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_怒发冲冠【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怒发冲冠

  早上,我散步的时候,老母jī和庞明林在纺线。他们把别人不要的破袜子、羊毛衫拆掉,留着编东西。尼龙袜子的线很细,必须加粗,两人各牵一根线头,坐在号子两边的铺板上,在腿上搓线上劲。劲上得差不多了,老母jī向我点点头,让我拿着尼龙线的中间部位,他和庞明林两人迅速地把线头并在一起,打上结,线头旋转起来,他们把合并起来已经退了劲的线捋直,绕在一个卫生纸卷上。

  我对庞明林说:“你的裤带很好看,是你自己编的吧?”

  “这个不算好看,我给马成武编过一条裤带,用各种颜色的毛线织成图案,整整编了一个月,那才叫好看……”

  门外传来钥匙响动的声音,老母jī和庞明林赶紧收拾起东西。门开了,进来一个新犯人,这是个又瘦又小又黑的年轻人,别人问他话,他一声不吭。他蹲在门旁发呆,又像在想什么心思。

  中午放风的时候,我们都在院子里,他把便池里别人拉的屎抓起来抹在头上、脸上,他手里握着的屎从手指间冒出来,嘴里嚼着的屎往下直掉,他走到院子里,旋即带来一股臭味。大家一下子呆住了,然后轰的一声跑开!我感到恶心欲吐,有几个人蹲在地上gān呕了起来。武警听到动静跑了过来,站在钢筋上哇哇大叫。刘gān部也过来了,他让那个满身是屎的家伙立即把身上洗gān净,那家伙抬头朝上翻了翻白眼,抬起胳膊,刘gān部以为他要扔手中的屎,赶紧避到一旁。麻鸭在这个满身是屎的人背后端起一盆水,猛地浇在他的头上。他回过身来,麻鸭用脸盆遮挡着逃到了一边。刘gān部站在钢筋网上大叫,恨不得把他手中的老驴diǎo扔下来让犯人制服他。程军和董贵堂脱光自己上身衣服,用毛巾狠抽这个人的脸,把他bī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蹲下,犯人端水使劲往他身上猛冲!天很冷,这家伙冻得直打哆嗦!麻鸭上去狠狠踢了他几脚。张定邦让冲便池的老头上去把他的衣服脱掉,把他身上洗gān净。刘gān部这才下来把他带出去捆了起来,狠揍了一顿。

  第二天,所长亲自带他去jīng神病医院,再也没有回来。号子里的犯人既失望又嫉妒,他们说他是装的,根本没有jīng神病。即使是装的,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啊!

  我躺在铺板上,老母jī给我拔胡子。现在拔胡子已经不痛了,而且有一种麻苏苏的快感,让人昏昏欲睡。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叫喊声,号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女人声音清晰起来,是在马路对面百货公司的楼顶上。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胡根啦--,胡根啦--”声音凄厉,像民间招魂时的叫喊,但比那声音更响亮。

  猛然听得有人发出像láng一样的长嗥:“噢——”,接着传来铁镣在铺板上的哗哗响声。许文兵说:“是三号胡根,他老婆在喊他。”胡根大概上了走廊的窗户,他对着多外面叫了起来:“哎,素芬,我是胡根。”那女人哭喊了起来:“胡根——,我给你生了个儿子啊,你有儿子啦。你看看你的儿子吧。你儿子想你啊。他要喊你爸爸呐,你看见了吧?你看见了吧?”

  胡根大叫:“我看见啦,我看见啦!我的儿子啊,素芬啊,你们要保重啊,保重啊——”

  那女人哇哇大哭起来:“胡根啦——,阿哈哈——,胡根啦——,阿哈哈——”

  武警从走廊上跑过来叫:“不许喊,不许喊!”老卢也过来了,他说:“胡根,你要冷静,下去,下去,别再喊了。”胡根伏在窗户上大哭,接着传来“嗵”的一声,好像什么沉重的东西掉在铺板上,胡根的哭声在号子里响起来。老卢站在窗户上劝着胡根,过了一会儿,楼顶上那女人的声音消失了,大概被武警拉下去了。在静静的看守所时里,胡根的哭声响亮、yīn森,渐渐地变成哽咽,消失了。

  胡根是一个流氓团伙的主犯,去年上半年被公安机关一网打尽。法院认为该流氓团伙有黑社会性质,长期以来横行不法,给社会治安带来了极大的危害,应该予以从重处罚。虽然他们没有伤害过人的性命,作为第一被告的胡根仍然被判了死刑。现在胡根在上诉期间。胡根进来之前,他老婆就怀了孕,后来生了个儿子。他老婆经常抱着儿子到看守所来看他。因为他是重刑犯,所以一次也没有见到过。这一次,她不知怎么想起来跑到对面的大楼去喊胡根。

  过了几天,号子里正在放风的时候,胡根老婆又在楼上喊了起来,胡根在院子里哇哇大叫。所长没等风放完,就把所有的人关进了号子。

  『9』九

  程军开庭了,张gān部来带他。他脱掉身上的那件老头衫,换上早已准备好的衬衫和裤子,张定邦把自己那件一直没有穿的西服拿出来递给他。董贵堂小声说:“别忘了,香烟。”程军点点头,套上号子里最好的皮鞋出去了。

  程军原来是钢铁厂的一名工人,钢铁厂多年不景气,让人承包了。承包以后厂里的效益还是不好,后来gān脆卖给了私人。私人当然不会再用原班人马,除了极少数技术骨gān外,其余的人发了一点补助就遣散回家了。他们重新从农村招来一批打工的。这批从农村招来的人,工资低,不要求待遇,最重要的是好管理,每天让他们gān十几个小时都毫无怨言。

  程军成了一个失业者之后,整天闲在家中。他做了点小生意,由于平时大大咧咧,不太会斤斤计较,他除了亏本还是亏本。他只好又缩回到家中去了。程军老婆在街上摆了个馄饨摊,每天起早趟黑挣几个辛苦钱维持家用。一个女儿上初中了,家里连学费都凑不起来。程军很要面子,不愿开口向朋友和熟人借钱,只好让老婆回娘家哼去。

  程军觉得自己混得蹩脚,渐渐地断绝了与别人的往来。平时他几乎不出家门一步。虽然他讨厌gān女人的活,也不得不在家里洗洗涮涮烧锅做饭。为了让老婆少辛苦一点,他每天早上把那辆用板车改装的活动馄饨摊推到门口,把下馄饨用的煤炉搬到车子上,再把工具、碗筷、油盐酱醋和面皮在车子上码好,然后,侍候老婆刷牙洗脸吃饭,最后站在门口目送老婆推着车子走远。晚上老婆回来,把车子往门口一推,程军又将她服侍得周周到到。他把炉子搬回家换煤封好,把碗筷和瓶瓶罐罐洗涮gān净,打卤面、擀馄饨皮、配佐料、炼油。等他把一切忙完后,老婆已经吃过饭,舒舒服服地躺在chuáng上看电视了。

  程军整天不出门,他怕熟人看见,问他现在混得怎么样。要是遇到这种场合,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他觉得自尊心受到了很大的伤害。他认为自己这辈子活得太窝囊,下辈子宁可做猪牛jī鸭被人宰杀,也不愿再投胎做人了。有时候,他在家里实在憋得慌,就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沿着马路散散步,或者乘着月光在附近的田间小路上呼吸呼吸野外的空气。

  有一天,一个和他一样失业在家的同事来他家串门。他们谈到一个叫王玉林的人最近在兴隆街开了一个大超市,雇了好多漂亮姑娘给他站店。王玉林的舅舅是教育局的局长,曾把一所中学的教学楼承建合同给了王玉林。王玉林把这份合同转手卖给别人,从中赚了八九十万。一下子在兴隆街买了四套门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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