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了吗_白岩松【完结】(61)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岩松

  八十年代是一个很崇尚装酷与摆严肃姿态的时代,天天嬉皮笑脸会显得很没水平,于是,我回头看自己那时候的照片,装严肃的居多。而任何事,装的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习惯,所以,好像到现在也不喜欢笑。看样,这属于一个时代的“后遗症”。

  赌资是饭票,几分钱为底,谁如果一天输了一张满值四元的菜票,那算是点儿背到家,一般会拿着空饭盆,跟在赢家后面蹭饭吃。

  除去麻将,也喝酒,但口袋里缺钱,这习惯养不成,只能极偶然而为之。不过还是有本宿舍一老兄与其他宿舍一老兄,打赌,一起分了一瓶酒jīng,喝下去,对坐在chuáng上,看谁先倒,最后双双不省人事!我们事后查证:酒jīng都是医用的。

  还有,就是抬杠侃大山,只要凑够三个人,辩论会就开始,国际国内大事,尼采萨特叔本华,你只要敢开头,我就敢跟上。那个时代,之所以哲学家们的书热销,估计和大家都需要谈资有关,没点儿知识储备,话题参加不进去,女朋友都不好找。

  大把大把无聊的日子,被大把大把的创意给填满,到最后临毕业时,懒得动脑子的人们,竟然开始玩飞行棋和跳棋,用扔骰子充填时光的流逝。多年过后,这一切竟成了回忆中,很美的一种青chūn风景。

  各种名人的讲座

  八十年代的大学校园,讲座是重要的课。

  有名人要来,校园往往提早贴出海报,大家早早去用书本占座,晚上好与之唇枪舌剑。没人因为是名人,就放他一马,反而变本加厉,都琢磨着提更刺激的问题和名人过招,事后也很少有人去找名人签名合影(当然,也是因为没有相机),但是如果真讲得好,回到宿舍,相关话题一定以卧谈会的形式持续到天明。

  为请名人来做讲座,我去过梁晓声老师的家,之前不认识人家,问清楚之后,推门就进,一聊半天,敲定讲座时间,之后,梁老师真到。

  也去请过刘索拉,来回接送,聊什么忘了,但感觉自己挺放松,而且,人家还真跟自己聊。

  那时候的讲座充满火花,张贤亮在本校,号召大学生入党,将一个农民政党改造成知识分子的党,台下一片掌声,并成为一些媒体报道的内容。

  多年以后,我在宁夏与他谈到这件事,他说:之后还与胡耀邦认真jiāo流过。

  写信

  那个时候,没有网络与短信,甚至电话也没有。在家乡的时候,各个单位怕找不到人,休息的日子都要安排职工轮流值班,而要找人,则直接上门去找,没在家留个条算jiāo代。所以,那个时候,同事互相知道家住在哪里是很正常的事。

  上了大学,与家人和同学的联系,主要靠书信往来。记得1986年那一次小型学cháo的时候,我一位在四川大学读书的中学同学,给我写来十几页的一封信,厚厚的,一笔一画皆是对时局的分析与评论,而我的回信好像也不短。

  越来越短的信,是写给家里的,后来的功能主要是要钱;为了稍加掩饰,前面要汇报一下学习情况,目的还是为最后要钱作铺垫。

  信与汇款单,是上大学时最盼望的东西。当时班里负责此类事务的同学牛气得不行,每天午饭后,见他拿着书信前来,都跟看见圣诞老人似的。

  如果遇到更着急的时刻,就要出去很远打电报,而打电报是按字收费的,于是为了省钱,都学会了简短表达,花小钱办大事。后来电报退出历史舞台,也间接开创了一种啰唆的文风,算是“后遗症”。

  看现场配音的外国电影

  八十年代,技术因素加之物质条件贫乏,盗版业没现在这般发达,偶尔为之都是录像带版本,一手的几乎没有,大多都是三四手之后,我们称之为“孙子版”或更晚辈,这样的版本,让大多数彩色电影的效果都已如黑白一般。但即便如此,拿到一盘好电影的录像带,都是同学间的大事,像《出租车司机》、《野战排》都是模模糊糊看完的,但印象却十分深刻,并绝对成为日后谈论很久的话题,以至于校园里的美女,都在那几天中不再有吸引力。

  在广播学院,有过一段特殊的观影经历。在小礼堂里放外国电影,全部的配音工作,由现场的一位同声翻译承担。记得印象最深的,是看已经带有一些叛逆色彩的前苏联电影,比如《悔悟》、《被遗忘的长笛曲》等。在当时的中国,这类电影中对历史的反思与对权威的质疑,让我们有种提心吊胆的过瘾感。翻译,是现场的一位女老师,不管影片中有多少角色,都由她一个人现场同声翻译,带我们进入一个又一个艺术的世界。

  除去这种“极品享受”,当时的另一种“观”影经历至今已dàng然无存。那就是周末上午,大家睡醒了不起chuáng,宿舍中打开一个收音机,共同用耳朵“看”电影,也就是听“电影录音剪辑”。一个又一个角色,都由一个又一个有特色的声音扮演着,让我们感叹声音的魅力。现如今,这“享受”已如公共澡堂里搓澡一般千载难逢了。

  而至于《读库》出品人张立宪同学在回忆八十年代时,大谈A片观影记,我们则是“可以有但真的没有”,学校期间一次也没体验过。我高他两届,看样仅仅两年时光,时代就堕落或进步了很多。

  都讲政治

  在八十年代上学,不关心政治不谈论政治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时候的各种思cháo也多,学术界各种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期待也很大,然而冰冻了很久的时代,解起冻来也乍暖还寒。四项基本原则、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是那个时候常常提起的关键话语。

  这张照片,也是大一时在校园主楼后面拍摄的。值得说一说的并不是装腔作势的我,而是我身后大牌子中的一些关键词:“又红又专”“抵制腐朽的没落……思想影响”,显然,那是一个乍暖还寒、还需要人们头脑中时常绷紧一根弦的时代,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及清除jīng神污染是那个时代时常要搞的运动。

  但大学生天然关心这些。之所以这样,一是因为时代特点,政治依然拖着长长的影子在市场经济到来之前晃dàng着,谈论政治仿佛谈论民族未来一样;二是因为生存压力不像现在大学生这么大,而总谈女孩,也不符合新一代大学生的形象,更何况,女孩也要和你谈政治;三是青chūn特有的锋芒决定了,什么东西僵硬,什么就会成为反叛的对象。除去谈论,有时,还要搞点儿带政治色彩的行为艺术。

  1986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十周年,我们一群男生统一军大衣打扮,去天安门广场纪念。其实也是一种好奇。果真,入广场不久,就有便衣跟着我们,最后演变成摄像机跟随。我们看在眼里,慌在心里,刺激到血管里,脚步却进一步肆无忌惮。回来之后兴奋了很久,有种与体制作战的快感,全然忘了,自己,还不过是一群孩子。所以,那个年代,大家都讲政治,不过,和今天的讲政治不太相同罢了。

  舞会

  八十年代的城市,不知为何流行跳舞,大学校园里也不例外,估计是因为这是当时接近异性最合理的方式,不像现在,钟点房都有了,民间的舞会也就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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