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14)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五爷说的相像之人可是你珍爱的女子?」

他远目望着壁上月色勾勒的魅影,唇角藏掖的沧桑在缥缈的往事中百转千回。

他深吸一口气,道,「……是啊,是我毕生最爱的女人。她是戏子,当年天仙戏班的红角,生得一副云容月貌之色。有众多达

官显贵都倾慕于她,她却独衷情于当时还是个只在街边摆摊卖胭脂的我。一次出海时起了风浪,翻了船,索性为一富家小姐所

救。他父亲是经商之人,我跟着他学习经商之道,在自己的努力和他的相助下也干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也对那小姐日久生情

,便成了婚。再回北平,看了戏,才陡然又记起了她。纵使知道我已有家室,她还是执意跟我,无奈收她做妾,没想她竟背叛

了我,与他人红杏出墙,生下一子,我一怒之下出海去了,一别就是一年,回来后她跳井了,孩子也得了天花,夭折了……」

虹的手已止不住发颤了,水愈是冰凉。

「你信她是那种人么?为你苦守了那么多年,即使已有家室,也甘愿为妾,那么痴情的女人会红杏出墙么?」

「……我也不信,可与他苟欢之人出了证,她也没辩驳,全认了……」

虹站起身,流着泪指控。

「那是因为……她一番痴骨的长相守却换得水性杨花的污名,她还有什么好辩驳的,她是要你用自己的眼去看清这一切!她与

我一样都相信你是明白之人,可你却那么轻易就让流言蒙蔽了眼,糊涂啊……不单糊涂,还是个瞎子!」

他沉默地接受着虹无情的控罪,眼前之人恍惚是丽娘还魂归来。

他的眼愈是看不清了,只以手掩目,手心的褶皱似荆棘,刺入眼,生生疼。

他那时只在等她一句辩驳,只要她说没有他便信,可一句都没有!

虹安静了,蹲下身继续为他擦脚。

五爷在悬空中游思了许久,问,「你的母亲……是做什么的?」

「……不记得了。」他说。

「哦……」他长叹一口气,自己擦了脚。

才道了正事。

「巡捕厅的事儿都已经解决了。」

「有什么事儿是您不能解决的?」

「可好端端的,这陈老板为什么要害你呢?」

他「只是被人借刀,见不得我活着的大有人在。即使独锁宅中,也恐扰她安宁,在人眼中,狐狸精是打一出生便染了狐臭味儿

的,怎么也去不得的。」

他那一笑赫然给五爷敲了个醒,但还是得糊涂时且糊涂吧。

秋后晌午,天忽而下起一阵急雨,豆儿大的雨点砸进尘土里,那干裂的地便跟陈旧的木画板似的,开出凹凸不平的灰白的镂花

。行人脚下染了浊泥,黏糊得跟几辈子都撇不清,道不明的那点儿情事,见了半敞着大门的戏院,便只管将鞋底往门槛上一蹭

,撩高长衫进去,什么情长意短的都被扑面而来的檀香撞成雾花水月,一笑,了过。

戏院内亮起灯,由一条条擦满了油花的鞭子悬着,在戏与梦绸叠的魅影里,晃啊,晃。

正中的戏台子红得刺眼,离开戏还足有一个时辰,不过是外头忽降骤雨,票友们便借着躲雨,早早地候着了。

戏未开始前,谈扯得最多的还是那风华绝代的“虹老板”的风流韵事。

戏院陈老板之死,荒诞陆离的各种流言,真真假假,大抵都无关紧要了,伶人的脸谱之下变幻着千万张无从识破的脸,换一靥

妆红,便又是一幕惊心褫魄的浮生戏。

看台二楼坐着个文公子,衣衫丝毫未湿,想来也是早早候在那儿的。

文重明倒不是一个爱戏之人,只是那夜与虹分别,连日来都心切地思念,那扑朔迷离的身世之谜终得探个究竟。

倒茶的伙计哈腰上茶,寒暄道,「这天也不知怎么了,都末秋了竟下起雷雨来……文公子怕是还需稍等一会,虹老板近日来身

体不适,那嗓儿得由烟慢慢养着。」

「烟?」重明想起虹的痨病,竟有些唏嘘。

待伙计走开,重明又忽然叫住他,问,「你知道他是哪儿人么?生母又是谁?」

「谁?」

「虹。」

「哦……虹老板啊……是地道的北平人,至于生母,未曾见过,只知他九岁跟了“小天仙”牧师傅的班子,十三岁便登台献唱

了。」

九岁?苏吉染天花病逝时也正是九岁。

重明心头更生了疑云,真相的血肉似乎真一点点绽裂开来,血淋淋的。

他从疑思中回过神,忽见桌上放了一盏烟灯,一双青竹似的玉手沾染了几粒水珠,正将烟泡缓缓地抖入烟灯之中,点燃。

重明抬头,见到烟生,他并不认识他。

他说,「我不好这口。」

「这烟无毒,还可治病,不单是外疾,连心头的隐痛都可除去。我见公子心事重重,所以想替公子安抚心中烦躁。」

被这素未谋面的男人一语隐晦道破心思,重明觉得费思,还为他助人之话感到可笑。

「我跟你认识么?」

烟生顿了一下,似笑未笑,说,「我和公子虽未谋面,但公子和虹是故友,也算是我半个挚友了。」

「故友?」重明一惊,问,「你和那戏子认识?他到底是谁?!」

森未语,只拂袖往戏台子一指,道,「戏开场了,公子专心听戏罢。」

锣声起,角儿登台。

文重明眯了眼睛往台上看去,那眼儿成了刀子,仿佛就要割开虹的脸谱,往他的骨子里看穿。

倒完了茶,闲来无事的伙计忽然一声吆喝:「哎,哎!这台上唱戏的是疯子,台下看戏的是痴子!」

虹一眼就见着了重明,却也见着站在重明桌边,被灯晃花了脸的烟生。

三目相撞,怀揣着各自隐涩的心事,戏正到高潮之处。

戏院门外一声雷响,锣儿鼓儿停,闯进来一帮恶汉,上二楼,二话没说便将刚离开重明桌子的森拽着出去了。

「烟生!」

台上的角儿的面上顿时一般般嫣红,一斑斑煞青,扔下舞着的剑,跳下台子,寻着漏网的鱼儿似的挤开蜂拥着的票友,尾随着

那帮恶汉而去。

重明认得,那是他家的家丁,他用帕子擦了擦呷过茶的口,不紧不慢地起身,也一道看戏去了。

恶汉将烟生拖进了文家大院,虹未来得及踏进门,文家大门便被严严实实关上了。

第十九章:虹被森攻

「烟生!」

他听到文五爷的斥骂声,「好你个牧烟生,竟下毒谋害我文崇山的夫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14/7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