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花_冯德英【完结】(69)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德英

  "有这么无情的妈,我没见过!"

  "今儿就叫你这瞎眼的儿子,见识见识!"三嫂抓起扫炕笤帚,跟了上去.

  金贵惊恐地跑到院子,拾起地下的礼帽,向外走.

  "停下!"三嫂喝道.

  金贵立时止步,心想他妈要缓和态度了.

  "把他的箱子给他,他的东西都放里头!"三嫂冲正在北屋门口吃惊的小jú说.

  小jú跑进屋,端着帆布箱子跑出来,放到"洋哥哥"的脚前.金贵丧气地说:

  "妈你无情,儿还有心,我不拿."

  "你敢不拿?!"

  在母亲的目光咄咄bī视下,金贵把礼帽捺在散乱的洋头上,提起帆布箱子,狠狠地说: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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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就走!"

  小jú又飞奔着从屋里拖出红毛线围巾,使力地搭在他肩上:

  "给,洋哥哥,你的洋货!"

  正午日当头.三嫂在温暖的阳光下,怔怔地站着,站着,那门外渐远的脚步,好像是从她的心上踏过去的……登时,她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歪歪倒倒地支持不住.小jú紧紧地搂住母亲的腰,连声呼唤:

  "妈!妈……"

  第十五章

  "……坚qiáng的母亲!我们的革命事业,就是因为有这样觉醒了的革命群众,所以必然能取得胜利!"程先生在地上边徘徊,边激动地说.

  这是在伍拾子家住的两间半茅草屋里.程先生向到会的人们介绍了桃花沟的工作开展情况,特别是三嫂赶大儿子金贵出门的行动后,这样结束了发言.

  除程先生外,参加会议的还有特委、县委的几个负责人,其中有李绍先、丁赤杰和高玉山.于震海坐在炕上的绍先的身边,一个月的时间,他的胸伤基本上好了,脸色由于少见阳光、不chuī风雨,显得苍白,颧骨突出来,胡楂楂毛茸茸的.

  "事情越来越乱."震海紧皱着眉头说,"我真弄不清,像小白菜那样的女人敢救咱的命;我婶一家为革命吃苦,独独儿子学得坏."丁赤杰抽着烟说:

  "穷人里面出些坏的不稀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好苗老叫污水沤着,也要烂根的.至于小白菜,还得进一步弄清楚."

  "一切事情都要用阶级分析的方法去对待."程先生道,"我们是辩证唯物论者,不是唯成分论者,在复杂的阶段斗争中,人的阶级属性是有变化的.金贵是被敌人引向迷途,我们还要挽救他;对小白菜这样的人,不管她出于什么动机靠近革命,我们都要团结教育她,革命的人越多力量越大.""时刻也不能放松警惕性!"高玉山说.他的下颚留下一道刑伤的长疤痕,使他那长的英俊的脸型,失去了许多美观.他继续说:

  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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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对我的教训太深了!虽然特委没有给我处分.这次造成的牺牲,责任是我的.我们乡师的党组织警惕性不高,混进了坏学生,我又对孔庆儒的诡诈认识不足,没能掩护了同志,反倒造成很大损失……""还是我的错误大!"震海道,"我人没救出来,伤了金牙三子.这错处,我一辈子忘不掉!"

  绍先坐在炕上,一直用膝头顶着那小红本子,使铅笔在上面费力地写着.

  这时候,他望望大家,说:

  "这些日子的活动,有两条要时刻不忘:警惕性什么时候也不能松.敌人加qiáng了地方武装,扩大了联庄会,利用地主、流氓暗里作眼当特务,加上我们的组织有了大扩展,工作进行得多,有个别不纯分子进入党内,也容易被敌人瓦解收买,文登乡师的党组织遭破坏,就是这么的.第二条,革命不能莽撞.

  为报仇,救同志,大胆拼命是好的,这点,三子、玉子挺突出;可是不思量能不能成功,白白损失自己,好心做糟事,反倒便宜了敌人,这点,玉子、三子是有错处的.要千万记住这两条!珠子同志去西海之前,再三嘱咐这两条,一定要向党员、咱们的同志和群众说清楚!"

  赤杰感叹道:

  "玉子眼见亲爹叫活活烧死,他能想着革命不轻动;这次见了同志受难,他就犯了冒失,这心境……"

  "谁都明白!"绍先道.

  震海又被仇恨塞满了胸腔,说:

  "我的伤全好啦,今夜开始出去活动吧!"

  程先生道:

  "不行,需要再养一个时候……"

  "再受不了啦!这家婶子,一窝孩子,有点东西都省给我吃……"震海激动地说,"可敌人,到处行凶作恶,杀咱们的人,抓咱们的群众,我怎么能老闷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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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绍先望一眼震海脖子上凸起的青筋,和程先生jiāo换一下眼色,说:

  "好吧,今夜你先到赤杰庵里,和三子把所有的枪支抠出来擦吧,他也早待不住啦!"

  大家又议论程先生要不要离开桃花沟的问题.程先生道:

  "金贵还不是敌人,他又没见着我,这村的工作是重点,我以教书身份掩护,没有问题."

  门外响起女人话声:

  "凤子妹,走娘家来啦!"

  "是啊,嫂子!你在这等伍拾子回家哪……"

  "进来串个门吧……"

  赤杰迎出院子.凤子跟伍拾子妈拉拉手,会心地笑笑,跟赤杰进了屋.大家都把关切的目光投向她.凤子汗红着脸,风尘仆仆的,神色严峻,看看震海,轻轻叹口气.

  高玉山问:

  "桃子没保出来?"

  凤子道:

  "你爹卖了三亩地,加上咱凑上的钱,托冯先生送进去.孔秀才说,抓桃子是公安局的主意,和他无关,县里想提去,他没法做主,不过,为了乡邻,他还是想想办法看……"

  "不能听信恶láng的话!"震海道.

  赤杰问:

  "后来呢?"

  凤子看看震海,口难张开.震海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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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你的,担心就没事啦!"

  风子看看大家,一屋人都等她开口.她的泪和话一起出来的:

  "今上午,汽车上押着桃子,送文登城去啦!"

  大家都呆在那里.好一会儿,程先生才打破寂静,对凤子说:

  "桃子怎么被押走的,说详细点!"

  风子抹抹泪水说:

  "今儿不是孔家庄逢集吗?区公所大门口,停着辆六个轮子的大汽车,好多兵拿着上刺刀的枪守着,好多赶集人看着.我闻讯,赶忙跑了来……只见桃子手带铐子,腰胸挺得直;脸上有伤,头发整理得利落;身上有血道,衣裳扯得平正.她走得又稳又快,把身后两个押她的兵拉下一大截.

  当兵的刚要推桃子上汽车,孔秀才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大声说:

  "‘慢着!’他凑近桃子,一脸的慈悲相,‘看你年轻轻的女人家,受这么大的难为,我真于心不忍……可是,是县里要你去,我实在没法子,唉!’""桃子把头昂向一边,望着北山,不理他.我身边有人小声嘀咕,说秀才倒是软心肠……孔秀才又走近一步:

  "‘孩子,我劝你还是想开点,我对人向来是仁至义尽的.’""桃子慢慢转过头,声音不高,听起来却挺响:

  ‘多谢你的仁哪义啦,俺身上的血,脸上的伤,都记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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