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小狼小狼_姜戎【完结】(41)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小láng似乎对与昨夜不同的声音异常敏感,它对三面六方的呼唤声,有些不知所措。它显然听不懂那些奇奇怪怪、变化复杂的嗥声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应当如何回应。láng群一直得不到小láng的回音,嗥声渐少。它们可能也不明白昨夜听到的千真万确的小láng嗥声,为什么不再出现了。

  就在这时,小láng坐稳了身子,面朝西北开始发声。它低下头,“呜呜呜”地发出láng嗥的第一关键音,然后憋足气,慢慢抬头,“呜”音终于转换到“欧”音上来。“呜呜呜……欧……欧……”,小láng终于磕磕绊绊完成了一句不太标准的láng

  嗥声。

  三面láng嗥嘎然而止,láng群好像一楞:这“呜呜呜……欧……欧……”是什么意思?láng群有些吃不准,继续静默等待。过了一会儿,láng群里出现了一个完全模仿蒙古包旁小láng的嗥声,好像是一条半大野láng嗥出来的。陈阵发现自己的小láng也楞了一下,弄不明白那声嗥叫询问的是什么。小láng像一头刚刚被治愈的聋哑láng,既听不懂人家的话,又说不出自己想要说的意思。天那么黑,即便打手势做表情,对方也看不见。

  小láng等了一会,不见回音,就自顾自进一步开始发挥。它低头憋气,抬头吐出一长声。这次小láng终于完全恢复到昨夜的最高水平:“呜……欧……”,欧声悠长,带着奶声奶气的童音,像长箫、像薄簧、像小钟、像短牛角号,尾音不断,余波绵长。小láng对自己的这声长嗥极为满意,它不等láng群回音,竟一个长嗥接着一个长嗥,过起瘾来了。由于心急,嗥声的尾音稍稍变短。它的头越抬越高,直到鼻头指向腾格里。它亢奋而激烈,嗥得越来越熟练,越来越标准,连姿势也完全像条大láng。长嗥时,它把长嘴的嘴形,拢成像单簧管的圆管状,运足腹内的底气,均匀平稳地吐气拖音,拖啊拖,一直将一腔激情全部用尽为止。然后,再狠命吸一口气,继续长嗥长拖。小láng欢天喜地长嗥着“哭腔哀调”,兴高采烈地向láng群“鬼哭láng嚎”。小láng的音质极嫩、极润、极纯,如婴如童,婉转清脆。在悠扬中它还自作主张地胡乱变调,即兴加了许多颤音和拐弯。

  两人听得如痴如醉,杨克情不自禁压低声音去模仿小láng的láng歌。

  陈阵小声对杨克说:我有一个发现,听了láng的长嗥,你就会明白蒙族民歌,为什么会有那么长的颤音和拖音了。蒙古民歌的风格,和汉人民歌的风格区别太大了。我猜测,这种风格是从崇拜láng图腾的匈奴族那里传下来的。史书里就有过记载,《魏书》的《匈奴传》里面就说,在很古很古的时候,匈奴单于有两个漂亮的女儿,小女儿嫁给了一条老láng,跟láng生了许多儿女,原文还说:“妹……下为láng妻,而产子。后滋繁成国。故其人好引声长歌,又似láng嚎”。

  杨克忙问:《匈奴传》里真有这样记载?你读书还是比我读得仔细。要是真有这个记载,那么就真的找到蒙古民歌的源头了。

  陈阵说:那还有错?《匈奴传》我不知看了多少遍了,里面好多jīng彩段落,我背都能背下来了。读书人来到蒙古草原生活,不看《匈奴传》哪成?在草原,láng图腾真是无处不在。一个民族的图腾,是这个民族崇拜和模仿的对象,崇拜láng图腾的民族,肯定会尽最大的可能去学习模仿láng的一切。所以我认为,蒙古人的音乐和歌唱,也必然受到láng嗥的影响,甚至是有意的学习和模仿。草原上所有其他动物,牛羊马狗huáng羊旱獭狐狸等等的叫声,都没有这样悠长的拖音,只有láng歌和蒙古民歌才有。你再好好听听,像不像?

  杨克连连点头说:像!越听越像。你要是不说,我还真没往那儿琢磨。胡松华唱的蒙古《赞歌》,尤其是开头那段,那么多的拐弯颤音,那么长的拖音,活脱脱是从láng嗥那儿借鉴过来的。这两年咱们听了那么多的蒙古民歌,几乎没有一首歌,不带长长的颤音和拐弯拖音的。可惜,没有录音机,要是能把láng嗥láng歌和蒙古民歌,都录下来再作比较,那就一定能找出两者的关系来。

  陈阵说:咱们汉人也喜欢听蒙古民歌,苍凉悠长,像草原一样辽阔,可没人知道蒙古歌的源头原来是láng。不过,现在内蒙古的蒙族人,都不太愿意承认他们的民歌,是从láng歌那儿演变来的。可事实就是事实,我觉得不像是巧合。

  正文 第27节、你是谁家的孩子?

  更新时间:2009-7-2 13:18:25 本章字数:4227

  黑暗中的láng歌仍在继续着。

  二郎率领两家的大狗小狗,冲西北方向又是一通狂吼。等狗叫一停,小láng再嗥。慢慢地,小láng已经能够不受狗声的gān扰了,熟练地发出标准的láng声。小láng连嗥了五六次,突然停了下来,然后又跑回西北边长嗥起来。嗥了几次便停住,竖起耳朵静候回音。

  过了很长时间,在一阵杂乱的众láng嗥声之后,突然,从西边山坡上传来一个粗重威严的嗥声。那声音像是一头láng王,或是头láng发出来的,嗥声带有命令式的口气,尾音不长,顿音明显。陈阵能从这láng嗥声中,感到那láng王体格雄壮,胸宽背阔,胸腔深厚。两人都被这嗥声镇吓得不敢再出一点声音。

  小láng又是一愣,但马上就高兴地蹦起来。它摆好身姿,低头运气,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极力去模仿那个嗥声。小láng的声音虽然很嫩,但它模仿的顿音尾音和口气却很准。小láng一连学了几次,可是那头láng王威严的声音却再也没有出现。

  陈阵费力地猜测这次对话的意思和效果。

  他想,可能láng王在问小láng:你到底是谁?是谁家的孩子?快回答!

  可是小láng的回答,竟然只是把láng王的问话重复了一遍: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快回答!并且还带着模仿láng王居高临下的那种命令口气。那头láng王一定被气得火冒三丈,而且还加深了对这条小láng的怀疑。如此一问一答,效果简直糟透了。

  小láng显然不懂láng群中的等级地位关系,更不懂láng群的辈份礼节。小láng竟敢当着众láng,模仿láng王的询问,一定被众láng视为藐视权威、目无长辈的无礼行为。众láng发出一片短促的叫声,像是义愤填膺,又像是议论纷纷。

  过了一会儿,群láng不吭气了,可小láng却来了劲。它虽然不懂láng王的问话和群láng的愤怒,但它觉得黑暗中的那些影子,已经注意到自己的存在,还想和它联系。小láng急切地希望继续jiāo流,可是它又不会表达自己的意思,它急得只好不断重复刚学来的句子,向黑暗发出一句又一句的láng话:你是谁家的孩子?……快回答!快回答!快回答!

  所有的大láng一定抓耳挠腮,摸不着láng头了。草原láng在蒙古大草原生活了几万年,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小láng。它显然是在人的营盘上,呆在狗旁和羊群旁,嘻嘻哈哈,满不在乎,胡言乱语。那么它到底是不是láng呢?如果是,它跟láng的天敌,那些人和狗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听小láng的口气,它急于想要跟láng群对话。但它好像生活得不错,没有人和狗欺负它,声音底气十足,一付吃得很饱的样子。既然人和狗对它那么好,它究竟想要gān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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