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小狼小狼_姜戎【完结】(33)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半部,背对木桩,由北朝南,冲着阳光的方向刨。陈阵心中一阵惊喜,他立刻明白了小láng的意图。

  小láng又在dòng里刨松了许多沙土,它半张着嘴哈哈哈地忙里忙外,一会儿钻进dòng刨土,一会儿又往外倒腾土。小láng两眼放光,贼亮贼亮,根本没功夫搭理陈阵。陈阵看得终于忍不住,小声叫它:小láng小láng,慢点刨,小心把爪子刨断。小láng瞟了陈阵一眼,眯着眼睛笑了笑,它好像对自己的行为很是得意。

  dòng里刨出的沙土有些cháo气,远比dòng外的huáng沙凉得多。陈阵抓了一把沙土,握了握,确实又cháo又凉。陈阵想,小láng真是太聪明了,它这是在为自己刨一个避光避晒避人避危险的凉dòng和防身dòng。一点没错,小láng准是这样想的,dòng里有凉气有黑暗,dòng的朝向也对,dòng口朝北,dòng道朝南,阳光晒不进dòng。小láng钻进去刨土的时候,它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晒不到毒辣的阳光了。

  小láng越往里挖,里面的光线就越弱。它显然尝到了黑暗的快乐,也开始接近它预期的目标。黑暗黑暗,黑暗是láng的至爱,黑暗意味着凉快、安全和幸福。它以后再也不会受那些可恶的大牛大马大人的威胁和攻击了。

  小láng越挖越疯狂,它简直乐得快合不上嘴了。又过了20多分钟,dòng外只剩下一条快乐抖动的毛茸茸的láng尾巴。而小láng的整个身体,全都钻进了yīn凉的土dòng里。

  陈阵又一次被小láng非凡的生存能力和智慧所震惊。他想起了“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dòng。”老鼠会打dòng,那小鼠至少见过大鼠和母鼠打dòng吧?可这

  条小láng,眼睛还没有睁开就离开了láng妈,它哪里见过大láng打dòng?况且,后来它周围的狗,也不可能教它打dòng,狗是不会打dòng的家畜。

  那么,小láng打dòng的本领是谁教给它的?而且打dòng的方位和朝向也绝对正确,打dòng的距离更是恰到好处。如果离木桩的距离太远,那么铁链的长度,就会限制lángdòng向纵深发展。可是小láng选的dòng位,恰恰在木桩和圈边之间,它竟然打了一个可以带半截铁链进dòng的lángdòng,这又是谁教的?这个选址的本领,可能连草原上的大láng都不具备,它自己又是怎样计算出来的呢?

  陈阵惊得心里发毛。这条才三个多月大的小láng,居然在完全没有父母言传身教的情况下,独自解决了生死攸关的居住问题。这确实要比狗,甚至比人还聪明。láng的先天遗传竟然qiáng大到这般地步?

  陈阵从自己的观察作出判断:遗传只是基础,而小láng的智商更qiáng大。他这个有知识的大活人,在毒日下转悠了大半天,就是没有想到,就地给小láng挖一个遮阳防身dòng。一个现代智人,竟眼睁睁傻呼呼地让一条小láng,给他上了一堂高难度的生存能力课。

  陈阵自叹不如,他应该心悦诚服地接受小láng对他的嘲笑。怪不得,小láng在跟他玩耍的时候,他会感到一种莫明其妙的“平等”。此刻,陈阵更觉得小láng可能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小láng桀骜不驯的眼神里,总是有一种让他感到恐惧的意味:你先别得意,等我长大了再说。陈阵越来越吃不准,小láng长大了会怎样对待他。

  但是陈阵心里还是很高兴。他跪在地上看了又看,觉得自己不是在豢养一个小动物,而是在供养一个可敬可佩的小导师。他相信小láng会教给他更多的东西:智慧、勇敢、顽qiáng、忍耐、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永不满足、永不屈服、并藐视严酷恶劣的环境,建立起qiáng大的自我。他暗暗想,华夏民族除了龙图腾以外,要是还有个láng图腾就好了。那么华夏民族还会遭受那么多次的亡国屈rǔ吗?还会发愁中华民族实现民主自由富qiáng的伟大复兴吗?

  小láng撅着尾巴gān得异常冲动。越往深里挖,它似乎越感到凉快和惬意,好像嗅到了它出生时的黑暗环境和泥土气息。

  陈阵感到小láng不仅是想挖出个凉dòng和防身dòng,好像还想挖掘出它幼年的美好记忆,挖掘出它的亲妈妈和它同胞兄弟姐妹。他想象着小láng挖dòng时的表情,也许极为复杂,混合着亢奋、期盼、侥幸和悲伤……

  陈阵的眼眶有些湿润,心中涌出一阵剧烈的内疚。他越来越宠爱小láng,可他却是毁了这窝自由快乐的láng家庭的凶手。如果不是他的缘故,那窝láng崽早已跟着它们的láng爸láng妈,东征西战了。陈阵猜想,这条优秀的小láng,也许就是额仑草原那头白láng王的儿子。如果在久经沙场的láng群的训导下,在未来它甚至可能成长为新一代的láng王。可惜它们的锦绣前程,完全被一个千里之外的汉人给改变了。

  小láng已经挖到了极限,铁链的固定长度,已不允许它再往深里挖。陈阵也不打算再加长铁链。此地沙土松脆,lángdòng顶只是一层盘结草根的草皮层,再往里挖,万一哪匹马,哪头牛踩塌了dòng顶,就可能把小láng活埋。

  小láng挖dòng的极度兴奋被突然中断,气得发出咆哮,它退出dòng,拼命冲撞铁链。项圈勒到了它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它张嘴倒吸凉气。它不肯罢休,直到它累得撞不动为止。小láng趴在新土堆上大口喘气,休息了一会儿,它探头朝dòng里张望,陈阵不知道它还能琢磨出什么新点子来。

  小láng喘气刚刚平稳,又一头扎进dòng。不一会儿,dòng里又开始喷出沙土。陈阵傻了眼,他急忙俯下身,凑到dòng口往里看。只见小láng在往dòng的两边挖,它竟然知道放弃深度,横向扩大广度。小láng挖掘不出它的妈妈和兄弟姐妹,它只好为自己挖一个宽大的卧铺,一个能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囫囵个儿放在里面的安乐窝。

  陈阵愣愣地坐下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小láng从开始选址、挖dòng、一直到量体裁dòng的整个过程,从设计到完工都是一次成功,工程没有反复,没有làng费。陈阵真是无法理解láng的这种才华,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可能正是这种人类太多的“无法理解”,从古到今,草原民族才会把láng放到“图腾”的位置上去。

  小láng的凉dòng和防身dòng终于挖成了。小láng舒舒服服地横卧在dòng里,陈阵怎么叫也叫不出它来。他朝dòng里望进去,小láng圆圆的眼睛绿幽幽的,yīn森可怕,完全像一条野láng。小láng此时显然正在专心享受它所喜欢的yīn暗cháo湿和土腥气味。它如同回到了自己的故土故dòng,回到了妈妈的怀抱,回到了同胞兄弟姐妹的身旁。

  此刻的小láng心平气和,它终于逃离了在人畜包围中,惶惶不可终日的地面,躲进了láng的掩蔽所,回到láng的世界里去了。小láng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做个láng的美梦了。陈阵把lángdòng前的土堆铲平,把沙土摊撒到láng圈里。小láng总算有了安全的新家,这一意外的壮举,使得陈阵也重新对小láng的生存恢复了信心。

  傍晚,高建中和杨克回到家里,两人见到家门前不远的lángdòng,也都大吃一惊。杨克说:在山上放了一天羊,人都快晒gān了,渴死了,我真怕小láng活不过这个夏天。没想到,小láng还有这么大的本事,真是一条小神láng。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33/69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