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_姜戎【完结】(28)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包顺贵似乎悟出点什么,点点头说:是啊,部队打仗,为了安置伤病员需要大批的担架员、卫生兵、卫兵、护士、医生,还得有车队、医院一大堆机构。我搞过几年后勤,我们算过,一个伤员最少也得需要十几个人服务,负担很重。战争期间这一大堆人员机构,确实影响部队的战斗力。要这么说,那láng群就真比人的军队快速机动得多了。可是伤兵大多是勇将,治好了还是部队的骨gān。杀伤兵,难道不怕影响战斗力?

  乌力吉叹一口气说:láng敢这么gān,自然有它的道理。一是láng特别能生。一生就是七八条十几条,成活率也高。有一年秋天,我看见一条母láng带着十一条当年的小láng,个头只比母láng短小半个头,跑起来也不比母láng慢。过两年,小母láng也能下崽了。母牛下母牛,三年见五头。母láng下母láng,三年该是多少呢?我看,至少一个排。láng群的兵员补充要比人快得多;二是láng一年成材。chūn天下的láng崽,到第二年chūn天就是一条什么都会的大láng了。一岁的狗会抓兔,一岁的láng会掏羊,一岁的小孩还在穿开裆裤。人不如láng啊。兵源多,láng当然敢杀伤员。我看láng杀láng,是láng太多了,连它们自个儿都嫌多。láng杀láng,是láng自个儿在搞计划生育。qiáng行加速报废,只把jīng兵qiáng将留下。草原láng群的锐气万年不减,道理就在这儿。

  包顺贵舒展眉头说:今天这次调查,我也算领教了láng的厉害。抗天灾还有天气预报帮忙,抗láng灾谁能预报?我们这些农区来的人对草原láng灾的估计太离谱了。这次事故确实人力不能抗拒,上面的调查组要是能来现场,看一看就知道了。

  乌力吉说:那还得是明白人,才能看明白。

  包顺贵说:不管他们来不来,咱们也得组织几次大规模打láng战役,要不然,咱们牧场就成了láng群的大食堂了。我跟上头再多要点子弹来。

  人群的一边,几个知青争论不休。三队的初中生,原北京“东纠”红卫兵小头头李红卫情绪激动地说:láng真是阶级敌人,世界上一切反动派都是野心láng。láng太残忍了,屠杀人民财产马群牛群羊群不算,竟然还屠杀自己的同类,咱们应该组织群众打láng,对所有的láng实行无产阶专政。坚决、彻底地把láng消灭gān净。还要坚决批判那些同情láng、姑息láng、死了还把尸体喂láng的草原旧观念、旧传统、旧风俗和旧习惯……

  陈阵一看他要把矛头指向毕利格老人,就急忙打断他说:你这话太过头了吧。阶级只能在两条腿的动物中划分,如果把láng划进阶级里来,那你是láng还是人?你不怕把伟大的无产阶级领袖也划到同láng一类的圈子里去?再说,人杀人是不是屠杀同类?人杀人要比láng杀láng多得多,一战二战一杀就是几百万,几千万。人从周口店北京猿人起,就有杀同类的习性,从本性上来讲人比láng更残忍。你还是多看点书吧。

  李红卫气得举起马鞭,指着陈阵的鼻子说:你不就仗着老高三吗,有他妈的什么了不起!你看的全是资、封、修。坏书!毒草!你受你狗爹的影响极深,在学校里你不吭气,当逍遥派,到这个最原始最落后的地方你倒如鱼得水了,你跟这儿的四旧臭味相投!

  陈阵热血冲头,真恨不得像恶láng一样地冲上去一口把他咬下马来。但他又想起了láng坚毅的忍耐性,便瞪了他一眼,又狠狠地抽了两下自己的毡靴,扭头便走。

  天近huáng昏,已经适应草原牧区一顿手把肉早茶,一顿晚餐饮食习惯的知青,也已饿得全身冰冷瑟瑟发抖。场部调查组的头头们和大部分牧民、知青随着装运死láng的轻便马车撤回。陈阵跟着巴图、沙茨楞去寻找他们的宝贝套马杆,也再想找找被马踢死踩伤的láng,陈阵更希望两位骠悍的马倌,给他多讲点láng的故事和打láng技术。

  第7章

  “灰láng其为吾人之口令!”

  黎明有亮似天光,she入乌护可汗之帐,一苍毛苍鬃雄láng由此光出,láng语乌护汗曰:“……予导汝。”

  后乌护拔营而行,见苍毛苍鬃雄láng在军前行走,大军随之而行。

  此后,乌护可汗又见苍毛苍鬃雄láng,láng语乌护可汗曰:“即与士卒上马。”乌护可汗即上马。láng曰:“率领诸訇及民众,我居前,示汝道路。”

  此后,彼又上马同苍毛苍鬃雄láng出征信度……唐兀……

  ——《乌护汗史诗》转引自韩儒林《穹庐集》

  在蒙古草原,大规模的围猎捕láng都选在冬初,那时遍布山包的旱獭已封dòng冬眠。个比兔大,肉肥油厚的獭子是láng喜食之物,也是草原láng的食源之一。旱獭一入dòng,láng群开始加倍攻击牲畜,牧场就需组织猎手给予回击。冬初,草原láng刚刚长齐御寒皮毛,这时的láng皮,皮韧、毛新、色亮、茸厚。上等优质láng皮大多出自这个季节,收购站的收购价也定得最高。初冬打láng是牧民工分以外的重要副业收入来源。围猎是青壮牧民锻炼和炫耀马技、杆技、胆量的大好时机,也是展示各牧业队组织者的侦察、踩点、选场、选时、组织、调度、号令等一系列军事才能的机会。初冬围猎打láng,也曾是草原上的酋长、单于、可汗、大汗对部族进行军训和实战演习的古老传统。千年传统一脉相承,延续至今。当一场大雪刚刚站住,打围就基本准备就绪。这时雪地上的láng爪印最清晰,láng群行踪的隐避性大大降低。láng腿虽长,但初踏新雪湿雪,拖泥带水跑不快,马腿更长就可大赚便宜。新雪初冬是láng的丧季,草原牧民总是利用这一时机刹刹láng群气焰,也给受苦一年的人畜出口怨气。

  然而,草原的规律既可以被人认识,也可被láng摸透。这些年láng更jīng了,一年一打,倒把láng打明白了。láng一见新雪站稳,草场由huáng变白,就一溜烟地跑过边境,要不就钻进深山打huáng羊野兔,或缩在大雪封山的野地里忍饥挨饿,靠啃嚼动物的枯骨和晒gān风gān的腐皮臭毛度日。一直等到雪硬了,在雪上也跑习惯了,人没jīng神头了,它们才过来打劫。

  在场部会议上,乌力吉说:前几年冬初打围,没打着几条大láng,打的尽是些半大小láng。以后咱得像láng一样,尽量减少常规打法,要胡打乱打、出其不意,停停打打、打打停停,乱中求胜,虽然乱,不合兵法,但让láng摸不到规律,防不胜防。chūn季不打围,咱们就破破老规矩,来一次chūn围,给láng群一次突然袭击。这会儿的láng皮虽然没有冬初的好,可是离láng脱毛还得一个多月,就算卖不出好价,但是可以在供销社领到奖励子弹。

  场部会议决定,为了消除这次láng杀马群大事故的恶劣影响,为了执行上级关于消灭额仑草原láng害的指示jīng神,全场动员,展开大规模灭láng运动。包顺贵说:虽然目前正是chūn季接羔的大忙季节,抽劳力不易,但围láng这场仗非打不可,否则,无法向各方面jiāo代。

  乌力吉又说:按以前的经验,láng群在打完一场大仗以后,主力一定会后撤,它们知道这时候人准保会来报复。估计这会儿láng群准在边境附近,只要牧场一有动静,láng群马上就会越境逃窜。所以这些天不能打,放它些日子,等láng肚子里的马肉消化净了,它们还会回头惦记那些死马冻肉的。旱獭和老鼠还没出dòng,láng没吃食,它们肯定会冒险抢马肉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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