想趁此机会让她洗脱一部分罪名,来日等自己退位了,再去接她,从此不问世事;可是她说不出口。

我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呢?是我为了保全自己和德昭将一切罪名加在你身上,甚至在御史台的撺掇下、为了将自己的名誉洗干净些,又将之前的几个无头案都算在你头上;也是我如今满朝文武无一能人,又将病中虚弱的你召唤回来,宫中将养,准备派到最危险的地方去打仗。

纵然我想过报答,实则一直在亏欠,我有什么资格再给你许下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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