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10)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最后一锤落定,二奶奶大哭。壮汉立刻将她的手指按上,欲拿刀剁。

「二奶奶,这手指可是您自个压上的,咱们可没逼您。愿赌服输,您混赌场这么久,这个理儿总该知晓的。」

赌场的老板坐于上方,磨着自个的指甲,端着一副耍猴似的戏虐之态。

「求求你们别剁我手指,我拿钱给你们,别剁我手指!」

二奶奶吓得面惨白。

「钱?」老板讪笑,「您还抠得出来么?您现在这样子可比当初在暗香楼时还寒碜呐。」

「我想想办法,再想想!」

「哟,不就是一个小指的事儿吗,一刀子下去就成了,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老板转而厉色对下手令道,「快给我剁了!」

正欲下刀之时,一袋铜子摔于案上。

二奶奶获救,抬眼,他低压着帽檐,未看清脸。她却厥过去。

醒来后,仍在赌场。她视线仍然迷离,见着面前带帽的男人越走越近,余悸未了,便往后缩了缩身子。

男人停下,摘了帽子。

她看清了,救她之人竟是她憎恶的那个戏子,虹。

「戏……戏子?!」

这一声无意的辱蔑之称却换来一个狠重的耳光。二奶奶的脸迅即如劣质的瓷器,裂开了五道深楚的疤。

「你……你敢打我?!」

二奶奶捂上脸,怒目圆睁。

虹揉了揉手腕,眉高挑,道,「二奶奶,您觉得是切您一根小指痛呢,还是扇你一个耳刮子痛?这么不待见我,就将您再丢给

赌场那些打手,剁了手指。」

二奶奶心悸,那股子锐气便似撞上了更厉的刀刃,灭下去。

「你……为什么救我?」

「救你?」虹讪笑,道,「我可没那份菩萨心肠,只是与五爷交情颇深,眼看那管家的大奶奶就快死了,总不忍再见二奶奶也

断了掌钱的指,另文家没个管事的。」

这解释倒也在情理,二奶奶宽了心。但提起那精明的大奶奶,她的怒火又上蹿到十指,比被剁了更不堪忍耐。

「哼,掌钱?那娘们就是死了也非得拽着文家的金库钥匙下葬,老爷把什么事儿都交给她管了,而我算个什么东西,一抹脚的

臭抹布,想给他暖床都嫌我臭。」

二奶奶说着便感悲凉,抹起眼泪,「当初要好好地当着我暗香楼的红牌,即使人老珠黄了,也能攒下些银子,做点小买卖,也

不会落倒这般田地了。」

「哭什么?大奶奶要真死了还怕那钥匙落不到你手上么?文五爷总不会再让一个死人管家事吧?」

「死了一个老娘们还有你这个小骚狐狸精呢?谁都知道,老爷宠你都宠到天上去了,就是月亮星星的都摘给你,那钥匙算什么

二奶奶正上气,一溜嘴,又喷了虹满脸的唾沫。她看虹盛怒的眼,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刚想收口,嘴边又是一个耳刮

子,那两瓣嘴唇便密密实实地给合上了。

「说话小心点儿!我要是想要文家的钱财还怕得不到?为什么还要救你,文家这大奶,二奶的全死光了不正合我意么?」

二奶奶陡然悟道这戏子兴许是比文家大奶奶更厉害的角色,不敢再出言激刺,换了一副畏懦之色。

「你真的想帮我?」

虹蹲身,托起她红肿的脸,眯着眼戏谑地打量了一番,笑道,「你想过没有,你哪儿都不比那老女人差,为什在文家就这么不

得势呢?」

「……那女人确实够精明……」

「也是你够蠢。」虹说,「同样一件事儿,比如……我的事儿,你只会在文五爷的眼皮底下对我大动干戈,自讨没趣。而文夫

人呢,知五爷顾念夫妻之情,便借病迫他离开我,又预备在背地斩草除根,当面一刀,背后又是一刀,在五爷面前却完全不露

声色。」

「借病?难道大奶奶那病是装的?」

虹笑说,「母子俩的那出戏演得够默契,愣是骗过了文五爷,可骗不了我。」

「真是装的?二奶奶悦色上眉梢,道,我得告诉老爷去!」

虹立刻喝住她,道,「说你蠢你还真够蠢。揭穿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大奶奶好歹是文五爷的结发正妻,装病欺瞒并非大过,

不会多戒罚予她……但只要她活着的一天,你在文家便无立足之地……」

「那……我该怎么做?」

虹丢给她一包铊盐,「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服用者会出现诸如癌症一类的病状,不出一月,便可身亡。」

「这是……」

「我昨日去瞧过大奶奶的“病”,开了一味散寒补血之药,你就把这放入药中,不出一月,便可归天,死状与痔病相似,没人

会怀疑。她若不愿服那补药,你就假作质疑她的病,她自然还会逢场作戏下去。」

二奶奶大惊,看着眼前那高高扬起的俊颜,更觉胆颤。

「什么?!这是毒药?你要我毒死大奶奶?!」

「这不是毒害,而是顺应她作茧自缚的命数,她要患病,就给她一个死得其所的归终……当然,我只是给你指条明路,做不做

是你的事……」

他又蹲身握起二奶奶的手,轻抵在唇下,说,「这女人的手还真漂亮……你是愿意用这双手掌起文家的财产,还是继续搁在赌

桌上当赌筹,那就得你自个斟酌了。」

虹起身,离去。

他唇边裂开的笑如荆棘,将二奶奶那苟存的小指割裂成断指。她狠地一缩手指,赶忙将毒药捡起,揣进自己的衣兜里。

第十五章:游园惊梦

晌午,虹独卧于榻上,饮了一口烟,便觉天色沉落如幕布,倦得抬不起眼,一笑,睡去。浅阖的目间绘染着月色,清寂如霜。

留声机里贵妃吟着一曲《醉酒》凄迷的残音:

海岛冰轮初转腾,

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

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

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才睡一会儿,半睁了眼,见烟生从帘布后边缓缓走近。他的身影被檀香的雾萦绕,渐疏,又渐密,又恍似昙花般的消陨无踪。

虹心下一悸,开大了眼,见烟生还在,便按制不住迫切,唤道,「烟生,进来吧,让我看看你。」

帘外人掀了帘子,缓缓地步到他榻边。

「今夕是何年?」虹问道。

「民国十七年。」烟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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