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胜的小二咯咯笑着，抱着他哥直撒欢。他从前老觉得委屈，他哥老怀疑他扯谎。因为看不见，所以哥哥对那些妖精啊小鬼啊，总是半信半疑。可是，时常，他又庆幸他哥看不到，也听不到……
听不到那些怪物恶毒的诅咒。
小二其实知道，那老狐精没有骗他，因为村人们也总在背地里头说……说哥哥是不吉利的鬼娃子……因为哥哥生下来的时候是死人，可不知怎么又还了阳，活了过来。哥哥命硬，家里人都是他克死的。他将来还要克死更多人，会把他身边的人全都克死……
可是，只有小二知道他们是错的，而且错得离谱。
因为……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哥更漂亮的人了。
在小二那双看透阴阳两界的眼睛中，这人间就是个妖魔鬼怪横行的肮脏世界。不只那些山林子里的真妖，还有更多披着人皮的人妖。而在这乌七八糟的世界，只有他的哥哥，是最美丽最干净的存在。
10.
兄弟俩住在桃源村的东头，一个比村子里其他住户都大一点的院子里。不过那里并不是他们的家，是村长家，他们是寄住在那里。
两个男孩儿刚走近院子，就听到里面传出激烈的争吵，还有叮叮咣咣砸东西的声音。
这动静他们熟的很，是村长白岭叔又跟他媳妇桂枝干上架了。
白岭叔拔高的声音飘过篱笆围墙传出来，“你这婆娘咋就这么不懂事！你……给我住手！别闹了！”
“老娘就是要闹！老娘不过了！反正你把祸害留在家里头，存心就是不想过了！你个傻B自己找死，还非得拖累上一家人是不是！”
“你懂个屁！你以为我不想送走大郎？这不是小二那孩子离不了他哥……”
“我不管！反正你得想办法！我只要一看见那鬼娃子就心惊肉跳！你说他才多大一孩子？那眼神就冷得跟冰窟窿似的！那能是人吗？你啊，再不把他弄走，早晚这家得散了！”
“你就不能给我点时间……”
“哟，你不会是不舍得吧？你他妈给我老实交待！”
“交待啥？”
“那俩孩子是不是你的种！”
“你……你这烂嘴婆娘胡扯啥呢？”
“要不，为啥别人都不敢养他们，就你要逞这个能？”
“我，我这不是村长吗！”
“你村长，你了不起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你也跟那个小骚狐狸有过……”
然后，就是桂枝婶唔呀呀的声音，应该是嘴巴被堵住了。
白岭叔压低了声音，在他媳妇耳边说，“你少给我乱放屁！谁不知道他们爹是那年进山的参客！跟我有个狗屁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你就把他们赶出去！”
“可是小二……”
“小二要是再闹，就连他也扔了！”
“你那不是成心给钱过不去！你再让我想想办法，姑奶奶……”
大郎站在门外，听着那些话，看了眼他弟弟，冷笑着扯起唇角。
小二低着头，眼睛里泪花直打转，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大滴的泪水沿着小脸蛋滚落下来。
他一抬脸，看见他哥哥正看他，傻乎乎地咧开嘴巴，挤了个应该是笑脸的哭脸。
他扯着他哥的手，说：“咱们回咱家住，哥。咱们也不稀罕住他们家。”
“回咱家？”大郎冷冷地笑话他，“就咱家那破屋子，等到天凉了，看你不被冻死。”
小二知道自己也就嘴巴说说，就他们“家”那四面透风的破屋，没柴没粮，两个小孩子，绝对活不下去。
大郎和小二应该还有一个亲人，他们的母亲有可能还活着。不过，没人知道那女人在什么地方。
根据村里八婆们的说法，她从小就不正经，十六岁那年，被一个外乡的参客骗了，搞大了肚子，生下了这对儿双胞胎兄弟。
然后，那女人就失踪了，把孩子扔在了自己娘家。兄弟俩是吃畜牲的奶水长大的。
两个被抛弃的孩子起先是跟着姥姥姥爷过。三年后，姥爷有趟进山，就再也没出来，大家都猜是撞上了狼群，据说那年老是有狼群在林子里嗷嗷……
家里就剩一个老太婆带两个小婴儿，日子困难可想而知了。不过靠着村人的接济，三口人还是勉勉强强活了下来。
又过了两年，老婆子有一天在自家院子里，不知怎么就摔倒了，再也没醒过来。
……
村人们开始嚼舌根——这个家，败得邪气，怕是两个孩子有问题。尤其是……大的那个是死了又活过来的。而小的那个，整天神经兮兮，没事儿老对着墙角旮旯吵架，又哭又闹。
话传开了，村长没办法，就请了隔壁村的阴阳先生青山伯来看。要真是有问题，村人们商量好了，就把两个孩子带到林子里扔掉，听天由命。
青山伯是这十里八村最厉害的先生，据说连山里的妖精都怕他。他驱邪镇宅厉害极了，哪家的人中了邪，青山伯来骂几句，那些孤魂野鬼就逃走了。要是他给画张符贴在门上，这家人一年运气都旺的挡不住。
青山伯到了村里，看了两孩子，看他们的面相，看他们的手纹，问了生辰八字，在他们家老宅绕来绕去走了半天，掐着手指算来算去，黑着脸……一直不吭声。
村里的大伙都要给吓死了，青山伯这才慢悠悠地说——大郎看不出来，不过小二厉害。比他更厉害，是天生的鬼师，兴许是天上的灵童转世的。如果能拜个好师父，不定将来会怎么样呢。
有了青山伯的话，小二顿时成了村子里的香馍馍。大家都想把这个转世的灵童接到自己家，好沾点仙气儿。
不过小二打小就缠他哥，死也不和他哥哥分开，青山伯也说了，都别想自私，要收养灵童小二，就得连他哥哥大郎一起养。
后来，兄弟俩就像皮球一样，在村子里被踢来踢去了。这家养两天，那家顾两天。但是都不长久。
青山伯时常会来，带着小二离开村子到处跑。这个严厉的老头子在教小二他的那些阴阳本事，不过，他却不肯当他师父，说自己本事不够。
小二时常不在，家里只养个灾星大郎，自然没人肯认了。就这样，几乎村子里家家都轮了一遍之后，烫手的山芋只有村长白岭叔接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