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最幸福_大冰【完结】(42)

2019-03-10  作者|标签:大冰

  生平,等等。人群中深藏不露的大有人在,好几个人

  不仅会讲拉萨话,还会康巴藏语和安多藏语,几种不

  同藏语之间的语音差别几乎雷同山东话和广东话之间

  的差别。我也是在那时候学会了一些简单的藏语对

  话,一直到今天都没忘记。

  四是聊吃的,包括吃过的好吃的和接下来的饭

  辙。

  那么浮躁的时代,大昭寺门前的闲聊算是一个难

  得的补习班。

  那时候大家都穷,不论在内地有过怎样的经济基

  础,扎根拉萨后都变成了穷光蛋。没办法,那么大的

  藏地那么好玩儿的高原,谁不想痛痛快快地用脚丫子

  度量上几遍,谁不想多爬几座雪山多转几个神湖。人

  人都有个环球旅行的梦,几年走下来盘缠再省也是个

  小小的天文数字。那时候“穷游”的概念还没被烂炒成

  现在这么矫情,揣着足够包车的银子一路蹭车的事

  儿,大家还都不太乐意抹下脸来gān,藏地路险多舛,

  上了车命就jiāo给司机了,有钱gān吗不给人家点儿?所

  谓能省则省,要省只能从日常开销中省。为了省银

  子,一天只吃一顿饭的朋友,我见过不止一个。后

  来“穷游”成了时尚,免费蹭车成了谈资,沙发客成了

  行为艺术。每当我遇到这些年轻的后来者时,总忍不

  住和他们讲讲当年那些也打工也行走的拉漂,讲讲生

  活方式和“生活表演方式”的区别。

  当年的大昭寺前,成子是话题的枢纽人物,他总

  能把含着口水的话题落实在实践层面。他有个很神奇

  的本事,人再多也能搞到蹭饭的地方。有时候,一天

  还不止一顿。

  成子是个热心肠的人,也是个心思细腻的男人,

  他每次都喊上一大帮人去所谓的蹭饭,是为了不伤到

  某几个真正穷光蛋朋友的自尊。很多次他所谓的蹭

  饭,我知道最后都是他自己偷偷结的账。

  有一次我说:“成子是个好人。”

  成子反问我:“咱们谁不是好人?”

  在他当时的世界观里,还是坚信微笑是一定可以

  换来微笑的。

  话说,我们谁最初的世界观不是如此呢?

  大昭寺晒阳阳生产队

  虽然是个好人,但成子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2003 年冬天,成子生日,大伙儿照例聚集在大

  昭寺门口晒太阳喝甜茶聊大天儿。他扛来一个巨大的

  塑料桶,自告奋勇去打青稞啤酒—那时候我们是唯一

  敢在大昭寺门前饮酒的团体,也算是唯一获得寺院僧

  侣和藏民默许的团体。成子走之前说打完酒后,大家

  把酒为盟,成立一个晒太阳的专门社团组织,说得大

  家无比期待,当然,主要是期待新鲜出锅的青稞啤

  酒。

  我们等了好久好久,墙垣下的弟兄们已晒得外焦

  里嫩,仍不见酒来过口,急忙组团去寻找。找遍了八

  角街,寻遍了冲赛康,才在尼泊尔餐厅旁的小酒作坊

  里发现成子,他早已“阵亡”。

  不到下午五点,他已被灌得如同一摊烂泥,不省

  人事。旁边一堆酒酣胸袒尚开张的康巴汉子弹着弦子

  围着他的“尸首”载歌载舞。

  他错就错在一进门就说自己今天过生日,求求老

  板娘打个折。

  老板娘眉开眼笑地说:“哎呀,我老公今天也过

  生日,求求你连喝带拿,千万别给钱。”

  一弹指敬天一弹指敬地,三口一杯,一杯接一

  杯,于是他便没能站着走出酒馆。

  喝醉的人沉得像只狗熊,我们七八个,男男女女

  连拎带拖才把他再度弄回大昭寺广场,后面还跟着一

  串又唱又跳的酒气熏天的康巴汉子。怎么弄他都赖着

  不醒,实在没办法了,大家搞来了一塑料袋冰块,一

  块一块地塞进他裤子里。真管用,立马就出声儿了,

  张嘴就喊妈妈,闭着眼睛喊,生动至极。

  成子睁开眼就开始演戏,他哀伤欲绝地抓着别人

  的手痈:“乡亲们都撤了吗?”

  打了个酒嗝,又问:“粮食……都藏起来了吗?”

  大家说:“放心,安心地去吧,组织不会忘记你

  的。”一边继续往他裤子里塞冰块。

  成子说:“你们对我太好了……嗷!巴扎嘿!”

  旁边的康巴汉子拍着巴掌,和我们一起

  喊:“嘿!巴扎嘿!”

  郑钧的《回到拉萨》已经很久没听人唱过了,我

  想起那首歌的副歌:雪山,青草,美丽的喇嘛庙,

  没完没了地唱,我们没完没了地跳。该怎么描述那

  时的欢乐氛围,一句歌词已经是全部。

  当天晚上,成子纠集了所有晒太阳的人,在70

  年代酒吧组建了后来名噪一时的“大昭寺晒阳阳生产

  队”。

  王小波曾说:“生活就是一个被缓慢锤骟的过

  程。”

  成子在成立仪式上跳到桌子上说:“做猪也要做

  野猪。”

  他发起了一个专门以晒太阳为主要目的的组织,

  领着一群“野猪”坐在生活那柄大锤起落之间的夹缝

  中。彼时,一定没有人去考虑这个组织所象征的意

  义,大家孩子气兴致勃勃地过家家酒而已。玩笑一样

  的组织,后来规模最壮大的时候,队员一度bī近200

  人。除了宁夏,队员涵盖全中国所有省份,包括港澳

  台地区,个中还有不少来自北欧或南非的洋奇葩。几

  乎将那时混迹拉萨的第三代“拉漂们”一网打尽。

  生产队成立的第二天,内部开始流行一种歪理邪

  说:晒两小时太阳等于吃一个jī蛋。

  我怀疑是成子自己为了论证晒太阳行为的合理性

  而杜撰的组织纲领,但当时大家几乎都信了。于是,

  每天各路队员们聚集于大昭寺门口比赛吃“jī蛋”—我

  短暂有过的高原红也是那个歪理邪说的产物,暗红的

  两团顶在脸蛋上,显得健康得要命,谁看了谁都说我

  淳朴。

  比赛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下午四五点,众人如同高

  原操场迁徙的牛羊,转场去吃藏面。随后,打上几壶

  青稞酒或者苏油茶,继而迁徙回到阳光下的围墙边。

  十年后,那面围墙被导游和背包客们改名为“艳

  遇墙”,墙下晒太阳的后来者们不再琢磨着比赛吃“jī

  蛋”,他们压低帽檐、戴着墨镜、捧着单反,复习着

  拗口的路线地名,心里惦记着那些单身女游客们胸前

  的那对儿大“jī蛋”。

  下午六点,太阳慷慨的光芒被山岳收纳走一半,

  天还亮着但不再灼热。生产队的成员们也随即开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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