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盲区_石钟山【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点名结束后,李胜明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喜悦的情绪,趴在chuáng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关班长嘴里含着糖,吸溜着鼻子在李胜明的旁边立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然后他清清嗓子说:李胜明。

  李胜明听到了喊声一骨碌从chuáng上跳下来,站到班长面前,满脸热泪地望着关班长。

  关班长就说:咱们出去走一走。

  李胜明便幸福地离开了宿舍,随关班长走出了门外。

  田壮洗漱的时候,看见关班长和李胜明蹲在土坎上那几棵老榆树下小声地说着什么。关班长点了支烟,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的。

  熄灯前,关班长和李胜明才从外面走回来,李胜明的表情很平静,眼角仍有两行泪痕凝着。关班长也不说什么,走到墙角自己的铺位旁,闷头躺下了。关班长躺下时,田壮清晰地听见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熄灯以后,田壮这次主动地靠近了李胜明,他小声地问:班长和你谈了些什么?

  李胜明说:其实也没啥,他就问了问我家里的一些情况。

  你都说了?田壮问。

  李胜明在黑暗中点了点头。

  半晌李胜明又补充说:关班长是个好人哩,他还教我进步的方法哩。

  田壮没问教他什么进步方法,很快便睡去了。

  第二天起chuáng哨chuī响的时候,田壮睁开眼睛,看见李胜明的chuáng铺空了,被子已经叠好了。田壮正疑惑间,透过窗子看见了李胜明在噱胧的晨光中,正奋力地挥舞着扫把,在清扫院内的积雪。田壮恍似明白了什么。

  新兵们走到院外集合的时候,看见大半个院子已经被李胜明扫很gāngān净净。李胜明手拿扫把正喜滋滋地看着眼前的成果。他看见田壮时,小声地冲田壮说:怎么样?

  田壮惊奇地望着李胜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中午训练结束后,他们排队进食堂时,田壮看见李胜明的好人好事被陈平写在了黑板报的头条位置上。李胜明也看到了自己的事迹,幸福得午饭没有吃几口,便早早地走出食堂,他站在黑板前,反反复复地看着自己的事迹。

  田壮出来的时候,李胜明把田壮拉到一旁小声地说:明天早晨我叫你,想进步就得吃点苦,其实这点苦算啥。

  田壮点点头。

  这时陈平远远地走了过来,见了李胜明便捉住李胜明的手说:你小子行啊,连长说下次点名时,要重点表扬你。

  李胜明就一脸灿烂地笑。

  陈平又扳了田壮的肩头说:咱们不管怎么说都是同学,咱们刚到部队一定要踢好头三脚。

  田壮和李胜明都点头。

  陈平又说:我该回去了。

  说完便走了。

  星期六下午,党团活动时间一过,便是自由活动时间了。

  新兵连驻地条件差,没有什么可活动的,便有三三两两的新兵去爬那座大青山。

  田壮和李胜明不想爬山,便来到洗漱间洗衣服。不一会儿,看见陈平端着一大盆衣服从连部走了出来,径直走到了洗漱间。

  田壮和李胜明看见了那堆小山似的衣服就说:你哪来那么多衣服可洗。

  陈平就笑一笑答:都是领导的衣服。

  陈平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领导那么忙,咱们给洗几件衣服算啥。

  田壮和李胜明都说:那是,那是。

  三个人正说着话,一辆黑色上海牌轿车驶进了院里。听见车响,三个人都扭头去看。

  这时,连部门开了,王连长和指导员从楼上走下来。车上并没有什么人,只下来一个司机,司机很随便地和连长、指导员打着招呼。不一会儿,从女兵宿舍里走出一名女兵,那女兵个子不高,梳着短发,走路一扭一扭的,司机就热情地迎上去,接过女兵手里的挎包,王连长忙拉开车门,那女兵便钻进车里。车开走了,连长和指导员冲车屁股满脸微笑地招了招手。

  陈平这时甩一甩手上的皂沫,低声问二人道:你们知道那女兵是谁么?

  田壮和李胜明就都摇头。

  陈平就神秘地说:那个女兵叫庞巧妹,是咱们师长的女儿。司机接她回家过周末去了。

  田壮就扭过头,呆呆地看着轿车消失的方向。

  不少女兵们也在洗衣服,她们把洗完的大衣服和小衣服挂在二楼,花花绿绿的一片。大衣服的颜色和样式和男兵的没有什么不同,惟有那些贴身的小衣服,部队不配发,都是自己买的,于是挂在那里,便很鲜艳,也很惹眼。男兵们经过楼下时,不时地抬头往上望上一眼。

  晚饭前,王亚军连长的爱人来了。

  王连长的爱人生得很高大,也很黑,脸大眼睛也大,说话嗓门也大,她站在楼下大呼小叫地唤着王连长的名字。

  王连长便从宿舍里迎出来,不亲热也不冷淡地把爱人迎了上去。

  晚上的时候,陈平搬着行李又睡到了班里。陈平告诉田壮和李胜明,连长的爱人是公社的妇女主任,住在内场的家属院里,他们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男孩。王连长工作忙没法回家,爱人便把男孩送到姥姥家,一个人找连长来过周末了。

  5

  周日的时候,关班长依旧带着三班的新兵们去洗澡。洗完澡之后,这次关班长便让新兵们在澡塘门口立好队,吸几下鼻子说:谁想买东西请举手。就有三两个战士把手举起来,李胜明也想举手,手举了一半又放了下来,怔怔地望着班长。

  关班长又说:不买东西的就别去服务社了。

  说完便带着想买东西的几个新兵走进服务社。李胜明多少有些失望,回来的路上,情绪不高,走路时,离开关班长远远的,不时地瞥着关班长。

  关班长在回来的路上,什么也不说,手里举着小酒瓶,一口口地抿。快到新兵连时,他已把那小瓶酒喝得gāngān净净,那张脸便愈发地红了。这时的关班长会从衣袋里捏出一小撮茶放在嘴里不停地嚼。

  新兵连结束后,关班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身世。那次李胜明听完后,竟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说:班长,咱们都不容易哩。

  那时的关班长也泪眼朦胧了。

  关班长家住在沂蒙山区的一个小村里。父亲读过私塾,山里人识字的不多,因此,关班长的父亲便成了小学老师,关班长的父亲成为老师后,每月挣三十几元的工资。父亲成了公家人后,吃每个月从粮店领来的粮。关班长和五个姐弟仍吃农村粮,每年年底,都要在生产队里买粮。父亲的工资别说到年底买粮,就是平时花起来也是捉襟见肘,年底买粮时,钱总是欠着,时间一长,生产队的领导和社员就有意见,以后每年再领粮时,总不那么顺当和愉快。

  生产队长虽不识几个字,但仍不把为人师表的父亲当回事。父亲有自己的脸面和自尊,他受不了生产队长的白眼和训斥。关班长在家里是老大,这时候只有他出面,其实他也才是十几岁的孩子。

  生产队里的社员们,一年到头土里刨食,一年到头也就是挣出一家的口粮。领粮时,关班长夹着口袋,站在广大社员们的队尾,看着一家又一家顺利地把口粮领走。

  轮到关班长时,生产队长便住手了,他的目光越过关班长的头顶,冲空dàngdàng的场院喊:还有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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