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_冯德英【完结】(47)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德英

  “咳,这是哪里话?我没好东西,jī蛋是自家的jī下的,没啥稀罕。攒着留给你月子里……”母亲收住话头,看那侯同志挺着很沉的身子,靠墙坐在炕上,正缝一件红色的小孩衣服,就过去拿来看看,说:

  “你的手真巧,看这针线活哪象是念书人缝的。你还是多歇会吧,别累坏身子,留着我抽空给你做做。”

  侯敏那微huáng憔悴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感激地看着母亲说:

  “大娘,不用啦。嗨,你真比亲生妈还疼我。本来我想自己是生第一个,岁数也大些了,有些怕;有你啊,我什么都放心啦!”

  “咳,你快别夸奖俺老婆子啦。看看你们这些在外面工作受累的人,谁还有个不动心的!就说陈政委吧,快抱孩子当爹啦,又出远门了。”

  “大娘,等他开会回来,正能看到孩子!”侯敏沉浸在即将做母亲的幸福里,那还未出世的小生命,模样儿似乎已经呈现在她的面前了。

  母亲刚要说什么,忽听秀子在院里叫道:

  “妈!团长,于团长来啦!”

  母亲兴奋地迎出来。

  于团长满脸笑容,没等母亲开口,就先笑着说:

  “嫂子,你过的好啊?”

  “好,好!快进屋里坐吧!”母亲忙应着,向屋里让他。

  于团长走进来,陈政委的妻子侯敏刚要下炕,被他阻住了:

  “快别下来,我坐凳子上就挺好。怎么样,小侯,身体好吗?”

  “好,团长你放心吧!有大娘照顾着,比在家里还qiáng!”侯敏望着母亲笑着说。

  “咳,哪里的话……”母亲正要说下去,于团长打断她的话说:

  “大嫂子,你就是不爱受表扬,你这脾气,没来以前我就知道,有什么样的妈妈出什么样的孩子,德qiáng就是和你一样。”

  “那孩子在家啥也不懂,出去这两年还不是你团长教导的!”母亲的脸有些红,恬然地笑笑,接着说:

  “于团长,我有个事想问问你呐!”

  “什么事,嫂子?”

  “唉,就是……”母亲犹豫起来。

  “什么呀?嫂子,尽管说,侯敏也不是外人。”“不是这,”母亲摇摇头,接着小声说:“我知道自己不是,也不好多问。可是这孩子要不是,我总不放心。我是问问,德qiáng是不是个党员啊!”

  “噢,这个事呀!”于团长和侯敏对着笑笑,“嫂子,你怎么没问他本人呢?”

  “问啦,他不说呀!”

  “啊!这小伙子,倒真知道保密。”于团长笑得更开朗,“大嫂,你放心吧!我可以告诉你,他已经是啦!”

  “哦,这我就放心啦!”母亲兴奋得眼里涌出泪花,她撩起衣襟擦擦眼睛,接着说:“谢谢你团长信得过我老婆子,放心吧,不该外人知道的事,我谁也不会告诉!”

  “对,大娘!就该这样。”侯敏信任地看着母亲说。“哎,好啦,快吃点饭吧!”母亲站起来,准备去拾掇饭。

  于团长也站起来:

  “嫂子,我来看看就行啦!饭我是不吃的。”

  “你呀,咳!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我看你当团长的得把这条什么纪律去掉,不然俺老百姓可有意见呐!”

  于团长又笑了:

  “不,嫂子,这可是顶重要的一条……”

  警卫员德qiáng和于水都跟陈政委出发去了,老号长格外忙碌起来。这天早上,他从大门口把马牵出来,一面和马有趣地说着话,问它吃饱了没有,愿不愿跟他老孙去蹓蹓腿,一面又从怀里掏出他那永不离身的酒瓶子,一挨嘴,喝了两口。

  抬头看见兰子走过来,他的玩笑又来了:

  “青妇队长,你早。请喝口酒……”他突然止住话,因为他发觉平时最爱嬉闹的兰子姑娘,现在却垂着眼皮,满脸的不高兴。

  “老号长,团长在家吗?”兰子问道。

  “嗯,在家里。你有什么事?请进吧!”

  兰子低头走进去;一会又出来了。

  老号长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听团长叫他,即忙把酒瓶揣好跑进去。他一见于团长满脸怒气,站在桌旁,拳头握得紧紧的,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

  于团长把拳头狠狠地击在桌面上,严厉地命令:

  “通知警卫排长,马上把三营的马排长抓起来!枪毙!”

  老号长大吃一惊,怔楞楞地没有动。

  “还等着gān什么,快去!”于团长怒不可遏地喝道。但他踱了几步,见老号长走出去了,又喊道:“回来!”

  老号长转回来肃立着。于团长的两眼直直地瞪了好一会,才压下火气,说:

  “把他先押起来!”老号长走后,于团长坐到椅子上,闷不出声地抽起烟来。

  事情是这样的:

  三营就是柳八爷的部队,经常不守纪律,战士们不断偷老百姓的jī呀菜呀等东西。营长柳八爷惯着不管,派去的教导员又忙不过来,而一管严了,一些人就闹着要脱离八路军。更主要的是这些兵散漫惯了,根本不把这些当回事。也正因为如此,团部总和这个营住在一起,从各方面来教育改造他们。

  马排长就是和王东海比过武的那个神枪手,是柳八爷的得力手臂。他非常骄横跋扈,谁也看不起,有着严重的流氓习气,经常打骂人。他一开始就不满意跟着八路军,嫌太不“自由”了。

  昨天晚上,他溜到一个寡妇家里。这家人只母女俩,住在村东头上。那老大娘见是一位八路军,就很亲热地招待他,又是酒又是菜的。他吃完了,醉熏熏地乱chuī一通。不一会老大娘的女儿从青妇队开会回来,他一见着了迷,推三道四地说他有病,要热炕睡。

  老大娘就同女儿睡在一个炕上,腾出另一个炕烧热给他睡。半夜里,他摸来要qiángjian那女儿。老大娘苦苦哀求他,女儿却要嚷出去和他说理。可是他一概不听,硬把那女儿jian污了。临走时他用手枪指着她们威吓道:

  “若是嚷出去,我先结果你们!谁不知老子是柳八爷的红人、堂堂的马排长!哼,小心点!”

  那老大娘哭着把事情告诉给兰子。不是她看得严,这纯洁的少女是活不下去了。

  于团长一连抽完两根烟,过分激怒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按照他刚上来的火气,恨不得马上把那该死的恶棍打成肉泥!可是他冷静些之后,就觉得事情并不那末简单,不是枪毙一个人就完了。他深深知道,这事情关系着八路军铁的纪律,关系着群众对八路军的看法,同时也牵扯到一营人的去留。而柳八爷这一营人的去留,会影响成百上千的所谓“红胡子”究竟是跟共产党抗日,还是走别的路。不严格执行军纪,会失去民心,是无法弥补的罪过;枪毙马排长不能作到柳八爷心服口服,团结不住柳八爷这伙人,也是原则性的错误。他深知那个马排长在柳八爷身上占的重要地位。可是无论如何,这种败类必须铲除,必须毁掉。而这决不是在这一件事上,柳八爷部下的纪律败坏情况,必须马上扭转,彻底纠正!然而,这又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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