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纪华年(gl) 作者:易痕【完结】(27)

2019-03-25  作者|标签:易痕 情有独钟 乡村爱情 青梅竹马

  当车子停下,有人喊了一句“下车!”

  沈卓文率先跳了下来。他面色平静,动作流畅,落地时脚边扬起少许灰尘,和多年后也从车上跳下来的华怀卓一模一样。

  从那时起,华梅彻底精神混乱。以前她还能听到外界一些零星的声音。清晨,她听着竹林上鸟儿的啼叫醒来,午后,她听着孩子们欢快的喊叫声醒来,晚上,她听着风声睡去。天气好时,她借着太阳照在皮肤上的温暖感判断白天,- yin -天里则认为一整天只是一夜。但有时,她更愿意用沈卓文的出现来计算时间,他来时是白天,他离开时是夜晚。他来时是短暂的白天,他走时是无穷的夜晚。

  二月末的一个凉爽的午后,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清醒。她第一次感觉时间如此漫长,并产生了观看老宅的念头。她轻易掉进了思乡之情的陷阱里,胸口沉闷,充斥着说不出的钝痛。她一转头便看见无数苔藓长满墙角,上面润着水汽。她这间屋子因为被厨房间掩挡的原因,长年见不到阳光——这原本是用来放杂物的。

  她站了起来,拖着因长久不运动而分外虚弱的双腿往对面走去。她从木门的缝隙间看见了无数老旧的物什,往事随之涌起。她不想再睹物思人,便离开了。她记得,杂物间旁边的屋子住着一位长了年纪的老妪,老人膝下儿女满堂,因为她总能看见穿着不同颜色衣服的女孩子提着水桶进屋,半个小时后又提着水桶出来。她往门内看去,里面一片空荡荡的。她这才想起来,老人早在几年前便去世了。

  “好安静啊。”她念道。若大的宅院竟只有她一人在院中,就连那群养在角落的鸡儿也一个个的耷拉着脑袋,不出声。“真安静。”她又说了一遍。这个点,所有人都在午睡。她想起一句话:正午和午夜都是一样的,都是鬼魂出没的时候。老一辈就常用那些鬼怪的故事哄骗她们。不知为何,华梅突然想起了沈华那张倔强的小脸,别人看不出来,她却看的真真切切,沈华分明就是沈绰约的女儿,不仅相貌,那执拗的神情更像。

  她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带沈华回来,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顾一切跑去找人的。大哥是如此,二哥其实也是如此,他给女儿取名“怀卓”,无非是还想念着沈绰约。可后来她又发现,侄女的卓不是绰约的绰,这有些解释不通。但她知道,这两位哥哥做事只顾自己。

  不知不觉,华梅走到了门口,她站在门框旁,第一次鼓起勇气注视外面的世界。村子变化不大,只多了几幢房子。她看见坑坑洼洼的泥土小路,旁边是翠的杂草。因为角度的问题,她没发现原本小溪的位置变得平坦。她抬头望一眼飞云乱渡的天空,蓝的让人一无所想。

  这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看见了沈卓文那张不变的温和的脸,镜片后的双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宠溺。

  “我们该走了。”他说。

  就这样,她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华梅并非执意不吃东西,也不是想饿死。只是三月里的春风把她带向了另一世界,意味着死亡的蛛网覆盖住她的全身。她再也认不出任何人,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她早已死在了那牙齿刺穿手背,流出血来又舔/拭干净的绝望时候。

  葬礼持续了三天,出席的人并不多,基本上是周围的邻居。华梅既没嫁人,又没儿女,更不曾走出过村子,认识的人自然少。人们请来做白事的师傅,在院中开始做法。而作为她的亲系亲属,怀卓她们皆在中堂里为她守灵。尸体顶上用纯白的蚊帐遮住,好在天气还不太热,尸体还没变质。相比大人们的默哀,孩子们显得害怕了许多。华萤和华雅这两个女孩缩在一起,惊愕的望着中央的蚊帐,尸体平静的躺在里面,仿佛还有生命。

  没人知道,这段记忆将紧紧追随华萤,伴随着她长大。这是她初识人世的见证之一,也将影响她的一生。因为她无法忘记尸体上漂浮的白色雾影。她看见一个还年轻的女人,梳着双麻花辫,辫子乖巧的垂在身后。那女人略微转过身,那张脸不像华梅因长久发呆而变得木然,她微笑,自带一份天真与纯情。她是少女华梅,尚未遇到改变她- xing -情的人。

  “不要看。”沈华说,抬起手掩着女儿的双眼。华萤旁边的华雅也听话的捂着自己的双眼,这时她听见一道虚弱的声音。

  “爸爸要回来了。”华萤说。她把头埋进沈华怀里,隐隐有哭声。华雅有些不明白,阿萤这是害怕的想她爸爸了?她想不通,华怀卓却惊的直起身来,直愣愣的盯着华萤看。沈华转过脸,对她摇摇头。怀卓一下把脸撇开,低低的叹一口气。

  晚上的时候,华溪村的村口出现了一个背着黑色包的男人。他正是赶回来参加葬礼的华荣进。为了尽早回来,他先是坐火车,然后转乘客车,最后到达镇上时,才发现因为太晚,已经没有回村的三轮车。他不得不租一辆摩托车,迎着晚风往村子赶。公路还没建设好,仍旧尘土飞扬。他的头发被风吹乱,脸上也染上一层灰黄的颜色,一幅风尘仆仆的可怜模样。

  他回到老宅时,做白事的师傅们正在念经,院子里到处是人,但几乎没人说话,惨白的灯光印着那下午刚扎好的小房子格外渗人。华荣进放下包,往中堂走去,他立在门口时一大片- yin -影投下,全家人都往门口看去。

  他头发凌乱,眼神疲惫且悲伤,嘴唇紧紧的抿着。他虽是一幅风尘仆仆的模样仍不失温和的风度,也没有因长年在外而染上外乡人的气息。

  “回来了。”华永信说。荣进冲他点了点头,又把目光投向对面,见到怀卓丝毫不惊讶。因为他刻意不回家过年,就是为了避开她。荣进看了一眼沈华,默不做声的坐在她对面。男右女左,就是华溪村的习俗。

  怀卓这才有机会打量他,她看见他穿着黑色的衬衣衬裤,手腕上戴一块不知名的手表,腰部用一条黑色的皮带束住。无论怎么看,无论是谁来看,他都像极了一个人:沈华。

  即便是深爱着沈华的她也不得不承认,两人十分有夫妻相。怀卓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却又无话可说,不可倾诉。毕竟是她而不是他,离开了沈华十年,她没有资格去嫉妒抱怨什么。

第17章 第十七章

  按照习俗,这一天晚上家人要彻夜守灵。为了驱寒,人们在院中央生起一堆火,红色火舌不时随风乱窜。颂经礼式结束后,来帮忙的人往地上铺张席子,挤在一起睡下。中堂里,孩子们熬不住寒冷和困倦,顾不得规定也绻缩在一起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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