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叫声刚停，三面大山又传来láng群的嗥声。这场声战jīng神战，来回斗了四五个回合，人和狗终于都喊累了。láng群擅长悄声突袭，此夜如此大张旗鼓，显然是在虚张声势，并没有qiáng攻的意图。
当三面大山再次传来láng嗥声，人的声音已经停止，手电也已熄灭，连狗的叫声也敷衍起来，而láng群的嗥声却更加张狂。陈阵感到其中一定隐藏着更大的yīn谋，可能láng群发现人狗的防线太集中太严密，所以采取了大规模的疲劳消耗战术，等到把人狗的jīng神体力耗尽了，才采取偷袭或突袭战。可能这场声音麻痹战，将会持续几夜。陈阵想起八路军游击队“敌驻我扰”的战术，还有，把点燃的鞭pào放在洋油桶里，用来模仿机关枪，吓唬敌人的战法。但是，这类“声音疲劳扰敌战”，草原láng却在几万年前就已经掌握了。
陈阵躺在毡子上，让huánghuáng趴下当他的枕头。没有人喊狗叫，他可以细细地倾听láng嗥的音素音调，反复琢磨láng的语言。
来到草原以后，陈阵一直对láng嗥十分着迷。láng嗥在华夏名声极大，一直是中原居民闻之丧胆的声音。以至中国人总是把“鬼哭”与“láng嗥”相提并论。到草原以后，陈阵对láng嗥已习以为常，但是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呜欧呜欧……的láng嗥声，总是那么凄惶苍凉、如泣如诉、悠长哀伤呢?确实像是在“哭”。
陈阵从第一次听到láng的哭腔就觉得奇怪，这么凶猛不可一世的草原láng，它的内心为什么却有那么多的痛苦忧伤?难道在草原生存太艰难，láng被饿死冻死打死得太多太多，láng是在为自己凄惨的命运悲嚎么?陈阵一度觉得，貌似凶狠顽qiáng的láng，它的内心其实柔软而脆弱。
但是在跟láng打了两年多的jiāo道，尤其是这大半年，陈阵渐渐否定了这种看法。他感到骨硬心硬命更硬的草原láng，个个都是硬婆铁汉，它们总是血战到底，死不低头。láng的字典中根本没有软弱这个字眼，即便是母láng丧子，公láng受伤，断腿断爪，那暂时的痛苦只会使láng伺机寻机报复，变得愈加疯狂。
陈阵养了几个月的小láng，从未发现小láng有软弱萎靡的时候，除了正常的困倦以外，小láng始终双目炯炯，jīng神抖擞，活泼好动。
陈阵又听了一会儿láng嗥，分明听出了一些狂妄威吓的意思。可为什么威吓人畜也要用这种哭腔呢?最近一段时间，láng群没有遭到天灾**的打击，好像没有痛苦哀伤的理由。难道像有些牧民说的那样，láng的哭腔，是专为把人畜哭毛哭慌，搅得人毛骨悚然，让人不战自败?草原láng莫非还懂得哀兵必胜、或是jīng神恐吓的战略思想?这种说法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为什么láng群互相呼唤、寻偶寻友、组织战役、向远方亲友通报猎情、招呼家族打围或分享猎物的时候，也使用这种哭腔呢?这显然与心理战无关。
那么草原láng发出哭腔到底出于何种原因?陈阵的思考如同锥子一般往疑问的深处扎去。他想，刚毅qiáng悍的láng，虽然也有哀伤的时候，但它们决不会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喜怒哀乐的情绪下，都在那里“哭”。“哭”决不会成为láng性格的基调。
听了大半夜的láng嗥狗叫，陈阵的头脑越来越清醒。在科学研究方面，比较和对比，往往是解开秘密的钥匙。他突然意识到在láng嗥与狗叫的差异中，可能隐藏着答案。陈阵又反复比较着láng嗥和狗叫的区别，他发现狗叫短促，而láng嗥悠长。这两种叫声的效果极为不同：láng的悠长嗥声，要比狗的短促叫声传得更远更广。大队最北端蒙古包传来的狗叫声，就明显不如在那儿附近的láng嗥声听得真切。而且，陈阵隐隐还能听到东边大山深处的láng嗥声，但狗叫声决不能传得那么远。
陈阵渐渐开窍。也许láng之所以采用凄凉哭腔，作为láng语言的主调，是因为在千万年的自然演化中，它们渐渐发现了哭腔的悠长拖音，是能够在草原上，传得最远最广最清晰的声音。就像“近听笛子远听箫”一样，短促响亮的笛声，确实不如呜咽悠长的箫声传得远。古代草原骑兵使用拖音低沉的牛角号传令，寺庙的钟声，也以悠长送远而闻名天下。
草原láng擅于长途奔袭、分散侦查、集中袭击。láng又是典型的集群作战的猛shòu，它们战斗捕猎的活动范围辽阔广大。为了便于长距离通讯联络，团队作战，láng群便选择了这种草原上最先进的联络讯号声。
残酷的战争最看重实效，至于是哭还是笑，好听不好听，那不是láng所需要考虑的。qiáng大的军队需要先进的通讯工具，先进的通讯手段又会增qiáng军队的qiáng大。古代láng群可能就是采用了这种草原上最先进的通讯嗥音，才大大地提高了láng群的战斗力，甚至将虎豹熊等体型更大的猛shòu逐出草原。
陈阵又想：狗之所以被人驯服成家畜的重要原因之一，可能就是远古狗群的通讯落后，因而被láng群打败，最后只好投靠在人的门下，仰人鼻息。草原láng的自由独立，勇猛顽qiáng的性格，是有其超qiáng本领作为基础的。人也是这样，一个民族自己的本事不高，性格不qiáng，再想独立自由也只能是空想。
陈阵不禁在心里长叹：艺高láng胆大，胆大艺愈高。草原láng对人的启示真是无穷无尽。看来，曾经横扫世界的草原骑兵，在通讯手段上也受到了láng的启示。古战场上悠长的牛角号，曾调集了多少草原骑兵，号令了多少场战役啊。
正文 第24节、小láng赖在舞台上不肯谢幕
更新时间:2009-7-2 13:18:20 本章字数:7079
láng群的嗥声渐渐稀落了。忽然一声奶声嫩气的láng嗥，从羊群和蒙古包后面传来。陈阵顿时吓得一激愣：láng居然抄了羊群的后路?二郎带着所有的狗，猛吼着冲了过去。陈阵一骨碌爬起来，抄起马棒和手电也跟着冲了过去。冲到蒙古包前，只见二郎和大狗小狗，围在小láng的láng圈外，都惊奇地冲着小láng乱哼哼。
电筒光下，陈阵看见小láng蹲踞在木桩旁边，鼻尖冲天，仰天长嗥——那一声láng嗥，竟然是从小láng喉咙里发出来的。小láng居然会láng嗥了?
这是陈阵第一次听到小láng长嗥，他原以为小láng要完全长成标准的大láng才会嗥呢。没想到这条不到四个月láng龄的小láng，这一夜突然就发出了呜欧——呜欧的láng嗥声。那动作和声音，嗥得和真正的野láng一模一样。陈阵兴奋得真想把小láng紧紧抱在怀里，再亲它一口。但他不愿打断它初展歌喉的兴致，也想最近距离地，欣赏自己宝贝小láng的歌声。陈阵比一个年轻的父亲听到自己宝贝孩子，第一次叫他爸爸还要激动。他忍不住轻轻抚摸小láng的背毛，小láng高兴地舔了一下他的手，又继续引吭高歌。
狗们都糊涂了，不知道该咬死它，还是制止它。在同仇敌忾看羊狗的阵线里，突然出现了仇敌的嗥声，小组的狗队阵营顿时大乱。邻家的狗也突然停止了叫声，有几条狗甚至跑到陈阵的家门口来看个究竟，并随时准备支援。只有二郎欣喜地走进láng圈，舔舔小láng的脑袋，然后趴在它的身旁，倾听它的嗥声。huánghuáng和伊勒恶狠狠地瞪着小láng，这一刻，小láng稚嫩的嗥声，把它在狗群里生活了几个月，模糊暧昧的身份，不打自招了——它不是一条狗，而是一条láng，一条与狗群嗥吠大战的野láng，没有任何区别的láng。但是huánghuáng和伊勒见主人笑眯眯地抚摸小láng，敢怒不敢言。邻家的几条大狗，看着人狗láng和平共处，一时也弄不清它到底是狗还是láng。它们歪着脑袋，怀疑地看了几眼这条奇怪的东西，便悻悻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