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_姜戎【完结】(51)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两条láng被猎手们套摔得晕头转向,再也不知道往哪里逃了。有一条láng连摔了三四次以后已经跑不起来了。沙茨楞扔下套马杆,急忙脱镫、收腿、蹲鞍、再蹬腿,像头飞豹从马背上飞身一跃,狠狠地扑砸在láng身上,未等láng回过头,沙茨楞已经骑在láng背上,双手死死握住了láng的双耳,把láng头狠狠地往地上死磕,磕得láng满嘴满鼻子都是血。几个猎手纷纷跳下马,骑在láng身上,压得láng几乎喘不出一口气,最后才由沙茨楞从容拔刀杀láng。另一条láng也被三个年轻马倌,当绵羊一样骑着玩了一会儿,轮番在láng身上了一阵屁股,然后才把láng杀死。

  陈阵杨克和所有的知青都松松地垂下了套马杆。这场多年未有的成功围láng战,他们从头到尾只有围观的份了。他们最感遗憾的是,惟一一个被派进场的知青马倌张继原没套着láng。那条侧面跑来的大láng,居然在他快下杆的时候,突然急拐给他打了一个“贴身球”,擦马腿而过,使他鞭长莫及,还差点别断了杆。而其他两个知青马倌也像他们一样成了外围的围观者,而且有一条大láng,竟然从他俩的猎位中间冲出了猎圈。

  毕利格老人看看大局已定,便走到陈阵和杨克的身边。老人说:你们十来个知青也立了功,你们占了不少位置呐,要不然,我就派不出那么多杆子手下去套láng了。老人看出了陈阵和杨克的遗憾,又笑笑说:你们那条大恶狗今天可立了大功,我都给你们俩数了,它独个儿杀了两条大láng,还帮着猎手杀了两条。你们俩能分到两张大láng皮,剩下那两张皮子,按打围的规矩应该归套住láng的猎手。一边说着,老人带他俩向山下走去。

  此次打围,除了六七条速度、战技和运气好的大láng,用高速反冲、贴身钻空或别断套马杆的方法杀出重围以外,其他所有被围的láng全部战死。

  外围猎圈的人马呼喊着,从三面高坡冲下山来,观看围场中间的战利品。毕利格老人已经叫人将归陈阵杨克包的两条死láng拖到一起,并挽起马蹄袖和陈阵杨克一起剥láng皮筒子。嘎斯迈也已经招呼人,把她家巴勒咬死的两条大láng,以及桑杰家的狗咬死的láng,统统拖了过来,桑杰和官布主动上前帮她剥皮筒子。

  陈阵早已跟老人学过怎样剥láng皮筒子了,此时他开始教杨克。先用锋利的蒙古刀,沿着láng嘴将嘴皮与嘴骨剥离,再用力翻剥将láng头剥出,然后让杨克用皮条勾住láng牙,自己再揪住láng头皮往láng脖láng身翻剥,再用刀剥离皮肉,从头到尾像剥脱一条紧身毛衣裤那样,将整个láng皮翻剥出来,再分别割断四足和尾骨。此时láng皮的皮板在外,láng毛在内,两人又像翻大肠一样再把láng皮重新倒翻过来,一个完整的láng皮筒子就算剥出来了。

  老人看了看说:剥得还算gān净,不带láng油。你们俩回到家,用gān草把皮筒子塞满,再挂在长杆的顶上,往后,额仑草原上的人,就会认你们俩是猎手啦。

  二郎和huánghuáng一直蹲在两人的身旁观看,二郎不停地舔着前胸前腿上的láng血和自己的血,舔得津津有味。huánghuáng也帮它舔头上的láng血。huánghuáng身上没有一处伤,也没有几滴láng血,一身gān净,像是狗中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却有好几个猎手夸它,说它前后扭住了两条láng,还会咬láng的后爪。没有huánghuáng,兰木扎布准套不住láng。杨克听了大乐,吐了一口气说:这下我也可以拿木兰扎布开涮了,他跟我一个样,也是人仗狗势。

  陈阵从怀里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奖给两员爱将。二郎三块,huánghuáng两块。他早有预感,此次打围二郎和huánghuáng定有上佳表现。两条狗把糖块按在地上,再用嘴撕糖纸,然后用舌头卷起糖块,得意地昂起头来嚼得咔吧作响,把其它的狗看得直滴口水,竟去舔地上的糖纸。自从北京知青来到草原以后,草原狗都知道了世上还有那么稀罕好吃的东西。能当着那么多的狗吃北京奶糖,是草原狗莫大的荣誉。嘎斯迈笑嘻嘻地走过来对陈阵说:你搬家走了,就忘了你老家的狗啦?然后伸手从陈阵怀里掏出两块奶糖,递给了巴勒。陈阵慌忙将剩下的几块糖全部掏出来,jiāo给嘎斯迈。她笑着剥了一块放到了自己的嘴里。

  围场中热气腾腾,láng尸、马身、狗嘴、人额都冒着白气。人们以家族为小猎圈分头剥láng皮。战利品完全按草原上的传统规矩分配,没有任何矛盾。牧民的职业记性极好,哪条láng是哪条狗咬死的、哪个猎手套住的,不会出差错。只有一条被两人共同套住的láng,稍有争执。毕利格老人一句话也就定判了:卖了皮子打酒,一人喝一半。那些没有得到皮子的猎手和牧民,兴致勃勃地看人家剥皮,并对各家的皮筒子和各家的狗评头品足。狗好láng皮就完整无缺,狗赖láng皮就赖,尽是窟窿眼。收获láng皮最多的人家,都会高声邀请人们到他家去喝酒。在草原上,围猎战果人人有份。

  猎场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就地休息。

  围场中,最难过的是女人。她们大多在给自家的伤狗疗伤包扎。男人们只在打猎时使用狗,可女人们天天下夜都得仗着狗。狗也是由各家的女人从小把它们像养孩子一样地喂养大的,狗伤了、死了,女人最心疼。几条战死的狗还躺在原地,在草原,猎狗战死的地方,就是它魂归腾格里的天葬之地,而执行天葬使命的就是狗们不共戴天的仇敌——草原láng。毕利格老人说;这是公平的,狗应该感谢láng,要是草原没有láng,牧民也用不着家家拿那么多的肉养那么多狗了,生下的小狗崽都得被扔上腾格里去了。

  战死的狗静静地躺在草原战场上。没有一个草原蒙古人,会对漂亮厚密的狗皮打主意。在草原,狗是人的战友、密友和义友。草原人的生存靠的是两项主业——狩猎业和游牧业。草原人打猎靠狗、守羊靠狗,狗是比中原农民的耕牛还重要的生产工具和畜群卫士。狗比牛又更通人性,是草原人排遣原野寂寞的不可缺少的情感依托和jīng神伴侣。

  蒙古草原地广人稀,环境险恶,草原狗还有报警救命的奇功。嘎斯迈总是念念不忘巴勒的救命之恩。一年深秋,她倒炉灰,不曾想在浇湿的炉灰里还有一粒未熄灭的羊粪,那天西北风刮得正猛,不一会儿就把火星chuī到草里,把门前的枯草烧着了。当时家里只有她、老额吉和孩子,她在包里做针线活,一点也不知道外面的事情。忽然,她听到巴勒一边狂叫一边挠门,她冲出门一看,灰坑前的火已经烧出两百多步远,十几步宽了,再往前就是牧场其它大队的秋冬季大草场,草高草密油性大,一旦烧起来谁也挡不住,这年全场的大半牲畜不被烧伤烧死,也过不了没有草的冬季了,她肯定得被判刑坐牢。巴勒及时报警给她抢出了比命还宝贵的一点时间,她拖了一块浇湿了的大毡,冲进火场,用大毡裹住自己,拼命在火里打滚,再拖毡压火,总算在大火烧着高草之前扑灭了火。嘎斯迈说没有巴勒她就完了。

  嘎斯迈还对陈阵和杨克说过,草原上的男人都贪酒,常有骑马人喝醉了酒,摔下马冻死在雪地里的事情。其中有的人没有死,就是因为带了狗。是狗奔回家,叼着女主人的皮袍,叫来人才把男主人从深雪里救回家的。在额仑草原,家家都有救命狗;包包都有被狗救过命的男人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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