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63)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不可能不明白六道轮回说的涵指。可我喜欢她用她的

  想象力给我画的这个圆。

  法域卫藏、马域安多、人域康巴。卫藏是西藏本

  部,重视佛法,安多藏区是骏马奔驰的茫茫草原,故

  称马域。“康巴”是古代吐蕃人对康藏人的称呼,意

  为“边民”,类似于古代中原人看岭南。

  很多内地人看西藏都是一个样儿的,但川藏北线

  确实在风土民俗上自成一派,人种、语言、服饰和民

  风都与西藏本部截然不同。差异之大,一点儿都不亚

  于汉地南北方之别。

  汉地有汉地的基础文明基因组,藏地有藏地的传

  统文化传承脉。藏文化并不是像部分内地人理解的那

  样模式单一,密宗当下是显学,很多人由此入手来了

  解西藏。但仅仅从“宗教”这一个切入点是无法整体着

  眼于藏文化如汪洋大海一般的浩瀚信息量的。仅仅川

  藏北线这一个地域带的人文积淀,就足够一个人三生

  三世皓首穷经,也只不过管中窥豹。

  有些东西确实会让人仰之弥高,在对“人域康

  巴”的倾心赞叹这点上,白玛央宗和我的情感浓稠度

  一致,甚至过犹不及。

  我见过她在一次成都的饭局上的失态。

  丹巴莫斯卡的藏族人有喂养土拨鼠的习惯,这奇

  景让白玛央宗很

  喜欢,她带回照片和视频与大家分享。但有人不

  屑地说:“研究高原生物的某某说过,土拨鼠会带来

  鼠疫,非常危险。”“当地人祖祖辈辈都这样,从来就

  没有鼠疫!”白玛央宗说,“我问了,我去调查了解

  了,没人死于鼠疫。”“但养土拨鼠一定是不好的,土

  拨鼠是鼠疫最高危的携带者!”她火冒三丈,脸涨得

  通红,点了好几支烟。最后哭了起来,噼里啪啦地掉

  眼泪。她不是个多么漂亮的姑娘,可那会儿我觉得她

  很性感。

  康巴藏区的男女是全藏区中最性感的,但给康巴

  姑娘拍照不是件容易的事,除了要征求本人的同意,

  还要征求到她家里男性成员的同意。相比之下,给康

  巴汉子拍照就容易多了,他们无一例外地会站出一副

  气宇轩昂的姿势,两脚分开,目光炯炯。白玛央宗在

  《孤独星球》里写:“未经允许,他们的头发(英雄

  结)和转经筒最好不要触摸。如果你是一名男性游

  客,康巴汉子拉着你的手在街上走,这并不说明他是

  一个Gay ,而是一种男人之间表达亲热的行为。”

  我去过莫斯卡自然保护区,那是很多年之前,以

  背包客的身份。没人牵我的手,但有人递给我一小块

  生牛肉,血淋淋的一小条,挑在刀尖上, 倒转刀把递

  过来。我不敢不吃,但嚼了十分钟也没能吞咽下去,

  血水顺着嘴角滴滴答答。那个康巴汉子善意地伸手帮

  我擦,砂纸一样粗糙的手,蹭得我下巴生痛。

  好吧,除了我爹,那是唯一一个帮我擦嘴的爷们

  儿。

  白玛央宗走川藏北线的时候戴着一顶康巴女人的

  帽子,为了保暖。那不是个旅行的好季节,大部分时

  间人都在车上摇晃着。道路冰冷、气候寒冷,旅店糟

  糕,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还要忍受搭车时司机对这

  么一个单身出行的汉族女青年的各种好奇。德格的大

  车司机厚着脸皮用言语骚扰过她,丹巴的摩托车司机

  把她载到半路,然后要求加钱。

  她对这一切满不在乎,生气了就用藏语骂还回

  去,实在生气了就劈头盖脸一顿川音粗口。说来也奇

  怪,那些彪悍的康巴汉子无一例外地会对“川骂”露出

  惧怕神情,进而变得收敛和恭敬,像个挨了训斥的孩

  子。

  我想象她发怒的样子,一不留神观想出一个从苯

  教墨尔多神山上愤怒降世的罗刹天女,头上戴着康巴

  女帽,脚上穿着登山鞋,身上穿着加绒藏族的女袍,

  一张嘴就是:“你个锤子……”一想到这儿,我就不由

  得想笑。

  我最喜欢的甘白公路和甘孜寺也是她的最爱。我

  和她聊起五明佛学院,那个圣地,谈我们共同认识的

  武汉朋友无鱼在那里盖的小木屋。无鱼曾承诺我可以

  随时去接收那间小木屋的产权,只要预付他100 元

  钱。我一时激动把钱给了他,却忘记留字据。

  白玛央宗说:“大冰,我觉得无鱼他是不是在骗

  你啊。”

  我说:“你真聪明……我以为只有我少根筋……”

  她和我讲起亚青寺,那个坐落在河滩上的寺庙拥

  有数万修行者,到处红衣飘飘。鸽子笼般的矮房拥挤

  得水泄不通,赤贫的修行人布满贫瘠的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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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玛央宗说:“亚青寺是另一版本的色达五明佛

  学院。不如你也给我一百元钱,回头我帮你去亚青寺

  旁买个房子。”

  我说:“姐们儿……看来你是真少根筋。”

  吓哭人的小寺庙

  白玛央宗当年来西藏的时候,大学刚刚毕业一

  年。那时她还没有文身,也没有脱光了衣服站在北风

  中自拍luǒ照的勇气。当时她一脸青chūn痘,辞掉了重庆

  报社的在编岗位,揣着毕业证来拉萨报社面试实习

  生,且试用期没有工资。

  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曾无情嘲笑过我。

  那时候浮游吧的木门上并排写着我们两个老板的

  名字:大冰、彬子。她哈哈笑着问我,这家店是个日

  本女老板开的吗?

  我作势抽她,她龇出一口白牙问:“你信不信我

  咬人?”

  ……

  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熟。熟了以后,她习惯这么回

  答:“你不抽我的话,我就给你一毛钱。”她的钱都放

  在贴身口袋里,一毛一毛的,薄薄一叠。她没有钱

  包,不用化妆品,

  “老gān妈”辣椒酱拌白面条就是一顿饭,她是那时

  我们当中最穷的女孩子。

  安子、彬子和她很要好,每次出门吃饭都会喊上

  她。她并不怎么客气推辞,但几乎每次吃完都会和结

  账的人说声谢谢,她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安子当时在一家小报社工作,跑社会新闻也写副

  刊杂文,靠条数领绩效工资。可拉萨就那么大点儿的

  地方,哪儿来那么多事件新闻啊,有时候跑一整天,

  一条也搞不来。安子没辙,就拽着她一起编人生感悟

  凑数。她那时候还是个没什么社会阅历的小姑娘,安

  子是个永远长不大的老男孩,俩人编出来的文字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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