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作者:雀斑狂奔【完结】(12)

2019-03-26  作者|标签:雀斑狂奔 私奔 作者 雀斑 狂奔

  许蘋生没有动,顿了一会才转回身看她:“我当了。”

  “那是你师兄留给你的簪子,你怎么可以当了?”

  万山雪紧握着那片衣角,仰头看着许蘋生。

  “钱不够。”

  “那你就把簪子当了?你是不是还要把房子卖了?”

  “嗯。”

  “你说什么?”

  “我要把房子卖了,拿钱买药。”

  “你疯了吗!那你怎么办?我死了你怎么办?你再这样下去,到时候你什么都没有了!”

  “你不会死的,徐大人的外甥就治好了。你不会死的。”

  “我治不好了!我们买不起药!”

  “会买得起的。”

  “你就不能接受现实吗?我要死了,救不了了,可你还要活下去。我不想拖累你。你醒醒吧!”

  “你不会死的。”

  “别自欺欺人了,我会死的。三个月后,也可能更早。我会死的,你还要活下去。”

  日光透过窗户,在她们之间劈开一道明亮的沟壑,万千浮尘在其中游动。

  许蘋生静静看着她,一行眼泪从脸颊上滑落,悄无声息。

  “对不起,你别生气了,我都听你的。”她看着万山雪,“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死。”

  万山雪松开手,偏过身不去看她,眼睛红了:“我没办法。”

  “求你了。”许蘋生从背后抱住万山雪,把头靠在她的颈窝上,“没人教过我现在应该怎么办,我不会,就按照自己想的做了。你原谅我吧,我都听你的,你别生气。”

  万山雪没有回答,许蘋生就把她的头掰过来,又把脸凑上去,额头倚着额头,轻轻说:“你别死好不好?”

  万山雪看着她- shi -漉漉的眼睛。

  “对不起。”她帮她擦掉眼泪,伸手抱住她哽咽道,“我真的没办法。”

  窗外,数只飞鸟衔着早春的花一闪而过,日光都被鸟儿带偏了方向。她们像一株共生的植物,融化在一屋暗影里。

  05

  在最开始,万山雪拒绝相信那件事。

  话本里,落魄才子邂逅忧郁小姐,潦倒英雄与失散好友重逢,孤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生母……人总是先不快乐,然后日子一天天地就会好起来,越来越幸福,世间五光十色的好东西会一样样出现,有条不紊。在别院的杏衣树下,她合上书,坚信自己也会这样。某一天,一个武功盖世的大侠会路过她那不高不矮、正适合跳上去的墙,带着她离开蔺京,天南海北,哪里都去看看。她可能会嫁给他,也可能告别他,偌大江湖、芸芸众生,她一个人继续向前。

  真的是这样。在那个夜晚,一个侠女跳上了等待已久的院墙。

  许蘋生站在墙上,月亮在她身后照耀着,又大又圆,在重重的杏衣深处,她看上去真漂亮。万山雪坐在- yin -影里望她,仰着头,知道自己将要跟着她走,天南海北,哪里都去看一看。

  她们去了遥远的云州,然后是平邱、晴山和其他很多地方。她们有一个小院子,一棵大树,一架秋千,一串风铃,还有许多花草。日子像水般徐徐流淌,一切都越来越好、越来越好、越来越好,跟梦中一模一样。

  像梦一样。

  可惜后来梦醒了,因为“那件事”。

  人先是不快乐,中间会快乐一阵子,然后接着不快乐。她坐在廊下听风铃叮叮当当,这样想。

  她不想接受它,她称呼它是“那件事”。它是她必须独自承受的痛苦和恐惧,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当她想到这里的所有在不久后都会离她而去,它又变成了孤独。但在漫长的发呆后,在许蘋生的眼泪里,她发现它不只属于她。死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死是她和许蘋生两个人的事。勇士无所畏惧,可对于普通人来说,生死就是最沉重的负担了,这样重,要每个人都沉甸甸地背负着。

  在她死后,许蘋生怎么办?

  她承受的,许蘋生也在承受。她可以解脱,许蘋生不可以。她害怕一分,许蘋生就害怕一分,而且在日后会越积越重,像曹师兄留下的那样。许蘋生不勇敢,那就她勇敢。说到底,死也没什么了不起,她逼迫自己想:死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要告诉许蘋生,死是一件多么平常、多么普通的事。

  她从床上爬起来,在院子里活动身体、清扫收拾;她让许蘋生陪她去街上四处游荡;她们一起在廊下晒太阳,一只蝴蝶飞过,她假作无意,说:“我想来世变成一只蝴蝶。”

  许蘋生眼睛红了,她连忙着急地去逗她。“你这么漂亮,我肯定傻傻地以为你是花,一直绕着你飞,叫你赶也赶不走。”万山雪凑过去抹掉她的眼泪,“咦,这是什么?是花上的露水!”

  许蘋生噙着泪笑出来。

  那之后,生活仿佛从沼泽地里腾起,照着旧轨迹行走,几乎和原来没有区别,除了许蘋生在家工作、她时不时要突然跌倒以外。她们一起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一起洗衣服,天气好时出去踏青,下雨时窝在家里吃蜜饯看话本。她常常假装不经意地提及自己的死。一开始许蘋生会让她别再说了,但慢慢地,当她在欢笑声间隙里突然说“我不想要棺材”“我要葬在河谷里”时,许蘋生不再打断她,只是突然收了笑容,看着她,很久很久,直到她若无其事地继续下一个话题。

  她好像慢慢不怕了,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许许蘋生也这么觉得。

  也许她们只是假装这样而已。

  在深夜,当她被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唤醒,紧咬牙关,大汗淋漓时;当许蘋生选择相信道听途说来的“换寿”偏方,在破晓时分喝下一杯神符灰烬冲泡的茶时。

  当她们走上满是桑葚紫蓝色印子的台阶,到达寺庙,在佛前许下心愿后互相对视第一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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