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顺贵连连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保护草场是搞好牧业的根本，我记住了。我可以经常带gān部下大队，亲自bī牧民按期搬家迁场，让马倌一天24小时跟着马群，让马群在山里转悠，不准停在一块地界上乱刨乱啃。我还要每个月检查各队各组的草场，哪个组的草场啃过头了，我就扣他们的工分。哪个组的草场保护得好，我就要给他们发重奖，给他们评先进。我用部队严格管理的方法，我不信管不好额仑草原……可是依靠láng群来保护草场，我还是想不明白。láng有这么大的作用吗?
乌力吉见包顺贵真像是听进去了，脸上露出了笑容，继续说：你真不知道，一窝老鼠一年吃的草比一只大羊吃的草还要多，huáng鼠秋天还要叼草进dòng，储备半年多冬季的吃食。我在秋天挖开过几个鼠dòng，里面有几大抱草，还全是好草和草籽。huáng鼠繁殖能力最qiáng，一年下四五窝，一窝十几只，一年一窝变十窝。你算算一窝huáng鼠加上小窝变大窝，一年要吃掉多少只羊的饲草?野兔也一样，一年下几窝，一窝一大堆。旱獭獭dòng你也见过了，旱獭能把一座山掏空。我大概算了算，这些野物一年吃的草，要比全场十万牲畜吃的草还要多几倍。咱们牧场这么大，面积相当内地的一个县，可人口只有不到一千人，要是知青不来的话，全场的人口连一千都不到。就这么一点人，要想灭掉几百万的鼠兔旱獭huáng羊能办得到吗?
包顺贵说：可是这一年多我没见着几只野兔，除了场部附近老鼠比较多，别的地方我也没见多少huáng鼠啊，獭子獭dòng倒是见了不少。就是huáng羊太多了，上万只一群的大huáng羊群，我见着过好几次，我还用枪打死过三四只呢。huáng羊倒是一大祸害，啃起草来真让人看着心疼。
乌力吉说：额仑的草场好，草高草密，把huáng鼠和野兔都遮住了，你不仔细看是看不见的。到了秋天你就能见着，草原上到处都是一堆堆的草堆，那是huáng鼠的晒草堆，晒gān了再叼进dòng。huáng羊还不算最厉害，它们光吃草，不打dòng刨沙。可huáng鼠、野兔和旱獭，它们又吃草又能打dòng又特别能下崽，要是没有láng群，用不了几年这些野物就能把额仑草原吃光掏空，整个儿变成沙地沙漠。你要是非要可劲打láng，再过三五年你这个主任真就当不成了。
包顺贵嘿嘿一笑说：我只知道猫抓鼠，鹰抓鼠，蛇也吃鼠，可从来没听说过láng会抓鼠。连狗拿耗子都是多管闲事，láng还会管那点小事吗?láng是吃羊吃马的，老鼠这点肉还不够它塞牙缝的呢，láng怎么会抓老鼠吃，我真的不信。
乌力吉叹道：你们农区来的人就是弄不清这件事，你们要是不调查研究，真要误大事。我是在草原长大的，我太了解láng了。láng是爱吃牛羊马huáng羊这些大家伙，可是牛羊马有人看管，弄不好吃不着牛羊还得把自个儿的小命搭上，huáng羊腿快也不容易抓着，比较起来就数huáng鼠好抓。从前草原上的穷人，在荒年的时候也是靠吃鼠肉活命的。我小时候当奴隶，吃不饱的时候也常常抓huáng鼠吃，草原huáng鼠个大肉肥，小的有一扎长，二三两重，个大的有一尺长，一斤多重，吃上三四只就能饱。抓多了吃不完，就剥了皮，晒鼠肉gān，也很好吃，还可以储存。你要是不信，等有空了我抓几只烤好了让你尝尝，那肉又细又嫩，当年苏武，还有成吉思汗，在草原上都吃过鼠肉的。
包顺贵面露窘色。乌力吉不看他，只管说下去：有一年，一位领导到边防站视察，他是广东人。那天我正好到边防站谈军民联防的工作，他问我草原上的大鼠好不好吃，我说很好吃，他一听就说今天中午不吃别的，你们就拿鼠肉招待我吧。我带了一个牧民民兵到草地上找了几个大鼠dòng，又提了水桶往里面灌水，不到一小时就抓回来十几只大鼠，鼠皮一剥就是一身的肥白肉，那位领导一看就说好，中午我们三人美美地吃了一顿烤鼠肉，把全站的官兵都看傻了，闻着香就是不敢吃。那位领导说，草原gān净，草更gān净，吃草原上的青草和草籽长胖的鼠也最gān净，他还说这是他吃过的最香最好吃的鼠肉，比广东的鼠肉好吃多了。要是拿到广东去卖，非抢疯了不可。可惜广东太远，火车上不准运活鼠，要不然每年内蒙古可以向广东提供多少活鼠啊，既可以帮助草原灭鼠，又增加一笔大收入，还可以给广东增加高级肉食……
包顺贵笑起来：有意思，咱们牧场要是把草原大鼠卖给广东，没准要比卖羊毛羊肉的收入还要多呢。那，huáng鼠好抓吗?
乌力吉说：好抓!可以用水灌，用绳子套，用铁锹挖，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训练几条抓鼠狗。草原上的狗都喜欢抓老鼠玩，母猎狗教小狗抓野物，就先教抓鼠。草原上的狗有牛羊肉吃，它们从来不吃老鼠。可是láng在吃食上就不像狗那么有保障了，草原鼠又肥又大又好抓，所以chūn夏秋三季，huáng鼠就成为láng的主要食物。有一年我们抓生产抓得紧，牧民的责任心也很qiáng，láng群总是找不到下手掏羊掏马的机会。后来我和牧民打了几条láng，我发现láng还挺壮，心里纳闷，剖开láng的肚子一看，里面尽是大鼠，鼠肉烂了，可鼠头鼠尾不烂，我数了一条láng肚子里的huáng鼠，足足有20多个鼠头和20多条鼠尾，还有一只旱獭的碎头。你说一条láng一年要吃多少huáng鼠?每次旗盟或自治区的领导来，我都要跟他们讲这件事。跟他们说láng是草原灭鼠的大功臣。可是他们就是不太相信，要转变农区人对láng的老看法真叫难啊。
张继原越听越来劲，忍不住插话说：我当了两年马倌，经常看到láng抓鼠，追得尘土飞扬。láng抓huáng鼠比狗还要有本事。láng抓huáng鼠一是靠趟，láng常常到huáng鼠最多的草地里，到处乱趟，一碰到huáng鼠就窜过去，一巴掌把huáng鼠打得认不得自家的dòng了，然后一口吞进肚里。趟个十几回láng就能吃个半饱了。二是靠挖dòng，láng是草原上挖dòng高手，láng一见大huáng鼠钻进dòng里，几条láng就合伙挖dòng守dòng，不一会儿就能把一窝huáng鼠全挖出来吃掉。
乌力吉说：母láng和小láng最喜欢抓鼠吃。小láng断奶以前，母láng要教小láng抓活物，也是先教小láng抓鼠。母láng还带着小láng的时候，一般不会跟大láng群外出打猎。小láng长到一尺多长，刚会小跑的时候最怕人，猎人只要发现母láng带着一群小láng在野地上打猎，一枪把母láng打死，那群小láng就一个也跑不掉，猎人就可以像抓羊羔一样地把一群小láng都抓住。所以小láng还没长大的时候，母láng就得把小láng带到远离人畜的地方。远离了人畜小láng倒是安全了，可就吃不到牛羊了，那母láng和小láng靠什么活命呢?除了公láng头láng给它们带回一些大猎物的肉和骨头，母láng和小láng主要就得靠吃huáng鼠和旱獭了。
乌力吉侧头看看包顺贵，见他没有不耐烦，便又说了下去：这段时间，母láng就带着一群小láng在没人的安全地方抓大鼠吃，一来可以教小láng学习抓活物的本事;二来可以喂饱小láng的肚子。小láng长到两尺多长的时候的一段时间里，还是跟不上大láng群东奔西跑几十里。它们就得靠自己抓鼠吃饱肚子。我见过一群小láng抓huáng鼠，小láng一边玩一边追，追得像在草地上起了风沙，比猫抓老鼠还好看，到处都是huáng鼠吱吱的叫声。到夏天，又是小兔子刚会跑的时候，小兔哪有小láng跑得快，所以小láng又是吃小兔的能手。一窝小láng七八只，十几只，它们要吃掉多少huáng鼠和小野兔才能长成大l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