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么么哒_大冰【完结】(27)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就这么认识的老谢,他的歌很怪,说不上来的一种怪。

  他唱的明明是最普通的民谣原创,却总让人感觉是在读一篇散文,或者,一首诗。

  明明是清清淡淡的弹唱,却每每勾得人莫名其妙地叹息。

  有一天高晓松也在,他特意喊过老谢来,说了一句话:你的歌太悲哀,要多一些快乐的歌,这个时代需要快乐的歌。

  我在隔壁桌看他们聊天,看到老谢憨笑,张了张嘴,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了声“谢谢老师”。

  我那时只知道老谢是个普通的歌手,并不知道他还是个流làng歌手。我并不知道他藏而不露的理想。

  我并不知道他那时已经走过了五十多个城市,一路边走边唱,一路攒钱,一路流làng。

  贵阳市中心喷水池旁,他闭着眼睛唱完一首歌,一睁眼,琴包拿在城管手里,城管说:你再唱一遍好吗?不错,挺好听。

  后来城管把琴包放下,走了。

  昆明的南屏街,有人老远地扔过来一元钱。老谢捡着钱追着他跑,告诉他自己不是要饭的。

  他说:不信,听我给你念首诗。

  ……

  南宁朝阳广场百货大楼前,有人蹲下来给他讲了半天营销学,他耐心地听,听完后问那人:你很孤独吗?送你张我的专辑吧,难过的时候可以听一听。他的专辑是用网吧的麦克风录制的,电脑光驱里一张张刻录的。

  那人道了谢,拿起专辑,少顷,鞠了一躬。

  ……

  南京新街口的地下通道,一个支着假腿的残疾人直接拔掉他的音箱,说抢了他的地盘。

  老谢问能不能陪他一起唱,临走时,老谢没分钱,残疾人追出来,递给他一个苹果。

  晚上经过一条街,一个东北的大姐把他扯进小屋,叫他挑一个姑娘。他说自己是歌手不是嫖客,大姐笑:哎呀妈呀,一把拉进一个艺术家。屋里的姑娘全都笑了。

  他说:我给你们唱首歌吧,一曲终,一个姑娘抹着眼泪说:唉,忽然想家了。……

  北京,中关村海淀huáng庄,气氛很好,很多人坐在台阶上听,还有人鼓掌。一个自称是中关村男孩的人要赶他走,说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他的歌迷等着他卖唱。

  老谢笑着收拾琴包,旁人替他打抱不平,老谢拦,说:都不容易……

  那时他在北京的卖唱伙伴有郭栋、王亚伟,王亚伟原本是个烤烤鸭的。两个人去鸟巢卖唱,走路回刘家窑,为了省路费,八个多小时生生走下来。

  路过鼓楼时,两个人合买了一碗卤煮,吃掉二分之一,剩下的给郭栋带回去。

  没能带回去,半路上忍不住吃了。

  郭栋后来上了国家形象宣传片。

  鸟巢附近,一个女人用她的结婚戒指换了老谢一张CD专辑。

  她说这东西对她不重要了,相恋四年的男朋友和另一个女人好上了,边说边哭,眨眼跑了。

  一个星期后,她又跑来说他们和好了。

  老谢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唱了歌,也当了传送戒指的伴郎。

  ……

  长沙、武汉、杭州、上海、郑州……

  珠海,他收留过一个小偷。

  南京,他收到过一瓶白酒、半个猪头、一个纸包。

  ……

  珠海的故事其实发生了不止一次。

  五十几个城市,每一个城市他都留下了故事。

  当然也带走了一些东西:歌和诗。

  老谢的许多故事,都是我们一起喝酒时,一点一滴获悉的。

  酒是在丽江喝的。

  那时候,他路过大冰的小屋,留下当了歌手。

  说好了的,不是驻唱,他是个流làng歌手,终归还是要上路的。

  小屋本是流làng歌手大本营,欢迎流làng歌手借着这个平台自力更生,但老谢在小屋不肯收工资,他只靠卖自己的专辑讨生活。

  街头怎么唱,小屋里他就怎么唱,憨憨的,却又不卑不亢。

  我尊重他的选择。

  我也乐意给那个生长了足足15年的理想,提供一个避风塘。

  (九)

  流làng歌手老谢的理想是当个诗人。

  他想出版一本诗集。

  老谢长得黑,他不是一个肤浅的人。

  老谢说他的理想藏在他的诗里,而他的诗藏在他的音乐里。

  他唱歌,一路卖唱,一路卖专辑,一路靠音乐为理想攒钱。

  他说他在画一个圆。

  老谢的理想不停地生长,不停地夭折,不停地从头来过。

  一半是造化弄人,一半是自找的。

  云南鲁甸地震后,老谢为家乡捐出了所有的积蓄,再度成了个穷光蛋。

  何苦如此呢老谢,那你的理想怎么办?

  我想帮他,他拒绝了我。

  他说我知道你是作家,有资源有人脉,也比我有钱,心意我领了……

  我叹他做事不懂变通,不懂善巧方便。

  他掐着一罐风花雪月,冲我憨笑:没关系,大不了从头再来。

  他说他已经习惯了。

  彼时老谢刚刚从柳州一路卖唱回来,风尘仆仆1500公里,走回来的。

  我们蹲坐在小屋门前。

  我傻看着他。

  他拍着右胸说:冰哥,你莫操心我,最穷无非讨饭,不死就会出头……我只是不服,凭什么我自己的理想,我不可以靠自己去实现?

  我还能说什么呢……

  沉默了一会儿,我只能对他说:老谢,心脏一般长在左边。

  ……

  (十)

  不奢望老谢的故事给你带来什么启迪,唯愿能帮诸君败败火。

  老谢现在正在大冰的小屋,白天读书写诗,晚上唱歌,偶尔卖碟,一点点靠近理想。

  其实从专业角度看,老谢的诗未必会多好,未必会成名成家,但他终究会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我擦,其实他现在就已经是了好不好……

  但命运尚未停止对他的考验,他或许还要历经很多次“从头再来”。

  最近一次“从头再来”就在上个月。

  老谢的母亲切猪草时受伤,手指被齐刷刷切掉,右手,三根。

  老谢给母亲治病,再次成了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

  他的诗集再度遥远。

  他是我的族人,将来有一天该出手时我自然会出手,管他乐不乐意。

  前路且长,走着瞧吧。

  有人说,每一个拥有梦想的人都值得被尊重。

  可我总觉得,除了被尊重,人还需自我尊重。

  真正的尊重,只属于那些不怕碰壁、不怕跌倒、勇于靠近理想的人。

  梦想不等于理想。

  光幻想光做梦不行动,叫梦想。

  敢于奔跑起来的梦想,才是理想。

  ……

  就像老谢那样,就像你我身旁许许多多个老谢那样。

  好了,故事讲完了,其实不是故事,只是风雨江湖一碗汤,苦不苦?苦点儿好,你我已经甜得太久了。

  若饮下这碗江湖huáng连汤后,你依然自怨自艾……

  请一边大嘴巴子抽自己,一边回答以下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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