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67)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白玛央宗是重庆人。她家里的情况跟贾樟柯的

  《24 城记》几乎是一样的。

  当年,她爷爷为工厂选址,备选方案两个,一个

  是兰州,一个是重庆。后来爷爷决定带领大部队迁徙

  至重庆。她在重庆出生长大,一直到大学毕业。

  爷爷牛的时候,她还小,对他们那代人的qiáng悍没

  有太多印象。但她记忆最深的是他长着一副将军的模

  样,从她不懂事的时候起就觉得他帅,长长的长寿眉

  在眼睛上方像旗帜,年老了眉毛变白了,她认为更帅

  了。

  在她想要去系统了解爷爷一生的时候,他却走

  了,发生在她刚结束了印度漂泊,回到中国的时候。

  他在大年初一那天去世了。

  说来也奇怪,那几天她特别想回家,莫名其妙地

  想,她直接放弃了前往土耳其的计划,从尼泊尔原路

  折返回拉萨,一路搭车回了重庆。

  刚回家的时候,爷爷情况还好,只是感冒住院

  了,她给他看了很多印度的照片,讲了那次印度之

  行,又给他看了巴基斯坦和印度的降旗仪式表演……

  然而他很快就走了。对爷爷的去世,她并没有十分难

  过,但对他最后的时光感受颇多。

  一直以老党员自居的爷爷,自从奶奶去世后,居

  然开始信仰基督教,那是白玛央宗奶奶的信仰。

  他拿着一本《圣经》不停地说:“哈利路亚。”然

  后,他问她:“你知道哈利路亚是什么意思吗?哈利

  路亚是赞美神、感谢神的意思。”

  几年前,他还在冷眼看着家里的三姑六婆们一窝

  蜂去教堂,他还淡定地天天坐在老藤椅上看新闻关心

  政治。

  后来,他忽然就慌乱了。

  生病检查之前,他很紧张,晚上紧张得睡不着,

  一直不停地看手表。去世的时候,由于哮喘,他插了

  呼吸器不能说话了,如果就此去了那么就等于再也不

  能说话了。也许他感觉到了什么,插管的时候使劲儿

  挣扎……

  这一幕一直在她的脑海里思索很久—如果他能说

  话,他会说什么呢?

  她说:“爷爷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按照爷爷的级别,最后他是盖着红色的旗躺在冰

  棺里开的追悼会。

  旗的最里面一层,是基督姊妹们给他盖上的一条

  印有红色十字架的白色麻布单。

  2009 年6 月,她和我坐在一起聊天,聊到生死,

  包括她目睹爷爷的临终慌乱。

  她问我:“如果我们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是否就

  还来得及?”

  她把我问得很慌乱,没有几个人闲坐聊天的时候

  会像聊邻里八卦一样漫谈生死之事。她一句话问懵了

  我的脑袋,问得穿衬衫打领带、手机短信不断的我,

  淌下一滴冷汗。我说:“我哪里有资格回答你这个问

  题,你去读《生死书》,去读《中yīn闻教得度经》

  吧……姑娘,你不一直在准备着么?”

  没有相机的摄影师

  2009 年10 月,她生日那天,她应聘上了个梦寐

  以求的工作,那是一个临时的小活,头衔她很满意:

  特约摄影师。

  那次的工作是给一本旅行指南拍照片。150 张照

  片,一共8000 元,还包括所有路费开销……于是她

  在生日当天,坐上500 元一张票的早班飞机飞往乌鲁

  木齐。我问她:“这样的差事,当时为什么会找到你

  这样的技术平庸型选手呢?”

  她分析着说,应该是那边刚刚平静,几乎没有摄

  影师有胆过去。

  她闲着,胆子又大,又不嫌工资低,又是个那么

  纯粹的摄影器材爱好者和摄影风光爱好者,所以就去

  了。

  东子是个理发师,之前也是混拉萨的第三代“拉

  漂”,在北京郊区租着两室一厅,她厚着脸皮去借住

  了好几个月。找到工作时,她正好留宿在东子家。东

  子说,接到这个活的时候,她很激动、很矫情地流下

  了一行热泪。

  那是一个离机场很近的房间,由于离机场太近

  了,可以看见飞机头上的大灯,她第一次看见的时

  候,还以为是UFO 。东子每天接近中午才出门,深夜

  回来,天天疲于奔命,疲惫不堪。而她天天在那个朝

  北的小房间里,看着飞机起飞降落。

  去新疆之前,她的一个云南朋友huáng溪贝来北京找

  她玩,跟她一起住在东子那里,后来被她忽悠一起去

  了新疆。她忽悠huáng溪贝去新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

  因,她之前为了凑足去某个国度的路费,卖了自己的

  相机。

  她用那台相机记录了太多山和人,那是她唯一值

  钱的家当……所以,2009 年的时候,白玛央宗是个

  没有相机的摄影师。

  在她没有家伙的时候,她居然斗胆接了一个拍照

  的活儿!huáng溪贝的到来,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因为她

  正好带了一个尼康D80 。白玛央宗玩儿命地忽悠她

  说:“这时的新疆是最神奇、最美丽、最特殊、

  最……去了以后,可以给你拍很多漂亮得要死的写真

  照片,然后你就能找到男朋友,就能嫁出去了。”

  huáng溪贝傻呵呵笑着,憧憬着……然后,跟着她在

  寒冬腊月里去了新疆。

  那时乌鲁木齐的氛围可想而知,她每次坐出租车

  去南门和二道桥拍大巴扎的时候,经常被出租车司机

  质问:“没事去那儿gān吗?装什么胆子大的!”

  人家是好心,她却没法领情,大巴扎还是要拍

  的。

  根据拍摄计划,她和huáng溪贝一起去了哈密魔鬼

  城、木垒胡杨林、鸣沙山。她边工作,边给huáng溪贝拍

  照片。huáng溪贝也给她拍,空旷无人的野地里,她忽然

  开始脱衣服,她脱光了衣服让huáng溪贝拍,她说:“真

  奇怪,你害羞什么?我又不是个男人。我们很快就要

  老了……谢谢你帮我留下最美丽的样子。”

  huáng溪贝心有戚戚然,拍出来的照片有种一目了然

  的黯然神伤。

  她们在魔鬼城里过夜,睡在租来的车里,那个季

  节已经没有任何游客了。半夜十二点,魔鬼城深处的

  一群矿工开着车出来,路过一片城堡时发现了她们的

  车。这件事情把huáng溪贝吓死了,她说一群男人,过来

  围着车往里面看啊看……

  她和白玛央宗说:“万一那群男人撬开车,把咱

  们qiángjian了怎么办?你当时居然睡着了,还说梦话!”

  有些太远的地方,她就自己一个人去。她独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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