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16)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他问,「罐子中熬的是什么?」

他答,「药。」

他一声冷笑,说,「怎不把我的心肝脾肺也一道熬进去,病好得更快一些!」

说罢便利落地转身进屋。

烟生放下蒲扇,跟进屋去,见着虹在梳妆台前坐下,往掌心揉碎两簇嫣红,拍到脸上,像是就要赶着上台唱戏去。

是噩梦未醒,神情有些恍惚了。

烟生半蹲在梳妆台旁,轻晃了晃他的胳膊,说,「你生气了?虹。」

虹被晃醒,那抹红不慎抖到了眼窝处,愈加的浓烈,似着了火。

他说,「我生哪门子气儿?你有胆,谋害起文家大奶奶来了,敢情还真是不知道文崇山的厉害?」

「我只是想助你了一桩心愿,然后你便可以离开文崇山,离开那浮名虚誉的大宅门,离开纷扰是非,随我一同远走高飞。」

虹一惊,半天说不上话,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你怎会知道?……」

烟生的目中又盈了泪,说,「是你戏里唱的,面上演的,骨子里刻的!瞒得过世人又怎能瞒得了我?」

眼窝的红又朝着鬓发与耳际晕染,是遗落于清秋的残春色,却更比清秋冷。

「所以……你便自个找上门去平白无故地找一顿打?这倒好,那婆娘没死成,咱们两的关系倒是让文崇山给刺裸裸地瞧穿了,

以后还能有太平日子过么?平日里这脑袋瓜子够聪明的,这回怎么就成了胡打胡闹的莽夫了呢?!」

记忆中,虹是从未曾如此生气得责备过烟生的。

他觉得愧疚,顺下脸去,说,「对不起,我原想着若是能助你了了心愿,即使搭上我的命也值得,我见你在仇恨中活得太苦…

…」

“啪!”话未完,脸飞红。

虹高举的手在昏光下不住地颤抖,几乎罩住了他眼前的整个世界。

「你的命就这么贱?!那好,我不拦你,你去让文崇山活扒了皮,回头我再把这颗脑袋摘下来同你陪葬去!」

烟生摸了摸脸,泣而不语。

虹冰凉的手又轻轻地覆上他红肿的脸,那似棉柔的锦缎,烟生脸上的伤映成那缎上蠋绣的红。

他说,「我怎么真舍得让你去死,你知道我有多不忍心么,我多想替你挨了那棍子……」

他宁愿任人在他身上凿沟壑,也不愿见绣花针在他背上绘丹墨。

烟生凝望虹凄伤多情的眼,望至深,泪更似梨花,纷纷落落。

「如果在仇恨与我之间必须放弃一个,你会放弃哪一个?」

这兴许是再明了不过的一个问题,可当地上被摔碎的铜镜中映出文重明的脸,虹知道,他亦无法放下仇恨,这俨然已如信仰一

般在他的灵魂深处根深蒂固了。

第二十章:满清遗梦

面前的不速之客摘了帽子,帽檐被地上折射的镜光擦亮,晃得虹有些心悸。

缓缓露出的眼除了有些许倦态,无丝毫攻击之意。

「跟我走一趟。」他说。

虹没好脸色,冷冷道,「怎么?这大清早的就替老爷子捉奸来了?」

「是我自己有些话想和你说……苏吉。」

虹与烟生都惊了。

烟生起身,整好衣服,说,「你们定有许多话要说,我便不打搅了。」

重明睨一眼一脚已跨出门槛的烟生,说,「那毒下得过浅,未入脾胃,一洗就洗出来了。既无意害命,又何须多此一举?」

烟生只觉得重明贴于他后背的眼冰冷入骨。

他说,「夫人既已无恙,我也可宽心了。」

两脚方出门槛,便受得重明一句忠告,「出去最好找个地儿暂避些时日。」

文夫人虽无恙,但谁都知道,文崇山仍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他,谁让他偷了他的宝,私自享用着,等受了刑,才轰轰烈烈得坦白

了这桩事。而且见两人生死缠绵的样儿,这强盗仍没物归原主的觉悟,这宝贝却也叫强盗惑乱了心智,认不得原主了。

文崇山又怎能忍下这口气,只是这几日,文夫人虽捡回一命,但身被毒染,仍十分不适。五爷一心陪于她身边,也正好给虹些

许时日,但愿他自己悟通了,能够回心转意,也便不追究了。

可虹固执得同顽石一样,又怎会领会文崇山的“苦心”。

他大喊住烟生,「师哥!不许走,就留在我这儿,谁都不敢怎么着你。」

他睨一眼重明,似挑衅。

烟生停了停步子,语中带出半声叹息,道,「不必管我,我自有安身的去处。」

说罢,还是执意离去了。

他走时,背影摇坠。罐子中的药已熬成干渣,却终未饮一口。

出了院子,夜已落尽,清晓的秋色凉寒刺骨,掖进单薄的袖管之中,尽化了一身的寒霜雪。

虹还想追去,被文重明粗蛮地一推门,再将他推到床上。

虹刚欲起身咒骂,被凭空而来的一耳刮子扇得什么劲儿都没了,只曲着身,凄惨地笑着。

文重明是领受过他的傲慢的,只得用蛮力压制了,他才肯静下来好好谈话。

病忽然上来,咳得厉害。

文重明也不管,在床上坐下,点了条雪茄,自个抽着,任由他咳着,等他咳完再跟他谈事儿。

痛得不行,虹起身去床头柜子里找烟,翻腾了好一阵子都没找着,便胡乱夺过重明口中的烟,狠吸了几口,觉得没味儿又一口

吐掉,揪着重明的衣领使命地摇晃。

他喊着,「烟呢?快给我烟!好难受啊!」

「我没那玩意儿。」他镇定道。

「那快去把烟生喊回来,只有他,只有他熬的烟能救我,没他我活不了!」

他没理会,捡起被虹折断了的雪茄,继续吸上,刚想点火,火柴被虹打掉。他仍一口口干吸,那味道苦得舌头都发了麻。

「我明白了,明白了!你是来害我的!你是那臭婊子喊来害我的!你是那婊子的种,也是个臭不要脸的小王八羔子!你们全家

人都想害死我!你们迟早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快把烟生给我找来,给我找来呀!」

他红了眼,使命朝着重明身上打,那俊脸扭曲成了妖魔。

文重明始终如坐如磐石,一动不动,任他撒气。

虹索性自个翻下床,去寻烟生。

重明这才起身,过去粗暴地将贴在门上的虹丢回床上,吼道,「够了!你不知道那家伙是想害死你么?!他给你熬的全是毒药

啊!」

他一愣,抽筋剔骨似的无力。泪将他光滑如玉的脸割成斑驳裂土,生不如死。

「把我绑起来……然后滚出去……」

文重明照着做了,撕碎了帘帐,将他的手脚与床柱子绑在一起,打上死结。出门槛,轻掩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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