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70)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钱和颜料钱愁白了少年头,又一度看着那些没镶框的

  新鲜作品扬扬得意,莫名嚣张。

  鸟人鹏鹏新兵连训练结束后,分到一个执勤连

  队,那又是一个山谷。他傻眼了,这荒瘠的地方是如

  此类似他努力想逃脱的故乡。他给家里写信:爸爸,

  这里挺好的,不用爬到崮顶就能看见茫茫沧海……

  高高的丘陵一座团住一座,是海风根本chuī不到的

  地方。除了满眼的灰绿色植被,他什么也看不到。

  那是个守仓库和坑道的连队,他在连部做文书,

  偶尔站站岗,日子过得机械而麻木。周末没啥娱乐,

  最近的集市要一天才能往返,他没地方可去,一般都

  守住一个破电视。没有有线电视,只能收到一个山东

  卫视。那时他爱看一档节目,叫《阳光快车道》,还

  给栏目组写过信,提意见建议。

  那节目是我主持的。

  当时他没想到几年后会和我成为朋友。

  那时,我已经为了一碗饱饭折断画笔,擦上了满

  脸粉底。不去想什么理想,只是机械地捏着麦克风,

  站在舞台中央扮演一个陌生的自己。几度想回头,但

  终究还是贪恋那份要命的虚荣。

  我那时写诗:“无聊就像隐隐的饥饿,反正我没

  完没了地混在沙漠里。”

  他那时写文章:“下山办事花在路上要一个多小

  时。通讯不便,唯一的一根军线也时好时坏,希望便

  寄托在每周一次上山的补给车上。车除了送来粮菜

  外,还有连队的报纸和信,也可顺便坐车下山去,重

  要的是司机经常会轮换,可以和相对陌生的面孔聊聊

  天。其实,在山上也不是没见过别的陌生面孔。

  “去年一年,我见过两回。一次是两位爬山的老

  人,相互搀扶着过来了,看见拿着枪站岗的我们,愣

  了愣,未等我们上前制止,就慢慢转回去了。真遗

  憾,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们打个招呼。

  “还有一次,我远远地看见两位学生打扮的女孩

  上来了,边走边轻轻地说着话。山谷很静,几乎能听

  清她们聊天的内容。在确定她们不会对哨所产生危险

  的情况下,我放松了警惕的神经,默默欣赏着这一美

  丽的风景,心情竟有些徜徉。在荒芜的沙漠听不到鸟

  叫,却意外听到了动听的流水声音,这意味深长的一

  幕,让我忽然就摆平了生活的平衡感。

  “女孩走过来了,我心里竟莫名产生一丝慌张,

  脸莫名其妙地发烧,腿也开始有点儿抖了。但很快,

  我把脸部调整出柔和一些的表情,轻声地阻止了她们

  向营区这边走来。她们没和我说话,马上就消失在我

  的视线之外。平衡感迅速消失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竟

  然有了一丝丝气愤……”

  鸟人鹏鹏和我,两个迷迷瞪瞪的青年,各自转悠

  在各自的灰色山谷中,晦涩而别扭。我们那时都没什

  么朋友,在苍白的生活里各自茕茕孑立。

  就像大部分迷茫的年轻人一样,薄雾里,揣测着

  前方的人生。

  有一点儿寂寞,有一点儿惶恐。

  宽巷子里的老故事

  鸟人鹏鹏退伍后来到成都,历经艰辛混到了一个

  小报记者的职位,算是混进了媒体圈。

  巴蜀多怪杰,平媒和电媒中要不就是平庸至极的

  文字搬运工,要不就是隐隐其中的牛人。近朱者赤,

  他那时候是块海绵,别人聊天他就竖起耳朵听,虚心

  求教后,他开始扎书店淘书读书。

  先补课读哲学,起手读康德,然后是鲁多夫·奥

  伊肯……硬生生啃完了。后来越读越广,读奥威尔、

  读托克维尔、读约翰·洛克……直到读出一肚皮的恍

  然大悟和郁郁不平。他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愤青,在

  报纸上发不出真实的文字,就化名混天涯社区发帖

  子,也在博客上写些愤世嫉俗的时评文章,博客点击

  率一度惊人,粉丝量在那个年代算是可圈可点的。人

  一得意就开始膨胀,笔锋利得像三棱刮刀一样锐,什

  么都敢写,什么都敢指名道姓去剖析,导致博客开一

  个就被封一个,然后被请去喝茶。

  喝完茶出来,工作丢了,但再求职的时候反而容

  易了一些,他继续撰文为生,哪儿能发就发哪儿,各

  种化名。川地崇文,几年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在某些

  场合成了一个颇受人尊重的人。有人开始喊他“张老

  师”,他少年老相,谈吐深沉,常让人误以为四十几

  岁。

  他自认为自己已重塑了一种价值观,就不再刻意

  追求个体命运的改变了。川地散淡文人的基因在他这

  里萌芽,关于对故乡的逆反、对个体命运的不满也没

  有之前那么qiáng烈了。

  川人爱摆龙门阵,包括形而上的龙门阵。他经常

  坐在宽巷子的藤椅上和人聊概念:“良心是一种本

  能,一种根据道德准则来判断自己的本能,什么样恶

  劣的社会环境诞生什么样的弹性道德,有什么样的弹

  性道德就有什么样的弹性良心……”

  那时宽巷子里的同道不少,没人觉得他太幼稚,

  也没人觉得他太过迂腐。

  那种氛围,让人羡慕。

  宽巷子那时还没改建,古老的少城瓦檐yīn萌着老

  石板街,几把竹藤椅一摆就成一个茶摊,几个茶客一

  聚就是一场小沙龙,惬意得很。当时那里游人罕至,

  只有两三家卖茶、卖烧烤的小门脸儿,不像现在这样

  仿古建筑扎堆,塑料感这么qiáng。当年的宽巷子里有个

  叫龙堂的青年旅舍,价格低廉,是纯正背包客才会去

  住的地方,一度聚拢过一群户外牛人、徒步达人。偶

  尔自发召开的经验jiāo流沙龙品质之高堪称国内翘楚,

  但听说现在的龙堂一般背包客已经住不起喽。

  宽巷子也曾一度是部分成都传媒人和文化人的聚

  会地,几块钱一碗的盖碗茶一泡,一个下午就在露天

  龙门镇里打发了。茶客走马灯似的轮流端着茶碗开讲

  立说,聊什么的都有:时政民生、宪政针砭、古事考

  据……甚至情色女人,我听到过对荒木经惟最jīng彩的

  分析就是在宽巷子的藤椅圈中。还有一次是听两个人

  辩论伊朗电影,当时那是刚刚才开始流行的话题,守

  的人头头是道,攻的人如数家珍,俩人都争得有理有

  据的,记录下来就是一堂不错的公开课。我记得那俩

  人都穿着大白汗衫拖着大拖鞋,半点儿文艺范儿都

  没。

  比起北方的侃爷来,成都的龙门客没那么会chuī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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