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18)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玉兔东升,才闻初更,醒了神儿,念起烟生,心下又生悲凉。

他还欲起身去找他,被在榻边守了一整日的重明一把推下,他又无力地烂在一堆破絮里。欲开口作骂,只咳出一滩血来,染着

被絮好似一团子发了糊的血肉,晾晒在躯壳外边,发着黑,发着绿,由着一切脏物生长着。

重明打了热水,拧了毛巾,将烫得冒着气儿的毛巾盖到他脸上。虹倒抽一口冷气,只将那一声咳都生吞下去。

他被闷上了,快呼不出气儿,他要被这杂种谋杀在这儿,盖一张帕子,便是他裹尸的草席。

文重明不紧不慢地将毛巾揭开,底下那俏脸儿出土似的惨凄,他又想骂,又被毛巾给闷上,一把胡扫,眼儿,鼻儿,口儿的便

似满地的落叶,都卷着去了。

擦完了脸,手和脚也被胡扫了一把。文重明将毛巾扔回去,自个也上了床,闷上被子,只当是陪着这怨鬼殉葬,痴心作泥,薄

了命岁,厚了荒冢。

虹仍蜷曲着咳嗽,重明将他抱紧,他顿觉热了些,气儿也顺畅了些。

「明儿去我医馆,你这痨病得好好治治。」重明道。

虹不怀希望,道,「我这病儿还有得治么?」

「离了烟便好治。」

「……呵,那不如要了我的命。明知我戒不了,离不掉,怨不得。」

「离不掉的不是烟,是人吧?」

戒不了的只是人,虹心里再明了不过,只是被重明道穿,恍似又让别人揭了层伤疤,疼得歇斯底里。

「呸,少在我面前作出一副明眼人的样儿,瞎眼的孬货。」

瞎眼的孬货,骂得解气!他文公子若长眼儿时就不会听信文夫人的怂恿,将虹的娘亲推入枯井,他若长眼,不会相信儿时的苏

吉是死于天花,更不会相信那后山之上埋的是他小小的尸骨,他若长眼,不会识不穿他母亲的阴谋,助她为虐,逼他于死地,

他若长眼,不会不知道此刻躺在他怀里流着泪的戏子正是他朝思暮念了十一年的弟弟。

这怀抱是分外熟悉的,他们,儿时便是这样抱着睡过了博焦稚颜,一晃眼,却已是悲发满鬓。

重明由着他骂,也不生气,只搂得更紧。

纵容照旧,温暖照旧。儿时虹总以为兄长的双臂是木长的,他长一尺,他便能长上三寸,稳稳地缠着他,叫他怎么也漏不出去

他终究还是对他生不了恨,只乘口头之快,变着调子激怒他,最好他甩他一个耳光,然后他们才有理由痛痛快快打一架。

他继续轻咒道,「瞎子,不单眼瞎,还是个蠢子。你爹爹和我在床上云欢雨爱时你还只顾帮着那老女人装病博你爹爹同情,但

那老松货再怎么缩紧身子骨儿也咬不住五爷,哪比得我身下这风光无限的仙人洞呢,呵……」

他轻抬了下巴,抵住重明下巴,眯着一双风骚眼儿,在他耳畔吹热气。

那一阵热风恰似一阵寒烈大风,将他体贴交错的神经都差点连根吹起。

如他的愿,他发怒了,他压到他身上,掐住他的脖子。目如剑如刃,直直的插进他那一双嬉笑的柳目中。

「你和我父亲……」

他欲言,又止住,想起虹和五爷翻云覆雨的场景,便忍不住地抓狂。

他吃醋,竟吃他父亲的醋。谁都知道这戏子和婊子无异,但重明却不信他是如此恬不知耻。

可他亲口说了,叫他不得不信。

他勒紧他的脖子,恨不能杀了他,留他清白之身,也慰自己一番命定的痴情。

身下的虹还在笑,眼角却滚落泪来。

「你杀了我,早该杀了我,十一年前推我母亲入井时也可一道将我谋害了,不要叫我再受这人世之苦,杀了我……」

他眼中的刃终将那脸谱划了开来,血淋淋哭泣着的还是十一年前那凄苦的稚颜。

是他,是苏吉。错不了,他苦苦思恋了十一年,那十一年的岁月太苦,太长,荒芜了黄泉,枯了姻缘。

重明松开手,狠狠地咬上他的唇。

他要他,他要从所有人的手里将他夺回来,无论是他父亲还是烟生。他会不折手段得将他夺回来,倾尽所有地守护他。

虹,你让我怜得太疼,太疼,让我恋得太苦,太苦。

他将虹的唇咬出血来,似一头饥渴的禽兽,恨不能三两口就将他吞入腹中,情愿他烂死在自己身体里,也不愿别人窥觑。

撕烂了衣服,肤如绸缎,齿过之处皆成裂帛。

虹挣扎,「放开我!流氓!不许碰我!」

重明疯了一般,也全不顾他的痛楚,道,「你不说这底下是风光无限的仙人洞么?你不说叫我父亲流连忘返么?我倒要尝尝怎

么一个醉生梦死法!」

他一手按住虹,一手撕去自己衣服,身子如厚重的天一样,将他压塌。

呼不上气儿。

儿时也是这样光着膀子相拥入睡的,可人还是一样的人,身子还是一样的身子,怎么就变了呢?怎么都变了呢?

「别碰我!我的身子只是烟生一个人的,只许了他的,其他谁要都不准!」

重明听了更来气儿,便更用力地撕扯他。

「笨蛋,你不知道他一直在害你啊?那烟是毒啊!」

「我不管!母亲跳井,爹爹嫌弃我,你娘还害我,就烟生最好,他疼我……他疼我,舍不得我受苦……你呢,你呢!黑心黑肠

子的小杂种,你害死我的娘亲,现在还要欺负我?!!」

在虹的眼里,心里,重明都已经是同他母亲一样心狠手辣的坏胚,还能狡辩什么呢?他儿时无知,接受母亲怂恿,说只得将虹

的疯娘推入井里,虹才不必担起他娘的罪受那么多苦,他一心为了虹,其他什么人的命儿他都顾不得了。

他眼里只是虹,他全顾不得了,这十一年的相思若不发泄,他会疯掉。

他翻过虹的身子,令他拱起腰,将他双手反扣在背上,像刀子一样狠狠进入他的身体。

虹断了气儿,如脱水的鱼,眼前一片漆黑。

绝不是这样的,儿时那个抱他睡觉,替他擦泪的重明绝不是这样的……即使仍有情,也不是这般的苟且之情……他的前世付了

重明,却将今生许了烟生,前世的情还魂而来,却索要了他的性命。

「哥哥,疼,好疼……求你……啊!」

五更鸡啼,天微明。

重明累趴在虹身上,摸着他的头,流着泪道歉。

虹在床单上狠狠地抓了一把,握得满手狼藉的残红,被帘幔卷去,随了树梢西辞的蟾宫。

相恋是直线,步程极远,有去而无回,

相思成曲线,曲陌交错,有路不知何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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