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时代_庸人【完结】(7)

2019-03-10  作者|标签:庸人

  老爹心道:我挣多少钱我都没算清楚,你们怎么能知道呢?但他不敢回嘴,只好无可奈何地说:“真是一千二百块,我没骗你们,开场子的窟窿还没堵上呢。我琢磨着,今年收成好了……”

  “还说没骗?啊?”乡长急了,他虎着脸照大腿上狠狠拍了一巴掌。“我知道,你这场子一天里能出60斤jī蛋。现在jī蛋涨价啦,南款的jī蛋已经四毛三一斤啦。你算算,你一天能进多少钱。”

  老爹争辩道:“下半年才涨的价,上半年是四毛。”

  书记不紧不慢地说:“今年下半年到明天下半年不就是整一年吗?是不是这个理儿啊?”

  老爹不得不点头,可还是觉得不对劲,喊道:“夏天一天能出60斤jī蛋,可天一冷jī就不爱下蛋了,能有30斤就不错了。”

  书记不紧不慢地说:“四个夏天不就是一年吗?”

  老爹一想,书记说得当然没错了,四个夏天肯定是一年了,只得又点头。

  乡长掰着手指头道:“这一天出60斤jī蛋,四毛三一斤,你一天里就挣25块8毛钱,算26块吧。一年365天,你就得挣……”他回头看了书记一眼,疑惑地问,“好像没到一万吧?”

  “9490。”书记脑筋比较快,已经算出来了。

  乡长骂道:“奶奶的,怎么还差几百呀?”

  书记向房外一指:“他们家还有三亩棒子地呢。”

  乡长一拍脑门:“对!三亩棒子地少说也得一千斤棒子,这——”乡长又拍了下巴掌,哼了一声道:“棒子才三毛钱一斤,还是不够。”

  此时老四海他妈觉得这事挺好玩儿的,傻乎乎地插嘴道:“我们家还有一头猪呢。”

  乡长和书记同时照自己大腿上拍了一把,同时叫道:“够了,怎么算都够了。”

  他们俩是高兴了,老爹却糊涂了,够什么了?老爹苦笑着问:“乡长,您算计这个做啥呀?”

  乡长欣慰地扶着老爹的肩膀:“大老,你光荣了你,咱驴人乡的光荣全让你一个人占了!驴人乡的第一个大学生是你日出来的,驴人乡的第一个专业户是你gān出来的,驴人乡的第一个万元户是你整出来的。你说你家的祖坟上是不是冒了青烟了?”

  老爹更糊涂了,惊讶地问:“万元户,谁是万元户?”

  乡长亲热地照老爹胸口上打了一拳,然后挺着肚子,双手扶在腰眼上,似乎是刚刚消灭了鬼子一个小队。“你呀,你不是万元户,谁是?”

  老爹不好意思地说:“我倒是想当万元户呢,可我估计呀怎么着也得再混个三两年。”

  书记叫道:“什么三两年?你现在就是。”

  老爹更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没有没有,人家的万元户指的是纯收入,是剩在手里的钱。我这场子要是刨出开销去,一年里也就挣一千多块。我正想着明天再买点蛋jī回来,屎壳郎滚粪球,滚着滚着就大了。”

  “死心眼,死脑壳,死羊眼,死……哎呀,你的儿子居然上了大学了?真气人。”乡长一把拽开胸前的扣子,胸脯气得跟风箱一样。

  老爹和老妈不明白为什么,相互看了一眼,都不敢说话了。

  书记是个好脾气的人,他走到老爹跟前,面目和蔼地说:“谁说万元户是纯收入了?大老啊,收入够了一万就是万元户。你,是咱们驴人乡头一个万元户,我们要把你的事迹报到县里去,让县里的同志也知道知道,咱们驴人乡也出万元户了。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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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驴人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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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老妈同时摇了摇头:“不明白。”

  “爱明白不明白。”乡长又急了,“这个万元户你是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咱们驴人乡的脸还能让你给丢喽?就这么定了。”

  说完乡长拎起两筐jī蛋,气哼哼地走了。书记忽然觉得不对劲,大叫道:“嘿!有一筐是我的。”然后便撒腿追了出去。

  乡长、书记走了,老妈一把揪住老爹的脖领子:“你当了万元户,你咋不告诉我?我十七岁就嫁到你们老家来了,我给你们家生了五个崽子,我没功劳我还有苦劳呢。你怎么还防了我一手啊?”

  老爹咽着唾沫道:“我咋成了万元户了?我是吗?”

  “乡长都说你是了。”老妈道。

  老爹摸着脑袋,还是不大明白。

  古人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话多少有点儿贬义。但如果仔细想想的话,人如果真能做到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那他绝对就是善终了,绝对是值得被后人歌颂的,绝对是上辈子积了大德的。可怜哪,我们中的绝大部分人往往是生于忧患,死于忧患的。他们一辈子也没住过一回五星级宾馆,安乐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美丽而遥不可及的梦想。

  老爹的忧患就是老四海,虽然家里有五个孩子,但老四海无疑是这个家庭的最大希望。如今的老四海是安乐的,可以说一年多的大学生涯,是他一生中最为安乐的部分。

  老四海能考上大学,绝对不是瞎蒙胡撞的,老四海是真聪明。在他漫长的求学生涯中,大部分时间老四海是被老师们当作神童的,头顶上经常挂着光环。中学时,曾经有学校邀请老四海去报告,说说自己是怎么学习的。

  八十年代中期,大学的门槛不是一般人能迈进去的。当年有人将高考形容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有人忿忿地说:高考就是当代的科举制度,是八股遗风,应该被彻底打倒。但无论怎么说,那个时代的大学教育绝对是jīng英教育。

  是啊,现在的学生是太幸福了,只要智商能达到平均水平,抑或手里有几个钱,大学的大门就是畅通无阻的。

  老四海暑假时回了一次老家,帮着老爹在养jī场里打理了两个月。回到北京后,花儿提着鼻子,四肢着地地围着老四海转了四五圈儿。老四海问她,gān什么呢?花儿竟捏着鼻子说:“你怎么一身的jī屎味儿啊?”老四海什么也没说,但心里决定寒假不回家了,回家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老四海和花儿的事一直没搞清楚,但他的成绩还是不错的。他学的是中文系,专业是自己挑的,老师说:学中文的将来能当官。另外老四海自认为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在系里也的确是小有名气。其实老四海从小就想过将来当个作家,原因是他小时候爱看小人书,什么《水浒》、《三国演义》、《红楼梦》,一套一套的。他没钱买,好几百本小人书都是从同学们手里骗来的。其实也不能说是骗,是靠本事赢来的,老四海颇有些行骗的天分。比如说大家一起玩扑克吧,只要纸牌往桌面上一摊,老四海基本就能记住哪张牌在什么地方。比如说老四海刚刚看过一篇文章吧,只要在十分钟之内,基本上就能把文章整个背下来。比如说老四海观察人吧,无论男女,看一眼就知道他大概的家庭情况。后来他自己分析,这个本事可能与自己出身卑微有关,出身卑贱而上得厅堂的人大多敏感。所以老四海从初中到高中毕业,利用上述技巧,一共骗来了四百多本小人书,也算得上丰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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