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阵由此觉得，自己对草原láng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很长时间来，他一直认为láng以食为天、láng以杀为天，显然都不是。那种认识是以人之心，度láng之腹。草原láng无论食与杀，都不是目的，而是为了自己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独立和尊严。神圣得使一切真正崇拜它的牧人，都心甘情愿地被送入神秘的天葬场，把自己最后的肉身奉献给它，期盼自己灵魂的也能像草原láng那样自由飞翔……
正文 第38节、牛车上的粪筐成了小láng的临时囚笼
更新时间:2009-7-2 13:18:38 本章字数:4530
倔qiáng的小láng被拖了四五里地，它后脖子的毛已被磨掉一半，肉皮渗出了血，四个爪子上厚韧的爪掌，被车道坚硬的沙地磨出了血肉。更可怕的是，当小láng再一次被牛车拽倒之后，耗尽了体力的小láng翻不过身来了，像围场上被快马和套马杆拖着走的垂死的láng，只能大口喘气。继而，一大片红雾血珠，突然从小láng的口中喷出，小láng终于被项圈勒破了喉咙。
陈阵吓得大喊停车，迅速跳下马，抱着全身痉挛的小láng向前走了一米多，松了铁链。小láng拼命喘息补气，大口的láng血喷在陈阵的手掌上，他的手臂上也印上了小láng后脖子洇出的血。小láng气息奄奄，嘴里不停地喷血，疼得它用血爪挠陈阵的手。但láng爪甲早已磨秃，爪掌也已成为血嫩嫩的新肉掌。陈阵鼻子一酸，泪水扑扑地滴在láng血里。
张继原跑来，一见几处出血的小láng，惊得瞪大了眼。他围着小láng转了几圈，急得手足无措，连声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倔啊?这不是找死嘛，这可怎么办呢?
陈阵紧紧抱着小láng，也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小láng疼痛的颤抖，使他的心更加疼痛和颤栗。
张继原擦了擦满头的汗，又想了想说：才半岁大，拖都拖不走，就算把它弄到了秋草场，往后就该一个月搬一次家了，它要是完全长成大láng，咱们怎么搬动它?我看……我看……咱们还不如就在这儿……把它放了算了，让它自谋出路吧……
陈阵铁青着脸，冲着他大声吼道：小láng不是你亲手养大的，你不懂!自谋生路?这不是让它去送死吗!我一定要养小láng!我非得把它养成一条大láng!让它活下去!说完，陈阵心一横，呼地跳起来，大步跑到装杂物和大半车gān牛粪的牛车旁，气呼呼地解开了牛头绳，把牛车牵到车队后面。一狠心，解开拴车绳，猛地掀掉柳条车筐，把大半车gān牛粪，呼啦一下全部卸到了车道旁边。他已铁定主意，要把牛车上腾空的粪筐，改造成一个囚车厢，一个临时囚笼，qiáng行搬运小láng。
张继原没拦住，气得大叫：你疯啦!长途搬家，一路上吃饭烧茶，全靠这半车gān粪。要是半道下雨，咱们四个连饭也吃不上了。就是到了新地方，还得靠这些gān粪坚持几天呢。你、你你竟敢卸粪运láng，非被牧民骂死不可!高建中非跟你急了不行!
陈阵迅速地卸车装车，咬着牙狠狠说道：到今天过夜的地方，我去跟嘎斯迈借牛粪。一到新营盘我马上就去捡粪，耽误不了你们喝茶吃饭!
小láng刚刚从死亡的边缘缓过来，不顾四爪的疼痛，顽qiáng地站在沙地上，四条腿疼得不停地发抖，口中仍然滴着血。却又梗起脖子，继续做着撑地的姿势，提防牛车突然启动。小láng瞪着牛车，摆出一付战斗到死的架式，哪怕被牛车磨秃了四爪四腿，磨出骨茬，也在所不惜。
陈阵心头发酸，他跪下身，一把搂过小láng，把它平平地放倒在地，他再也舍不得让小láng四爪着地了。然后急忙打开柜子车，取出云南白药，给小láng的四爪和后脖颈上药。小láng口中还在滴血，他又拿出两块纺锤形的光滑的熟犍子肉，在肉表面涂抹了一层白药。一递给小láng，它就囫囵吞了下去。陈阵但愿白药能止住小láng咽喉伤口上的血。
陈阵把粪筐车重新拴紧，码好杂物，又用旧案板旧木板，隔出大半个车位的囚笼，再垫了一张生羊皮。还拿出了半张大毡子做筐盖，一切就绪，估计里头勉qiáng可装下小láng。可怎样把小láng装进筐里去呢?陈阵又犯难了。小láng已经领教了牛车的厉害，它再也不敢靠近牛车，一直绷紧铁链离牛车远远的。
陈阵挽起袖子抱住小láng，刚向牛车走了一步，小láng就发疯咆哮挣扎。陈阵想猛跑几步，将小láng扔进车筐里，但是，未等他跑近车筐，小láng张开láng嘴，猛地低头朝陈阵的手臂狠狠地一口，咬住就不撒口。陈阵哎约大叫了一声，吓出一身冷汗。小láng直到落到地上才松了口，陈阵疼得连连甩着胳膊。他低头看伤，手臂上没有出血，可是留下了四个紫血庖，像是摔倒在足球场上，被一只足球钉鞋狠狠地踩了一脚。
张继原吓白了脸，说道：幸亏你把小láng的牙尖夹掉了，要不然，非咬透你的手臂不可。我看还是别养了，以后等它完全长成大láng，这付钝牙也能咬断你的胳膊的。
陈阵恼怒地说：快别提夹láng牙的事了，要是不夹掉牙尖，没准我早就把小láng放回草原了。现在它成了残疾láng，它这付牙口，连我胳膊上的肉都咬不透，放归草原可怎么活啊?是我把它弄残废的，我得给它养老送终。现在兵团来了，不是说要建定居点吗，定居以后我给它砌个石圈，就不用铁链了……
张继原说：行了行了，再拦你，你该跟我拼命了，还是想法子赶紧上路吧。可是……怎么把它弄到牛车上去?你伤了，让我来试试吧。
陈阵说：还是我来抱。小láng不认你，它要是咬你，就不会这么客气了。没准，它一抬头一口把你的鼻子咬下来。这样吧，你拿着毡子在一边等着，只要我把小láng一扔进筐里，你就赶紧盖上。
张继原叫道：你真不要命啦!你要是再抱它，它非得把你往死里咬，láng这东西翻脸不认人，闹不好，它真会把你的喉咙咬断!
陈阵想了想说：咬我也得抱!现在只能牺牲一件雨衣了。他跑到柜车旁边，拿出了自己的一件一面绿帆布、一面黑胶布的军用雨衣。又给了小láng两块肉，把小láng哄得失去警惕。陈阵定了定心，控制了自己微微发抖的手，趁小láng低头吃肉的时候，猛然张开雨衣蒙住了小láng，迅速裹紧。趁着小láng一时发懵、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不知道该往哪儿咬的几秒钟，陈阵像抱着炸药包一样，抱着在雨衣里疯狂挣扎的小láng，冲到了牛车旁，连láng带雨衣一起扔进车筐。张继原扑上前，将半块大毡罩住车筐。等小láng从撕开口的黑色雨衣中爬出来的时候，它已经成为囚车里的囚犯，两人已经用马鬃长绳绑紧了毡盖，与囚车牢牢地绑在一起。
陈阵大口喘气，浑身冒虚汗，瘫坐在地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小láng在囚车里转了一圈，陈阵马上又跳了起来，准备防止它再疯狂撕咬毡子，拼死冲撞牢笼。
牛车车队就要启动，但陈阵还是觉得这样单薄的柳条车筐，根本无法囚住这头qiáng壮疯狂的猛shòu。他赶紧连哄带赏，送进囚车几大块手把肉。又柔声细语地安慰小láng，再把所有大狗小狗都叫到车队后面，陪伴小láng。张继原坐到头车上，敲打头牛，快速赶路。陈阵又从车上找来一根粗木棒，准备随时敲打筐壁，以防小láng凶猛反抗。他骑马紧紧跟在车后，不敢离开半步，生怕小láng故意迷惑他，等他一离开就拼死造反，咬碎拆散车筐，冲出牢笼。连铁链都不能忍受的小láng，哪能忍受牢笼?陈阵提心吊胆地跟在小láng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