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土黑血_石钟山【完结】(43)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毛泽东站了起来,在屋里踱着步。他知道,要战胜那些人还要团结许多人,这些天的行军,他和王稼祥、洛甫几乎无话不谈,从第五次反“围剿”的兵败,到红军的出路。王稼祥和洛甫似乎已经从错误的认识中清醒了过来,但仍需做工作。

  长征一开始,毛泽东、王稼祥、洛甫这3个坐在担架上行军的人,便没有分开过,他们吃在一起,走在一起,宿营的时候又住在一起。

  那天晚上,他们宿在一个叫九溪桥的小村里。白天他们在担架上几乎睡了一整天,这时的3个人都不感到困倦。医护人员进来询问了他们的病情之后,便走了。毛泽东在马灯下一直在看一本书。

  王稼祥探过身来问:主席,你在看什么?淮南子。毛泽东答。

  王稼祥自语似地说:淮南子?

  毛泽东把书放下,不失时机地说:这本书很有意思,有机会你也看一看。淮南子对共工的评价与历史上的《国语·周语》和《三皇本纪》的说法都不同,有人把共工说成是争qiáng好胜的鲁莽汉,我觉得淮南子说的最为合理,共工与颛项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是共工改变了天地间的格局,我认为共工应该是胜利的英雄。

  王稼祥是个jīng明而又敏锐的人,他一直在冷静地观察着毛泽东。他比博古、洛甫更先到中央苏区一步,与毛泽东相处的时间更久一些,他看到毛泽东在繁忙中治理着苏区,领导着苏区军民共同反“围剿”,还要分出很大一部分时间去宣传土地政策,工作十分繁忙。但他工作之余依然坚持博览群书。可以说,毛泽东给他的印象是深刻的。不像后来的那些亲苏派,靠的是主观臆测想象毛泽东。

  王稼祥深感毛泽东有武能安帮文能治国的经天纬地之才,由此他产生了一种心定神宁的依附感。但他同时又发现毛泽东的言论并不都源于马列主义,而有他自己的独创。毛泽东曾说过:马列主义是普遍真理,但是,它不可能在100年前的欧洲开出医治中国的药方,只有中国的大夫才能治好中国的病……

  在宁都会议之前,在前线和后方的激烈争吵对抗中,他才真正看清毛泽东是对的。他看清了只顾执行国际路线,争取一省或数省胜利的那些后方委员们,对战争实际是无知的。

  他们对前方乱指挥一气,发号施令,结果导致了一次又一次的兵败。

  由于王稼祥最先与毛泽东接触,他比王明、博古更多地了解了中国革命的实际。因此在宁都会议上,他对撤销毛泽东的军内职务没有举手。不要轻看这一点,在残酷的无情的斗争中,这需要很大的勇气。

  “主席,这次反‘围剿’的失利,我们要有个说法,不然对红军未来的命运更为不利。”王稼祥这么说。

  毛泽东又点燃了支烟,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这一切都是那些人盲目执行国际路线的结果,只有解决政治路线才是根本。可在目前的这种状态下,想解决路线问题是不可能的,如果在这时,毛泽东公然出来反对国际路线,自己孤立无援不说,有人会怀疑他的动机,会说他是对宁都会议的反攻。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团结更多的人,形成一种阵势,让那些人奈何不得,无话可说。但毛泽东又意识到,在红军最危难的时候,挑起这种争权夺利的纷争是不明智的,要讲究策略,有理有节。

  毛泽东看着灯影外的王稼祥道:路线的大方向是正确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取得这么大成就,不仅打垮了敌人的四次“围剿”,还使我们的红军发展到了近10万人,苏区人民支持我们的热情是任何一支部队也未曾感受到的……

  那这次失利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王稼祥仍没把军事上的失利和政治路线分开来看。

  这就是我们要解决的问题,纠正错误的军事路线,战略战术的错误是导致失败的最直接原因。毛泽东的神情有些激动,但头脑却异常冷静。

  毛泽东又说:我们的军事失误帮了蒋介石的忙,我们应采取攻势防御,集中优势兵力,选择敌人的弱点出击,这样才有把握消灭敌人,单纯的防御这是敌人求之不得的,我们从军事上,人力上就输给了蒋介石,李德的那一套,只适合小规模战斗,而不是战役……

  要是采用你的办法,几次下来还能有效吗?王稼祥眨着眼睛问。

  变化是肯定的,战术要以不变应万变,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相应采取变化,让敌人摸不着头尾,发挥我们的长处,克敌人的短处,这样一来总能找到消灭敌人的机会。还有最主要一点就是李德等人不了解中国的农村,把西方的城市街垒战搬到中国来,这能不失败么?我还是那句老话,要治好中国的病,还是要中国自己的医生,我们目前红军的数量很少,只有在农村革命才能成功,这不同于俄国,我们没有军队的哗变,没有飞机、大pào,我们只能小规模地bào动,然后寻找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一点点地占领,一仗仗地打,不可能想通过一次bào动夺取政权。中国现在混乱的局面,不单单是一个蒋介石的问题,推翻一个蒋介石,还有李介石、陈介石、何介石……

  王稼祥很有兴趣地听着。

  中国的局面是太复杂了。王稼祥感叹着。

  毛泽东说:李德鄙视孙子兵法,这是他不了解中国这个民族的原因。还有博古,他善于用马列主义的原文照搬中国现在的一切,可他又不真正了解自己的国家,这种教条主义,只能是原则上正确,实际中失败。马列主义是普遍的真理,但不能忽视了中国的特殊性。俄国就是俄国,中国就是中国,二者不能混淆,也不能一概而论。广昌战役的失败,充分体现了这一点。

  王稼祥在后方养伤,没有参加那场战斗,但他知道彭德怀和李德、博古曾发生过激烈的争吵。王稼祥感到毛泽东说得很客观公正,但有些事仍想不通,李德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毛泽东似乎看出了王稼祥的心思,接着又说:李德错误在整个战术上,而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上。他勇敢却少谋,是中国人的谋,中国人是善于用谋的。博古过份依赖了李德,他把中国人的谋也忘记了。

  有道理。王稼祥一拍大腿这么说,伤痛让他复又冷静了下来。他冲毛泽东笑着说:知中国知红军者,非你润之莫属。

  毛泽东摇摇头,叹口气。

  此时,他的思绪已经飞向了pào火连天的战场,他多么希望能亲自指挥这支浩dàng的大军去创造一项人间奇迹啊。

  洛甫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他一直在听着毛泽东和王稼祥的谈话。刚开始他对毛泽东的谈话并不以为然,然而,他越听越觉得有道理,终于忍不住,他睁开眼睛问:这么说,要想打破蒋介石的第五次“围剿”也是有办法的了?

  当然有办法。毛泽东见洛甫说话更来了兴致,他接着说:

  以不变应万变,敌变我也得变,先藏长用短,诱敌深入,然后抓住机会,避短扬长,一举克之。敌人50万,我们不过几万,与敌人硬顶肯定行不通,我们要采用内外线结合的战术,先拖着敌人走,等敌人疲了,我们再打,消耗敌人,迷惑敌人,使敌人bào露弱点,发生过失,放松警惕,我们再来个大改变,布下一个陷阱,让敌人去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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